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变色

    “你们自己看。要保守治疗,就不能停药,要手术,就交手术费。自己决定,要是伤口感染了,这个也得切掉,还要消炎,多出许多钱来。”

    医生说完就走了。

    梁妈妈急了,不顾男人叫她商量怎么办,直接去找陈老师。陈老师承诺给她资助二千元,她因为惭愧没好意思应承。不出声也是要的意思,管他该不该的,先拿两三千救急,以后的事来了再说,钱急了再要。

    到了学校说找陈老师,保安不让进。非家访时间,进学校得有老师的电话通知。

    梁妈妈打电话给陈老师,没人接听;用保安室的固话打,也没人接听,疑心老师给钱是假,躲她是真。施展老作派硬闯,保安急了,一拉一扯间吵闹起来。一个非要进,一个就不许,拉拉扯扯发展到拳脚相加。

    贾主任接到电话小跑着出来,举着手机给她看陈老师的请假短信。保安看到主任来了,停止还手,梁妈妈无法继续施展。儿子还在这读书,在校道撒泼打滚,儿子会没面子。

    存着一颗让儿子出人头地的心,梁妈妈收敛一身泼皮无赖的技能,忍下恶气到医院找陈老师。

    进了医院,没敢直接进病房。从身边经过的人都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她终于放慢脚步,进入洗手间照照自己咋滴啦。刚才拳来脚往,头发搞得乱蓬蓬,这还好弄,伸出手爪扒拉两下就行,只是上衣扣子扯掉两颗,露出里面的破背心,虽然她已经着急得不顾脸面了,但丢了里面的肉,还是太丑。她用左手揪住胸前的衣襟,摆开右手,继续往病房里闯。到了门口,又觉得别扭,担心讲话时松开手,露出里面的破背心以及破背心后面的皮肉,于是伸头看看里面有没有男人。

    窥头窥脑地看了看,看到陈老师躺在门边的床上,脸色似乎有点白——但也许就是那样,靠在床头喝粥。能吃东西就不能叫病。

    陈老师身边就坐了个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不善,看着不好惹,在对她说什么,好好休息,多住几天之类的话。

    梁妈妈更不敢进了。也许这就是级长说的律师老公。

    梁妈妈用有限的脑状沟滚动了几个想法,感觉自己也很聪明。她想明白了,愤怒的洪流随着“想法”倾泄而出。

    你自然是不愿意给钱的——谁愿意白白给别人钱?那不是傻嘛!

    为了不给钱躲到医院里,还叫老公守在旁边,随时打官司。不愿意给就明说嘛!装出一付好心样,帮助我们不要还,不要影响孩子读书。哄得我感恩戴德。我要磕头啊——然后呢?跑到医院躲债。哼!老天有眼,让我也抓住你们的把柄。

    你老公在外面搞女人你不知道吧?2000元都不舍得给,那么有钱还那么扣门!我现在要让你们出……1万!2万!对!2万!

    她给弟弟打电话,告诉他情况。男人住院期间弟弟一次都没出现,本来应该不理他,可这会儿,顾不得了。她继续守在医院等着抓新把柄。把医院等着交钱给药的事抛到了脑后。

    她兴奋,像要跟人干仗一样。她愤怒,血在血管里呼呼地叫。

    拼命!不把你干掉誓不罢休。

    ……

    正午刚过,大街上热浪滚滚。

    秋天的余热像一个大蒸笼,把马路、街道、车辆、行人,都做了一锅炖煮。

    刚才的世界好像一场梦。终于站到大街上,弟弟看着保安站在楼里没有跟出来,知道不会挨打了,紧张的汗水才哗哗流出来。他怕一切比他强壮的人,除了他强壮的姐姐。

    梁妈妈脸色蜡黄。

    为了跟踪,弟弟叫了辆的士,到了地方要200元,给钱时的那一种痛让她差点背过气去。弟弟反反复复说这点小钱不算什么,一旦成功……可是给过钱之后她的天就是黑的,哪里有什么成功!她连买瓶水都没舍得,就这样昏头昏脑口干舌躁地跟进去,目瞪口呆浑身僵冷地拖出来。

    她看看天,看看地,不明白她的天和地怎么变了,变得陌生而疏离。炽热的蓝天扑闪着刺眼的闪光,火热的街道穿行着刺耳的尖叫,道旁树和楼房像纸壳子糊出来的。

    她机械地随着弟弟住车站走,边走边自言自语:怎么变了呢?怎么变了呢?

    弟弟明白她在问什么。本来是他们敲诈别人,怎么变成他们被别人威胁?

    看她神色不对,弟弟也不敢找什么“我们没有经验,下次再来”的话忽悠她,只是搀扶着她问:“我们回家嘛?我们回家嘛?”

    梁妈妈没有回答。好一会才想起,男人还在医院等钱给药。

    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

    车站,要等。搭滴,二百块!

    “扑通”,她像装满泥土的布袋,从生活的破车上栽到坚硬的水泥地上。

    沉闷的声响,震得弟弟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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