第一章

    天顺十二年,初春

    天庆皇朝京城,朝都

    阴沉沉的天,下着细碎的雪花,初春的天气依旧寒冷,但是并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繁华的街道上,商贩卖力的吆喝着,路边一群小孩在快乐的打着雪仗。

    两个年龄相仿的七八岁小孩沿繁华街道走着。

    一个穿着棉布小白袍,看穿着就是普通人家孩子,但是长的粉雕玉琢,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很有灵气。

    另一个穿着棉布蓝袍,跟在白袍右后方。

    此时白袍孩童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停步、转头、拉住了蓝袍孩童,粲然一笑:“古书中有写,天神把人家鼻子里的鼻息肉当成家,在鼻子里住了十几年,小七,这事你怎么看?”

    小七抽了抽嘴角,万一人家发烧流鼻涕,鼻涕一流一鼻管,岂不是鼻涕淹了家门口,倒灌家门而去?这么想着,就直接说了出来:“真是鼻涕冲了家门口,家家门口是鼻涕!”

    景文昭白了她一眼:“小七,你每次的想法能不能让我食能下咽些?”

    “小姐,我……我觉得我的想法很正常啊,你想想在人家鼻子里,那不是整天可能会与鼻涕为伍?干的湿的半干不湿的,”说着说着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呕……”

    景文昭也学着呕了一声,拉住小七的手,然后话音一转:“可我却觉得甚妙,把鼻息肉摘出来就是个移动房子,游览天下走遍四方,累了就可以住进去,岂不美哉?”

    “小姐啊,您说我想法不正常,我觉得你的想法更不正常,任何正常的人都不能想到这个吧!”她走近了一步,双手拢在景文昭耳边,低语道:“再说你的身份也不允许啊,您是公主,将来不是嫁给藩地的世子,就是在京城选个优秀……”

    景文昭赶紧捂住小七的嘴,学着太傅讲书摇头晃脑的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小七顺嘴接道:“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小七平时陪小姐听太傅讲学也会了些之乎者也,没等小姐说话,又接着道:“小姐,您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景文昭冲她眨眨眼,微微一笑,说道:“非也,吾欲语‘子非我,焉知我知我不知鱼之乐?’而你后面该说‘子非我,焉知我知子知子不知鱼之乐?’”

    小七听了几乎要被绕迷糊了,她捂着脑袋想要晕倒。

    此时,“镗镗”的锣声伴着吆喝声传来:“打胜仗了,打胜仗了,胜常将军平叛回来了。”

    站在景文昭前面探着脑袋向远处望的男人,说道:“那个定西王都已经是王爷了,还造反,真是不知足。要我是王爷,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吃着,不比做什么狗屁皇帝舒坦?”

    “你懂个屁!”景文昭接道。

    “哎?你这小屁孩不大,怎么骂人呢?”

    “你辱骂皇帝在先,而且犯了大不敬罪,我没给你去报官就算仁慈了。”

    “谁听到我骂皇帝了?你这小孩别血口喷人。”

    话音落,男人猛地捂住了嘴,然后吐出了一块石子。

    景文昭扔了手中剩下的石子,拍了拍手警告道:“你若再胡搅蛮缠,我见你一次教训你一次。”

    男子大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可这时候走来的人流瞬间将他们隔开了很远,同时还有人群的议论声传来。

    “听说这次抓到个力大无穷的小孩,能开山裂石。”

    “跟军队一起带回来的,我听说能力抗千斤。”

    “真的假的?那还是人吗?别是个怪物啊!”

    “听说被囚车关押着,可别跑出来啊!”

    “真没准是怪物啊,开山裂石,力抗千斤,不是怪物是什么?”

    ……

    景文昭抬手摸了摸下巴,开山裂石?力抗千斤?怪物?

    “小七,我们走。”

    景文昭不是顺着人流走,而是沿着路边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小七在后面喊:“小……,我们去哪?我们不去看怪物吗?”她指着人流方向,但她家小姐已经逆着人流越走越远。

    景文昭和小七穿过了一条街,到了主街的一栋二层楼门口,门楣上挂着金字红底的招牌,龙飞凤舞写着“万福楼”三个大字,看上去颇为气派。

    等俩人站到万福楼门口时,小七总算明白了她家小姐的意思,原来小姐饿了,想吃饭了,比起那看怪物之类的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是解决肚子来的实在。

    反正看不看怪物也没甚影响,但饭不吃是不行的,一顿不吃饿得慌。她点了点头,很认同她家小姐的想法,非常踏实非常实在,俗话说的好,“人有三急:吃饭,喝水,上茅厕”,谁也避免不了。

    好像不对,人的三急是甚来着?

    小七摇头晃脑的想着。

    景文昭看见小七在那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奇怪道:“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想什么呢?”

    小七蹭过来,看着她家小姐,问道:“你说人的三急是哪三急?是不是吃饭喝水上茅厕?”她掰着手指头,说一个握上一根手指,“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这三急还有哪三急?”

