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第一天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林若珩好不容易挤上人流爆满的公交车回了家就看见屋内灯光锃亮。

    她诧异的打开书包找出钥匙这个点妈妈应该还在上班不可能回家。

    有些狐疑的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有两个人坐在客厅饭桌前架势像是在谈判，那是她的爸爸妈妈。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两个人同时出现了，鲜少的几次同框伴随的只有歇斯底里的争吵。

    父亲背对着他坐的笔直时不时吐出一丝雾气听见响动轻叹一口气将手里的红光堙灭。

    “若珩回来了？”声音一如记忆之中的儒雅只是这一次明显有些沙哑。

    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整齐又精致林若珩几乎忘记了他早就不是当年勤勤勉勉的小公务员了。

    林若珩的父亲大学就读于临江市一所普通的二本，毕业后爷爷奶奶动用了十几年积攒的人脉再加上他本人还算争气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考试顺利进入了财政局。

    没过多久父亲厌倦了朝九晚五一成不变的生活不顾所有亲戚的反对毅然选择了辞职，同年他拉上了自己的几个好兄弟一起开了人生中第一家小餐馆。

    也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中专毕业孤身从农村来到临江打拼的杨淑兰。

    林若珩不清楚爸爸和妈妈恋爱的故事只知道当年的爸爸不顾奶奶强烈的反对也要娶她，一年以后就有了她。

    时过境迁当年他们一起打造的小餐馆变成了繁华富丽的连锁酒楼可这对一起共苦的夫妻却再也不能同甘了。

    林若珩点头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后背保持着挺直的姿势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她不知道她现在的姿势活像课堂上的一年级小学生。

    “今天第一天，怎么样？”杨淑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相比平时却还是放软了几分。

    “挺好的，老师很好同学也很好。”

    假话都是假话但挺好的是唯一能让家长放心的答复如果她说：“妈妈刚到新班级可能还不太适应……”下一秒她收到的答复一定是：“那还不怪你自己，想那么多干嘛成绩面前这些都是虚的。”

    “你是在一班吧，班主任是谁教什么科目的？”林国晟和颜悦色的接过话茬完全没有任何生疏的痕迹。

    林若珩正欲回答却见杨淑兰冷哼一声：“怎么你妹妹的本事林总是不放心？”

    她赶忙去瞧父亲的神色却见对方脸色略微发青没有说话，林若珩知道父亲不是不想回击只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和母亲争吵又或者是因为对当年的事情还有那么一丝的愧疚。

    “一班，班主任叫李晓云教物理。”林若珩开口缓解气氛。

    “嗯，李老师教了十几年的书带班经验丰富，你姑父听过她三四节公开课对她颇为欣赏。”林国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随后才语重心长的做了最后总结：“高一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刻不能松懈，所以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从上初中开始哪一年都很重要，不同的人说着相同的话语，分数、学历、前途……一代又一代人恒久的追求兜兜转转生生不息。

    然而对于林国晟的话她却下意识的感到不快，这么多年都不在身边突然一下凭空冒出来轻描淡写的说出几句关心，凭什么？

    也许只是不想拂了父亲的面子让他和妈妈再吵起来林若珩还是下意识的应答：“知道了。”她一直都是这么的顾全大局。

    “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如果只是闲得慌来树立一下好父亲的形象那么你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杨淑兰的耐心已然耗尽语调高昂林国晟却十分罕见的没有同她争论而是看向林若珩眼神和蔼：“若珩今天是爷爷的生日，晚上一起吃个饭。”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爷爷过生日她做为孙女居然需要当爹的亲自来请的同时还要征求当妈的同意。

    哪怕这场盛大的家庭聚会会让她无所适从她却还是想去，她只是想再见见那个唯一给予过自己关心的的老人，因为从不曾拥有所以一丁点怜爱都显得那么的弥足珍贵。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杨淑兰除了除夕她严令禁止林若珩去见父亲那边的亲戚，

    小学四年级的初春爷爷趁妈妈上晚班的时候偷偷来接她放学带她去吃肯德基，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却还是被妈妈所知晓，晚上十点妈妈指着她的鼻子一边哭一边骂声嘶力竭她哭着向妈妈保证不会离开她。

    自那后她再也没单独见过爷爷一次也没有。

    “若珩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你到底想不想去。”林国晟见此情形颇为不悦的皱紧了眉头。

    “你这话说的就像我故意拦着不让你爸妈见似的，当初也没见你们多喜欢现在倒还宝贝上了，行反正你女儿也这么大了你让她自己拿主意。”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林若珩炙热的几乎将她融化就好像她的选择喻示着这场战役的胜负。

    怎么选都有一方要被自己得罪怎么说都是错，林若珩不敢直视他们殷切的目光手足无措的低下头去，她不想面对后妈所以万万不能得罪妈妈，可是她又真的好想见爷爷一面。

    大约过了一分钟一声微不可闻的一声“想”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理智最终还是被思念战胜。

    林国晟露出笑容，杨淑兰明显有些惊讶却并未如预想的一般炸毛，她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去吧。”

