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汀回来上课，语文老师真高兴。组长袁诤第一个过来问候，吵吵的老师才意识到陈芷汀请了几天假。韩敬权走过来说：“陈教师不好意思，刚才看到你进来没想起来你有病了。”

    “你才有病了。病得不轻。等着好果子吃吧！”

    不用说，岳晓明过来了。他先被罗汉叫过去，聆听了他的转达。

    陈芷汀毛糙虚浮的内心安稳下来。她住院时的课是袁诤和刘汉林老师代的，心脏病发作时又换黄华上了一个班。陈芷汀一听，凉凉。

    “老刘哇，老师有怨言你听听就算了，跟他们较什么真呢？要是有老师真打投诉电话，还得你兜着，何必呢！”

    李红英找到毛副校长给自己撑腰，起码发个短信知会大家一声，调休是学校的工作安排。毛副校长不理解她的难处，倒埋怨起她来。

    李红英气得浑身肉发抖。我兜着？我凭什么兜着，要兜也是你们兜！顶撞领导的话讲不出来，转身走了。

    吴主任听说李级长回家躺下，立刻打电话询问原由。韩敬权对级长说话冲，到领导面前顶不住。吴主任在电话里一通推心置腹、高瞻远瞩，立逼着他打电话给级长道歉。

    韩敬权也明白自己的话气住了老刘。她做着学校最基础最重要的工作，只有吃苦受累的义务，没有安排调休的能耐！有气不能冲着不掌权的人发火。

    可谁不这样啊？站到指点江山的人面前，谁有胆说三道四？

    听到吴主任电话里有车喇叭声，韩老师想问吴主任是不是在开车，吴主任已经挂了电话。

    韩老师服从领导安排，打完电话又觉得委曲：

    我只是跟你发泄一下，还能咋地？不过想你宽慰几句，那样讲话我可不是毛掉了嘛。连轴转上10天班，没有加班费，连个说法都没有，没牢骚那就不是正常人！讲几句闲话，不少干活不多拿钱，至于告黑状嘛！阎王想要命，小鬼就封口，哪哪都不是好东西。

    韩敬权叹会气，为自己道歉觉得受了折辱，又不想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只能打开电脑，对着股市上按兵不动的红线绿杠发呆。

    一个小时后李红英回到办公室，路上碰到毛副校长，不巧正打电话，没有打招呼。

    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毛校长大人不计小人过，专门又去初三办公室视察老师们的工作情况，并针对连续两周上课的现象进行了安抚，临走时说：同学们能坚持，我们初三老师肯定没问题。领导相信你们。

    毛校一走，韩敬权两手一摊：“几个意思？同学们坚持了吗？”

    没有人理他。发牢骚的亲自打电话过去道歉，其他人还能撩火拔毛嘛？能耐得你！

    陈芷汀穿戴一新去上课，神情面目与往日不同，虽说生病住院，但毕竟没有劳心劳力，气色好了，人也显白净。

    进教室之间又去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眼含星辰，眉睫如画，自己都呆了：原来自己还能那么美？怪不得杨洋日日精心装饰来上班，别人看着赏心悦目，自己也心情愉悦。

    又想到学生，一周没见他们，真的好想。都怪自己生病，让同学们像无人管的孤儿一样，荒废了一周的学习时间。

    “你就自作多情吧！学生才不在乎呢。你觉得他们被放了羊荒废了，他们觉得好不容易当了一回羊，幸福死了。”

    岳晓明憔悴苍白，头发蓬乱，边瞄陈老师边说闲话，同时不忘对她的愧疚论嗤之以鼻。

    一进教室学生就欢呼起来，拼命拍掌、拍桌子，恰如迎接明星一般。陈芷汀身上的不适感一扫而光，轻轻说一声“上课”，学生哗啦啦跳着站起来，大声喊着：

    “老师好！老师辛苦啦！！”

    陈芷汀的微笑再也无法控制，满脸开放灿烂的花朵，习惯性地把四根修长而略显粗糙的手指挡在嘴前，让放肆的笑容有所收敛。

    班上最泼辣的女生康季明大声喊到：“老师你最美！”

    最调皮最爱惹事的搞笑大王赵阳春跟着喊到：“陈老师我爱你！”

    全班同学送给他俩热烈的掌声。刘恺的掌声尤其响亮，看着赵阳春，满眼的鼓励。

    陈芷汀感动的泪在眼眶中打转。

    赵鹏早就忘了这事与自己有关，一双肥手“啪啪啪啪”，震得身边同学耳朵痛。

    巡堂的钟正明副校长听到教室里的嘈杂声，赶了过来，看到是学生因为班主任回来而激动，紧张严肃的面容舒缓下来，笑了笑走了。

    陈芷汀对学生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学生安静下来准备上课。喊了“我爱你”的赵阳春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顺势飞了个啵，把装有“啵”的手飞扬着伸出去时身子也离开座位各前伸展，差点被脚下的书箱绊倒，重力加速度扑在书箱上，赵鹏一个健步冲过去把赵阳春拉起来，想来个公主抱，被赵阳春一个鲤鱼挺挣开了。