    景文昭觉得忍无可忍,她闭上眼睛,大喊:“小七。”

    声音响彻云霄。

    京城城外,还在囚车里的“怪物”听到一声巨吼,睁开了眼睛,同时放开五感,未发现任何异常,随即再次闭上了眼睛。

    京城城内,百姓也听到一声巨吼,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没听到什么吼叫,是不是那个怪物的叫声?”

    “吓死个人,这还没看到怪物影儿呢,叫唤声都传过来了,这声音也太吓人了,我都有点不敢看了。”

    “这是狼嚎啊,还是鬼哭啊?什么怪物能发出这种声音?”

    “好像传说中有一种类似猴的动物,浑身红毛,叫红犼,叫声好像就是这种声音。”

    “抓到传说中的东西了啊,真是了不得啊!”

    景文昭不知道因为她一声吼而引起的百姓议论纷纷。她不理小七,直接进了万福楼。

    叫小二开了个雅间,待入得雅间打开窗后,遥遥看到军队已经到了城门口。

    小二跟着两个小孩后面,弓着腰问:“两位小客官,想要吃点什么?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小二看这俩小孩穿着也就普通人家孩子,本不想如此做小伏低的样子,但是京城不少达官显贵平常微服出行就普通百姓打扮,所以还是向他们讨几分好地介绍道,“天上的龙肉咱没有,但是只要是天上有的水里游的,保管您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吃了第二次还想吃第三次,”小二鼻孔朝天,很自豪的道,“那滋味保管您终生难忘。”

    小七咽了咽唾沫,看了看她家小姐,等着小姐发话点菜带着她吃大餐。

    景文昭看了看小七,挑了挑唇角,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道:“来两碗清水煮面就行。”

    小七跨了脸,小二也愣了愣,俩小破孩来这酒楼就吃两碗清水煮面?这要不是现在人都忙着去看怪物,酒楼里没人,保管把这俩小孩踢出去。来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就为了吃两碗面?

    但是苍蝇腿也是肉啊!不卖白不卖。可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小二直起腰来,仰着头,说道:“一两银子。”

    随即上下瞅瞅这俩小孩,这俩小孩看穿着也就是普通人家的,没见过甚世面,估计想来开开眼,想来大餐是吃不起的,所以来两碗面尝尝也是好的,得先和他们要钱,吃完饭没钱怎么办?

    随即把手伸到俩人面前,“先交钱。”

    轻蔑的眼神和话语任心大如小七都看出来了,小七不干了,瞪着眼睛指着他:“两碗面一两银子?我看你大鼻子眼里能放下一两银子,还先交钱?你怎么不去抢?”

    小二挺起胸膛,叉起了腰,“怎地,羡慕嫉妒我鼻子啊?我这鼻子叫倒栽葱,是发财的命,你想要还没有呢!”

    “还发财,我看你还发昏呢!”

    “你……”

    景文昭捏了捏眉头,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片状的银子拍到桌上,“拿钱滚蛋!”

    小二赶紧抓住钱,哼了一声,转身就下了楼。

    小七委屈的走到她家小姐身后,拽着她的袖子,“小姐,你怎么就这么容易把钱给他了,两碗面在外面也就十钱,他这是黑店,我们要让皇上关了这家酒楼,看他还敢不敢黑。”

    景文昭只点了面条不光是为了捉弄逗逗小七,她来这个酒楼主要原因其实就是为了视野好。

    她刚才如果随着人流去观看那个所谓的怪物,因为身高原因反而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她需要选择高处,这也是她来万福楼的原因。

    来此并不是为了来吃饭的,而她身为公主向来入口的东西都很小心。并且她也知道他们天庆皇朝最近打仗,且国库吃紧,为此父皇为了节省开支,龙袍腋窝这种不明显的地方坏了,还是母后打的补丁。

    父皇说一件龙袍需要金丝银线五万根,十个绣娘做三年才会做出来一件,父皇为了家国百姓,不希望自己的子民为了这种事情劳民伤财。

    而她来酒楼,只是为了视野好容易观看,并不想浪费钱财在这里,毕竟她花的钱都是民脂民膏……

    但是既然来了,必定是要花费些的,否则看那小二的样子也是不能同意来雅间的。

    虽然两碗面一两银子确实多了些,但是他如果再有幺蛾子……别怪她不客气。

    过了没多久,小二就把面条端了进来,然后就退出去了。

    景文昭正好看到那边越来越近的军队,队伍最前边坐于黑色马匹上,着一身黑色的中年男人,想来就是百姓嘴里说的胜常将军。

    她虽然贵为公主,但也不是能随意见到朝廷命官的。此刻的胜常将军戴头盔着铠甲,虽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姿也是高大挺拔的。

    胜常将军后是一队骑兵,紧接着步兵,步兵后是一辆囚车,囚笼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约莫有十三四岁。

    待他经过时,下面人群里议论声更大了。

    “什么怪物,明明就是个孩子!”

    “力抗千斤?这么瘦弱的孩子怎么能抗千斤,真是以讹传讹。”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犯了什么罪被抓起来了,难道真是会变成怪物?”

    “很可能啊,刚才我还听到怪物叫唤了呢,可吓人了。”

    “嗯,嗯,我也听到了,他们说好像叫甚劳什子红……,红……,红犼,对,红犼。”

    “妈呀,要变怪物了,那可了不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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