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语即将升入大四的时候，做了一个让周围人都不解的决定，她决定休学一年。

    十月中旬，帝都刚刚下完一场雨，积蓄的雨水顺着枝叶一滴滴落在水泥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潮凉。

    齐语在店里包扎着花束，半个小时后客人就会来取走。

    她一直觉得这份工作是靠运气得来的。

    面试时，年轻女老板问了她一些有关花卉修剪和包装的问题，她在此前没有过相关的工作经验，问题愣是一个都没答上来。

    看见老板沉思的模样，齐语心里打起了鼓，自知跟这份工作无缘。

    她听见老板的声音：“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帝都？”

    齐语卡壳。

    未曾预想的问题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里是全国的文化中心？因为所有人都向往这里？她清楚这些原因都只是次要的，真正让她选择来这里的，是那个人。

    他的成绩那么好，当初以全省状元的身份考上了C大，而她则泯然众人矣，在老家当地念了一个二本。

    现在来到帝都，也是因为想看看他生活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但这些复杂酸涩的情绪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老板解释。顿了顿，她只说道：“因为……有重要的人在这里。”

    老板眼睛一亮，颇为好奇：“是男朋友吗？”

    齐语摇了摇头。

    老板愣住，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诧异，最后她还是选择留下了她，成为花店的店员。

    因为这份信任，齐语很努力地学习如何整理养护花卉以及包装花束，可依旧还是有一些焦虑的情绪存在。

    比如担心花店的营业额。

    “我们需不需要做一些活动？或者我可以去街上发发传单。”她这么对老板说道。

    他们这家花店一周只开门四天，也不知道靠什么赚钱。

    “不用担心这些，开花店只是我的爱好而已，我不靠这个谋生的。”老板反倒笑着安抚她。

    在外行人的眼里这就只是一家花店，可有些东西是只有在花店工作的人才能看得懂的。花店内一直保持着刚好的温度与湿度，这需要精密的控温设备，店里的花永远保持鲜艳，是因为老板有非常优质的供货渠道，但这些都是要靠钱才能做到的。

    齐语不明所以，后来她看到老板穿着一身香奈儿，开着名牌车到店里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板是一个富二代，靠家族企业的分红就能躺平一辈子。开花店是因为大小姐想出来体验生活。

    真是羡慕。

    她的不安和焦虑一扫而空，就这样一直工作下去。

    悬挂在门口的风铃摇晃出清脆的铃声，花店迎来了取花的客人，这也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齐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门。

    她租的房子离花店不远，因为是地下室，所以价格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好在里面装修不错，家电一应俱全。

    看到墙上挂着的日历，她记起今天是给母亲打电话的日子。犹豫了一会儿，她拨通电话，母亲的彩铃是一首老歌，她不安地听着，直到歌快要结束的时候电话才被人接起来。

    “喂。”

    这声音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一种久违的窒息感刹那间席卷了她，将她的五脏六腑紧紧包裹住。

    她开口，声音像破了的风箱，甚至开始结巴起来：“那个，咳咳，妈……你那边一切还好吧？”

    几秒的沉默后，齐母的话像连珠炮一样从听筒里砸过来：“你还关心我好不好，你觉得呢？你决定休学的时候有跟我商量过吗？要是我提前知道，我根本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你这个人就是自私，一点都不考虑家长的感受。”

    明明齐母不在自己的面前，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咄咄逼人，居高临下的气势，让齐语下意识有些畏缩。

    “说什么抑郁症，别人也有抑郁症，怎么别人没有休学？本来你高考成绩就不好，只考上二本，结果没想到你连二本都要读不下去了。”

    “邻居向我打听你的情况，我都不敢跟人家说实话，丢脸你知道吗？学也不上了，跑到帝都去卖花，真是白供你念书了。”

    齐语被这一连串的话砸得快要不能呼吸，其实类似的话她之前已经在母亲那里听过几次了，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每一次情绪依旧会重蹈覆辙。