    全班再次哄堂大笑，几个男生拍着胸口喊“吓——吓死——宝宝啦——”

    陈芷汀也被他们的怪样子逗得撑不住，低头弯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特别是赵鹏，就他惹的事，可大家都不知道，等于没他什么事，他跟着同学们一起欢迎陈老师，开心无极限。

    写下这节课的学习任务：

    复习检查六单元《隆中对》，古诗背诵《观刈麦》《月夜》《商山早行》。

    陈芷汀边讲复习要点边走下讲台，打开学生的书查看笔记，发现书上基本空白。上周学了一篇古文两篇现代文，现代文算了，打开古文《隆中对》课件，粗略复习一下，刚讲到翻译，学生开始埋头写笔记，陈芷汀索性让学生看着PPT直接抄。

    激动过去，陈芷汀的眼睛发涩，身子也沉重起来。病就是病，不是一天两天能缓过来。

    袁诤上课认真，怎么也没写笔记？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陈芷汀后悔得差点打自己一巴掌：

    《隆中对》不是必考篇目！立刻想让学生停下笔别抄了，又不好打扰学生宁静专一的热情。休息几天傻掉了嘛？非中考篇目都忘记了！心中一急，脑袋嗡鸣，只能安慰自己道：不急不急，一节课而已，虽然不考阅读，课外文言文中的一词多义也会涉及到非中考篇目。

    陈芷汀放宽心。出去听一下，果真别的班在上议论文。二四单元的重点是写议论文，课文不重要，进度快一点没问题。陈芷汀放下心来。

    教室外的鸟鸣清晰地传进来，间杂着风声和落叶的窸窣。小小的一间教室，洋溢着祥和温馨的气氛。陈芷汀感觉像梦一样，飘飘渺渺，虚虚幻幻，半沉半浮。清脆而纯净的鸟鸣像天堂的钟磬，涤荡了身心的浊气，小小的空间因为萦绕着单纯而忙碌的快乐，显出纯粹的静默，仿佛进入最高等的修行。

    课间操的喇叭声响起，陈芷汀叫□□正带个假，不去看操了。上课时偶然出现的紧张，让她心口发闷难受，她想吃几片药趴一会，准备上好下一节课。

    张剑正点头说行，“你休息一下，学生不会有问题。”

    课间操结束后张剑正脸色却变了。“陈老师，以后有病治好了再上班。你看现在，人到了，证明你好了；你好了却不去看操，领导有意见啊——”

    “谁有意见？李红英嘛？”陈芷汀刚缓过劲来，心口又窝了火。

    “她倒没什么。吴主任一脸严肃地说，‘不是出院了嘛，在家休息几天还没休息好？人呢，就是这样，一歇下来就懒了，能动也不想动了’，我想这是什么话，正想刺她两句，李红英回了一句，说你不是这样的人’，吴主任才没说什么。”张剑正说完拿起书本和电脑走了。

    陈芷汀收拾课本准备去3班。刚才的药白吃了。

    李红英进来看她脸色不好，紧走几步过来问怎么样了。

    “吴主任对我不去看操有意见是吧？”陈芷汀满心委曲，强忍着眼泪，一反常态地质问李红英。

    “你别理她，她就一根筋。我已经提醒她了。”

    李红英转头找张剑正，贫嘴贱舌讨人嫌，不骂不行，正看见吴主任一脸笑容地过来，拍拍陈芷汀肩膀说：“陈老师休息好了嘛？一出院就上班真是难得。我们学校的老师要都像你这样，我们当领导的就放心多了。”

    岳晓明听到这话凑过来：“敢情我们这些人都让领导不放心？”

    吴主任红了脸，却立刻在脸上开了一朵红花：“哪能呢！岳老师最让我放心了。”说完这话感觉更加不好了，看荣耀和几个老师站起来要向她开炮，问话自然是“我们这些人不让领导放心了是吗？”哈哈笑着赶紧走了。

    她前脚出门，后面老师们也哈哈笑起来。吴主任信奉的教育方式是，用语言高尚其境界，让被教育的人不知不觉走上自我高尚的道路。站在语言巨人之前，都是行为上的小人，不能不服。

    陈芷汀看了岳晓明一眼，岳晓明也正偷偷看她，两人一起笑着站起，各上各的第二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