    她们一齐上了父亲的座驾一辆宽松舒适的雷克萨斯商务车。

    司机李叔知道老板家的情况默默的开着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林若珩将头转向窗边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人群，老实说她真的很想把手机掏出来把耳机插上。

    聚会地点选在了自家的餐厅林若珩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它早已不是自己小时候见到的那个样子，纯白的水晶灯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婉转悠扬的曲调充斥着整个餐厅。

    临近饭点宽敞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大家放缓了声线愉悦的聊着天偶尔能听见碗筷碰撞发出的声响。

    里间最大的包房李念身着一身白色的露肩长裙，长发打着卷儿微微披在身后，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的优待，她站在门口笑容明媚的迎接每一位来访的宾客。

    李思凝站在她的旁边同样一身白裙笑容乖巧，她身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正因为头被长辈轮番抚摸而露出及其不耐烦的表情。

    “泽承还真是机敏活泼啊。”林纾挽着丈夫带着儿子走了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笑意吟吟的一边夸赞一边着看向李念。

    李念的左手紧紧扣住儿子的手心面上却不显：“泽承还小呢哪能看出聪不聪明，他要是将来读书有林屿一半聪明我呀就不愁了。”

    林纾面色一僵儿子的学习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他们夫妻两顶着上面的压力好不容易弄上了华育中学初中部超长班的名额成绩愣是一点起色也没有。

    正想反击却见哥哥推门而入手中还牵着许久未见的侄女，在场所有人瞬间看向李念。

    李念面色一沉随后又恢复如常赶忙迎了上去，林国晟将林若珩交给妹妹随后凑到她耳边：“明远已经接到爸妈了马上就过来，你安排好别出什么岔子。”

    五分钟后温明远和沈微茗扶着林老爷子两口子缓缓的走到门口，大家赶忙迎上去。

    李念和林纾几乎是同时把孩子推到两口子面前林泽承仗着年纪小更是摇头晃脑的把林老太太逗得见牙不见眼。

    林老爷子的手被孩子们紧紧拉着脸上也是了笑呵呵的应者每个人，几乎没人注意到这期间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投向了远方。

    林若珩站在人群的最外延看着大家寒暄没人顾得上她，透过缝隙她能隐约的看见爷爷的背影硬朗坚毅看样子过的很好。

    温衍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林若珩的旁边，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慢慢脱离开来的时候正巧对上了一道带着浓浓眷恋压抑克制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猛的一抽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郁结于心头，不是这样的，她应该如同记忆中的那样追着自己问傻到不行的问题，没心没肺的在操场上肆意奔跑对人永远热情又活泼。

    这六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失去原有的光彩？温衍还是第一次遇到了一个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他拼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她于自己不过是从小认识的一个邻家妹妹父亲好友的女儿仅此而已他的时间应该去想更重要的事情。然而那时的温衍并不知道不知道假装对一个人不关心是感情的开始。

    菜品上桌前必不可少的一个便是唱生日歌送祝福，每到此时大人们往往都会把小辈拉出来暖场顺便为自己也增添几分色彩。

    四岁的林承泽不甘示弱从凳子上跳起来奶声奶气的大声道：“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很常见的祝贺词从一个四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却有些别扭，他可能并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不过他也不需要懂。

    林老太太吧唧一声亲在了他肉嘟嘟的小脸颊上，大家一齐笑着夸孩子可爱气氛好的不行。

    下一个发言的是姑姑家的赵林屿，他站起来思考了一会大声的说：“祝外公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

    他一说完大家起哄的声音更大了说着不愧是局长的儿子之类的话，他的父亲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却还忙客气的摆摆手。

    李思凝站起来表情生动声音比平日更加甜美柔和：“莫管明朝添一岁，且唱迎新乐，祝太公、千秋岁。”

    声音抑扬顿挫感情丰富瞬间就将赵林屿比了下去，林纾气的脸色发青却还要拍手大声较好，她的母亲大方的接受大家的夸赞而后看向林若珩：“若珩到你了，你想对爷爷说点什么？”

    饭桌上顿时一片安静大家面面相觑，李思凝珠玉在前她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衬托的更加不堪。

    林若珩站起身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直感觉脸颊一阵燥热心跳开始加速大脑一片空白思虑良久的腹稿立刻忘的一干二净。

    她没有任何的准备刚才的祝寿词一个比一个华丽，他们在说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看向了爷爷却见对方全程没有任何开心的神色，可是明明他才是寿星。

    思考五秒后她微微侧着身子认真的看向了爷爷很真诚的说了句：“爷爷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李念的脸上挂着意为不明的笑容：“若珩这个祝福很好啊够诚实。”

    大人们虚情假意的开始夸奖，这种勉强的夸赞更让人难受，祝寿词不再是单纯的传递心意诚实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贬义。

    一片哄笑声中温衍主动站了起来不顾母亲警告的眼神不卑不亢：“我觉得她其实说的很好，林爷爷我也希望您身体健康每天开心祝您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