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横

    梁先生急得直接坐起来,抽出双手摇得像当当响的钟摆,大声说:“跟老师没关系跟老师没关系。不关陈老师的事!”

    贾主任脸上的笑终于射出真诚的光芒,重新握住染梁先生的手说:“好的好的,我清楚了。谢谢梁先生明白事理。不过,我们还是要批评陈老师。”

    盈盈笑意间,是胸有成竹的大度。陈芷汀气得紧紧攥双手,腿也有点发抖。看望病人,也可以演戏?还把她也编排进去。虽然她这招以进为退很高明,但陈芷汀一点不想佩服她了,甚至为她用计谋算计弱势群体深为厌恶。

    她不知道,在梁妈妈眼中,她也是弱势群体——不会撕逼打架,实在弱爆了!

    梁妈妈放弃尾随医生,刚开门进来,听到要批评陈老师,双目放光,神情亢奋。不等她开口接贾主任的话,梁进发爸爸急切地喊着说:

    “快跟陈老师说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谢谢她来看我们谢谢她来看我们。”

    梁妈妈必须当着领导的面把责任落实,虽然当着男人的面不好施展凭生所学的本事,但……

    她伸出强悍的手掌想要抓住主任的手,握住她的手提出给钱抵责任的要求,贾主任恰恰转身重新握住了她男人的手,并热情地摇了两下,不等梁先生再次做出感激的表情,她已经争分夺秒地松开手,挥手告别,和蔼可亲的模样似一幅挂像。

    一眨眼,一转身,贾主任快步走出了病房。

    梁妈妈举着壮实的双手,愣没缓过神来。

    梁先生着急地喊她快去送送,她才惊醒一般小跑出去。就在她的手要拉住贾主任衣袖时,贾主任背后长眼一般转过身,脸怼脸直视着她,伸出还有余热的手拍着她厚实的肩膀说:

    “你们要去找一下那个饭店,如果他的肉有问题,肯定不止你们一家受害。你们可以向消费者保护协会投诉他们,让他们赔偿治疗腹泻的医药费。”

    梁妈妈又是一愣神。那双亲切的手按在肩膀上,热情的脸与她不怀好意的脸直面相对,已经超越了安全距离——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想把受伤一事归到吃葡萄上,要一点治疗费,大家都清楚;她没有过硬的理由弄钱,大家也清楚。

    陈芷汀没眼看了。这幕精彩的人间喜剧该怎样发展,由她们去演吧。她拐向医生办公室,亲自询问梁先生的脚伤。

    医生看女老师面容清秀,态度温和,讲起话来彬彬有礼,收起脸上的不耐烦,简单地说:

    “第二个脚趾还有保住的希望,大拇指肯定要切掉。他们的医药费还欠着,如果没有费用就要停药,一旦停药只能全部切掉,费用会比保守治疗少一些。”

    陈芷汀正要表态,急着摆脱梁妈妈的主任跟她后面找过来,一把将她拉住。

    主任抢先说:“我们会力所能及地表达学校的关心,至于救治梁先生,就靠你们啦。”硬拉住陈芷汀往外走。

    主任的手像钢筋一般扣着她的手腕,拖她快速进入另一边的电梯。陈芷汀也怕梁妈妈跟过来纠缠,只好不作声地跟着下去。

    下到一楼,贾主任先去洗手,不仅狠狠洗掉了握手时的潮气,还洗掉了恒温的笑容,回来的脸上落满寒霜。

    “陈老师,你不能光想表现自己的爱心,已经表现出麻烦来了还不知道警惕!你明不明白,如果你承认家长的伤病是你造成的,反应到社会上,就会变成我们学校做了危害学生和家长的事,我们学校还要不要办下去?”

    陈芷汀也不高兴:“主任你不能这样讲,我只是想尽我个人的一点力帮帮学生家长,怎么会影响学校?难道老师爱护学生关心家长还有错?我就不信舆论颠倒成这样”。

    “颠倒不颠倒不归我管——我只问你,吃葡萄跟砸伤脚趾有什么关系?那有关系,好啊,学生体育考试200米不及格说是因为喝水把嘴烫着了,是不是给学校装饮用水的公司负责?学生呼吸校园的空气得了流感,是不是建设校园的施工队负责?学生被蚊子咬了得了脑炎,是不是学校挂蚊帐的负责?……”

    陈芷汀口唇发白:“我讲不过你,不跟你讲了。我的学生我负责,保证不连累学校!”

    这句话是旧时代的豪言壮语,言尽于此,争吵可以打住了。可时代飞快进步,昔日的保证已经轻飘飘一文不值了。

    “你拿什么来保证?学生是你招的?学校是你办的?你的学生!嘴巴上挑灯草——说得轻巧!要是出了事老师能摆平个人都搞定,我们就不开会了,我们天天烧高香吃长斋去!”

    陈芷汀脑袋嗡嗡响,嘴唇哆嗦,手脚冰冷,一句话都回不了。

    贾晴也是语文老师出身,后来由于语文老师多出来了,而且语文要参加统考、中考,比拼分数,改行教综合去了。中等个子,瘦长脸,淡黄的皮肤,五官一般般,笑起来脸上像开了一朵无色无味的花。棕褐色的眼珠习惯盯着对方的脸,看对方在她持久的笑脸前的反应。

    伸手不打笑面人嘛。做办公室主任,迎来送往,说话也是了得。陈芷汀不是她的对手。

    陈芷汀不上校车,转身就走。贾晴变了脸,叫了几声不理,边上车边恨恨地嘀咕:“不识时务,愚不可及。走!”

    司机是个从不多嘴的中年人,轻轻斜眼看看贾主任,又看看转入树荫处的陈芷汀,启动车慢慢走了。

    “跟我还横上了。”

    贾主任要气疯了。接受校长安排陪她看学生家长,不仅没有感激之情,还公然跟她起争执,还敢甩脸子抗拒回校。简直反了天了!

    贾晴遇到过跟领导顶嘴、争论、讲道理的老师,都是些糙货,过个一两年,慢慢都会收拾了他去,但像陈芷汀这样的优秀老师,怎么可能在领导面前横?这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难道是家庭出现问题,影响了精神状态?

    管她呢。跟我横,早晚参她一本,让她再也别想“优秀”了。

    陈芷汀一鼓倔劲上来,远离校车,转到医院角落的树荫处坐下,扑落落掉下眼泪。委曲的时候想起裘江,忘了几天前的不痛快,拨了他的电话。

    裘江竟然很快接了电话。陈芷汀的委屈越发不可收拾。听她说话的声音不对,裘江问她怎么啦,陈芷汀刚说两句就抽噎的说不下去了。裘江听不出她说了什么,但她在哭是明明白白听到了。

    女儿上学是涂亮送,周末是涂亮接,再多的理由也挡不住他的心虚。

    裘江担心她是听到了风言风语,立刻说“我尽快回家一趟,正好有事要和你谈——啊商量。回去再说吧。”

    挂了电话裘江才嘘出一口气。

    纹纹已经闹了几次,让他表态。

    表什么态?他不愿意想这个问题。偶尔脑海里会闪出一个念头:离了我,她应该还是可以生活得很好……她是优秀教师,有那么多的学生爱她……而纹纹,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他心中的愧疚因此又少了一层。

    陈芷汀流出几行泪,又默默抽泣了一阵,心中的郁结散去,紧绷的身体也轻快了些。

    她也不怪主任,知道主任是被前几天初二女生体育课流,血的事闹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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