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白跟着柳山来到了后院。
踏入后院后,血腥味愈发浓郁,空中弥漫着猩红的雾气,一手挥去,满指黏腻。
“这血雾!老天爷呀,这小姐杀了多少人?”
水鬼啧啧称奇:“她怎么也不掩饰掩饰,我们那时候可不敢搞这么动静,会被那些臭道士盯上的!”
郁小白皱眉,感觉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花香,而且越深入后院,味道越浓厚。
在这遮天蔽日的雾气中,院中槐树依然直指天空,宛如一个鲜明的坐标。
柳山带郁小白走的方向,正是通往槐树边的那口枯井。
枯井边,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孩正坐在地上,手中捧着什么,正在啃食。她的身前摆着一堆破破烂烂的尸体,那些尸身血污覆面,浑身伤痕累累,看穿衣打扮,都是府中仆从。
见有人靠近,她缓缓抬起了头,咧嘴一笑。
伴随着她张开嘴,碎肉从她的齿缝中落下,鲜红的血液愈发衬得她一嘴尖牙白森森,冰冷锋利。
正是那位死去的黄小姐。
“怎么样,吃了几个了,还合你的胃口吗?”
柳山缓步靠近,伸出手,像抚摸小狗一般摸了摸黄小姐的头。
“吼——”
黄小姐亲昵地蹭了蹭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这声音不像人类,反而类似野兽。
这时郁小白才看清,她手中捧着的是一颗人心,而地上的尸首无一例外,胸腹都被破开,内脏残缺。
“锁魂去魄,沐浴血雨,喂食活人五脏六腑,养出来的行尸凶悍无比,且只听养尸人的调遣。”水鬼有些羡慕:“这尸已经养成了。”
郁小白看向柳山,正要开口,大槐树后竟然有人探出头来。
是黄老爷。
他竟然还活着?
“道长,我女儿好了吗?”黄老爷强忍激动之情,望向黄小姐:“她活过来了吧!”
“好了。”
柳山笑笑:“今日之后,黄小姐行动将与常人无异,只不过每隔10天,要投喂新鲜人祭,才能保证她肉身不腐。”
“喂食切记不可中断,若断一日,小姐便会狂性大发,届时府上恐怕会血流成河。”
“记得了!”
黄老爷毫无畏惧,他冲过来一把搂住黄小姐:“我这府上泥腿子多的是,随便杀几个,根本没人注意得到!”
闻言,郁小白眯起眼,感觉拳头硬了。
她抽出腰间槐枝,手腕一抖,槐枝在空中噼啪一声脆响。
“哎哟!”
黄老爷的手一抖放开了黄小姐,手臂上更是添了一条血痕,他怒视郁小白:“小道长,你干什么!”
“你还要杀人喂她?”
郁小白盯紧他:“你看清楚,你女儿早就死了!”
黄老爷一愣,手上血痕突然一阵灼热,眼前却一阵冰凉,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拂过他的双目。
他看向身边的女儿,只见少女原本正常的身体变得干瘪惨白,腹部更是插着一把匕首,血染半身。
“啊!”
他一声惊叫,整个人跌倒在地,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黄小姐:“女儿,你,你肚子上是怎么回事!?”
“她被人害死,魂魄锁在府里无法往生。”
郁小白看向一旁的柳山:“现在又被他炼成行尸,已经是个怪物了,你还要继续养着她吗?你就不怕她哪天凶性大发,连你一起吃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老爷愣了片刻后,竟然又扑了上去,他颤抖着抚摸着黄小姐的肚子,满眼心痛:“我的娇娇儿,你痛不痛?”
此时的黄小姐无知无觉,但腹部被碰到时,却突然颤抖着一声嘶吼,随后一扑,整个人竟然落入那枯井中。
水花四溅,冰寒的阴水泼了黄老爷一脸。
“娇娇儿!”
黄老爷跟着扑到井边,伸手便要去捞,但枯井下阴水骤然退去,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宛如一只凝视着天空的瞳孔。
黄小姐离去后,血雾也随之散去,满地的尸体竟然跟着消失不见,连血迹都不复存在。
柳山拍了拍手:“黄老爷不必惊慌,小姐只是回去休息了,您今夜子时再来,小姐自然会跟您回家。”
“至于行尸一事,您放心,只要您不间断投喂血食,黄小姐就可如从前一般,绝不会死去,更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她会一直陪在您的左右。”
闻言,黄老爷脸皮一颤,随后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好,好!只要我的娇娇儿一直都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晚上再来接我的娇娇儿!”
说完,他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外面很快传来仆人们关切的声音,那些逃跑的人竟然又回来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看着这一切发生,郁小白只觉得荒谬——这些人不是才被吓破胆?
有几个人甚至身上被撕破的衣服都还没换下来,竟然又回来做工了。
水鬼也喃喃自语:“不对劲啊,这是怎么回事,那行尸也怪怪的……这柳山到底做了什么?”