    她有心想解释，可是电话那头的人根本就不听。于是她的脑海变得更加空白，像是塞满了浆糊，搅都搅不动。

    这让她感到无力，内心深处有种无法忽视的疼痛逐渐蔓延。

    “妈，我下次再给你打电话吧。”她颤抖着声音，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挂断了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挂断电话，她不敢去想母亲听到忙音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但最起码她能喘口气了。

    齐语躺在床上，算着日子，今天打了电话，那下次再打就是就是一个月以后了，这中间她可以不用那么紧绷着神经。

    她有想过打电话的次数再少一些，可是她妈妈直接告诉她：“人家的孩子隔三差五就会给家里打电话，怎么你就不行？难道你有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是怕我知道的吗？要是你不按时给我打电话，或者不接我电话，我就报警说你被人骗了。”

    这一番话下来，齐语妥协了。

    将手机扔在一旁，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她的工作上四休三，明天开始休息，正好出门散散心。

    不上班的时候，齐语要么是待在房间写小说，要么就是出门闲逛，只需要花一点小钱就可以搭着公交一路坐到终点站，中途看看窗外的景色，让自己放空。

    但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C大。

    其实她住的地方离另一所学校A大更近，但她依旧会选择多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坐车，只为了能在C大的校园里走一走。

    C大是和A大齐名的百年名校，每年全国大学排名的前两位都是这两所院校，只是第一第二的顺序时不时会调换一下。

    而齐语喜欢C大的原因，是因为顾清澜就在这里。她漫步在校园里，看到人群经过，看到绿树成荫，风吹拂她的脸颊，她带上耳机听歌，走着他走过的路。

    校园很大，她见过很多学生，却从没有看见过顾清澜。有时齐语都忍不住暗笑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怕不是电视剧看太多。

    她站在C大的图书馆门口发呆，身后两个女生匆匆跑过去撞到了她，连忙道歉：“哎呀，对不起。”

    齐语摇了摇头：“没事。”

    那两个女生又道了一次歉，然后手拉着手跑走了。她听到她们的谈话声顺着风传过来：“再快点，篮球赛已经开始了，不知道顾清澜有没有上场。”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齐语一愣，下意识地跟在她们的身后。

    篮球馆里人山人海。

    齐语挤进去，在看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站着。场上正在激烈厮杀着，周围的喝彩声此起彼伏，险些震破她的耳膜。齐语的目光盯着场上球员，却并未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个人。她耐着性子多待了一会儿，观众的声音让她觉得脑袋都跟着疼起来。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其中一支队伍有球员被换下，新球员上场，那个挺拔的身影闯入她的眼中。

    白色的篮球服，背上印着数字7，齐语心中一动，认出这就是她苦等多时的人。比赛刚开始，7号球员就直接朝对面控着球的人奔去，他伸手去夺球，动作如疾风，篮球腾空之后瞬间落入他的手中。

    在其他人的尖叫声中，7号闪电般的连过数人，在弯腰运球避开对面的主力后，他原地起跳，篮球被他稳稳抛入篮中，是个三分球。

    全场沸腾。

    齐语对篮球算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因为有顾清澜在才看完全程。比赛结束，她去了趟洗手间，没想到出来后正好撞上别人的告白现场。

    走廊里，身穿背带裙的女生梳着两个麻花辫，模样看起来清纯可人，她手里拿着的粉色信封，不用看内容都能知道是情书。

    在她的对面，男生穿着7号白色球服，长身玉立，齐语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唇紧抿着，即便此时有女生在向他告白，他也依旧看起来无波无澜。

    “抱歉。”他只用两个字便拒绝了对方，更没有去接她手中的信。

    “我，我知道了。”女生脸皮薄，被拒绝后感到有些难为情，她低头用衣袖使劲擦了擦发红的眼睛，“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情书，转身跑掉了。

    齐语轻轻叹了口气。顾清澜没有接受告白，这让她刚刚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可想到那个告白失败的女生，她又忍不住有些共情。

    她的叹息声引起了顾清澜的注意，男生警惕地侧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眸光清清淡淡，齐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躲在墙后。她捂住胸口，感觉那里跳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齐语迟疑了一下，悄悄探出头去。

    走廊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