柳山伸了个懒腰,轻车熟路地往外走:“忙活半天我也有些累了,郁小友,你若想知道真相,子时再来此处吧。”
说着,他消失在院墙之后,徒留郁小白一个人在树下。
微风拂过,槐树哗啦啦作响,又送来阵阵馥郁的花香。
“……”
郁小白又看了一眼枯井,随后直接从后院翻墙出去,来到了大街上。
黄府外是一条僻静的小街,没有行人和商贩,道路两旁栽种着两排柳树,垂柳依依,看着十分清雅柔美。
穿过这条街,喧闹的人声迎面扑来。
“包子包子,又软又大的包子!”
“卖糖人,五文钱一个!”
郁小白面色沉沉,她慢慢踱步过街面,目光从路人身上一一扫过。
“别看了,都是活人!”
水鬼嘟囔:“这里虽然可能是个幻境,但也是从别人记忆里提取的片段编织而成,里面每个人都是有原型的。”
这正是郁小白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黄宅的事是真的,那些仆人为什么去而复返,是什么在控制他们?
她走着走着,路过街边一个卖馄饨的小摊。
几个食客大快朵颐,吃得满脸热汗,小摊边有个小乞丐守着个破碗,哀求食客给点吃的,却被小摊老板无情地驱赶走。
小乞丐蜷缩到墙角,眼巴巴地看着馄饨咽口水。
郁小白停下脚步,走近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放在小乞丐的碗里。
“谢谢姐姐,姐姐真是个大好人!”
小乞丐眼前一亮,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地撕咬起来,哪怕噎得面红耳赤,也舍不得往外吐。
“喝点水。”
郁小白又递给他一个从黄宅拿的水囊,“慢点吃。”
“咕咚咕咚……”小乞丐好不容易把脖子里的馒头顺下去,脸色红红地看着郁小白:“姐姐你是黄宅的人吗,难怪心地这么好!”
“黄宅怎么好?”郁小白挑眉。
小乞丐眼睛亮晶晶的:“黄老爷办了好多个善堂,专门收留我们这样没有家人的孩子,又给吃又给穿,救了好多人呢!”
“等大家有能力了,还能去黄宅当差,赚工钱!”
郁小白问:“那你怎么没去?”
小乞丐面色一黯,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本来也去了,但是善堂的大夫在给我们把脉的时候,看出我有心疾……我以后就算长大了,也干不得重活,很没用的。”
他抽了抽鼻子:“我偷偷溜走了,还是把机会留给别人吧……”
两人说着话时,黄宅的后门突然打开,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走了出来。
他们散入街道,一边走一边大喊:“酒啊酒,黄记花酒,天下唯此一份,今年还给宫里上供的酒!每月一次的试喝时间到了,父老乡亲们都来尝尝啊,一文钱能喝一碗!”
“哎呀,是黄宅花酒!”
“机会难得,快去抢,别错过了!”
许多人一拥而上,将那小贩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小贩咧嘴一笑,掀开酒坛子,馥郁的花香顿时飘散出来,传遍整条街道。
郁小白抽了抽鼻子,这香味……和黄宅里无处不在的花香一模一样。
“哇,好香啊!我也好想喝一口……”小乞丐无比憧憬:“听说每个进入善堂的人,每个月都能免费领到一碗花酒,要是进了黄宅做事,每天都能喝到呢!”
酒?
郁小白看向那小贩,猛地起身挤进人群中。
一文文钱递过去,一碗碗色泽鲜亮酒香浓郁的佳酿端了出来,大家就站着,将那酒水灌入腹中。
美酒入喉,他们脸上无不露出迷醉的表情,更有甚者,甚至当街手舞足蹈起来。
有个人喝了半碗就醉倒了,酒碗脱手,被郁小白接住。
酒还剩小半碗,她凑近,深深地吸气。
“是阴气!”
水鬼大声喊了起来:“这酒里有阴气!虽然很淡,但我不会认错的,这酒的原液里必然有阴水!”
“我和柳山吃饭时,席上也有花酒。”
郁小白问:“那时的酒是正常的吗?”
“是正常的!”水鬼笃定:“你虽然没有喝,但是我偷偷探过了,是普通酒水,里面只是加了鲜花干而已。”
那现在手中这碗,又是怎么回事?
她凝视着碗底,鲜亮的酒水如一面镜子,映照出她的眼睛。
然而就在她眨眼的瞬间,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碗底一闪而过——他身穿玄色古装,束着金冠,面容英俊,一双眸子中墨色翻滚,宛如风暴聚集!
郁小白——
他大声喊着,郁小白,快醒过来,不能再往下沉了!
然而郁小白眨眼过后,酒水平静无波,清清亮亮。
“咕咚——”
她仰头,将那酒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