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返校，任蓁和苏沁约好在文具店碰面。迈入月考周，水笔铅笔自然要备足，因而店内学生摩肩接踵、沸沸扬扬。
话题重合率高达百分之八九十。
“唉，我周五就不该闪那么快。”苏沁手拿便利贴挑选颜色，嘴里不停地嘀咕，“你也真是，怎么不多拍几张呢！”
任蓁正在试水笔，闻言笑说：“你天天近距离欣赏，不比照片强？”
“你不懂，感觉完全不一样。就你拍的那张，荷尔蒙爆棚好嘛！谁看了不迷糊！？”
“你好夸张。”
“嘿、你别不信，这周来给我同桌送情书的人绝对突破峰值，敢不敢打赌？”
“......”
任蓁当然不会同她打这种无聊的赌，也幸亏没赌，因为走到明德楼三楼，十班教室前后门皆被女生堵住。
非本班学生不敢随意入内，只得托人帮忙。于是当任蓁和苏沁进班时，各自手上多了三四封情书。
当事人的桌面更是被花花绿绿的信封覆盖，如百花盛放般春意盎然。
苏沁顺手帮同桌整理了下，这时褚书漫走过来，把手里的两封情书叠上去，而后蔫蔫儿垂头：“这人气，我该怎么追？简直是地狱难度嘛......”
原本高一新生只听过有关周宴昕的传闻，经过足球赛，描述的闪光点瞬时具象化，加上新生课业暂时不重，得空便喜欢上学校论坛转悠，照片和议论的传播速度堪比火箭。
管理员删帖都删不及。
所以沦陷者的数量呈现倍增趋势。
褚书漫喜欢周宴昕在十班已是公开的秘密，连校花都忍不住泄气，其他有心思的女生更不抱希望，默默转移到暗恋阵营。
“你可是东衡公认的校花，人气也很高呀。”苏沁安慰她，“别灰心嘛！”
闻言，褚书漫稍稍恢复能量，坐下求招：“你们跟他坐得近，知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爱好吗？”
任蓁下意识回：“足球？”
“这个我也看出来了，然后我周末在家看了几场世界杯——”说到这，褚书漫唉声连连，“这东西比数学题更催眠，我实在是看不进去啊！”
“......”
勉强自己研究没兴趣的事物，确实痛苦。
“还有别的吗？”褚书漫眨眼问。
苏沁似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上周班长不是建了班级群吗？你单加他Q聊呀，周末约他出去学习什么的。”
褚书漫苦笑：“试过了。”
苏沁微诧：“他没加你？不可能吧，我都加上了。”
“Q是加了，然后我说想请教他英语，问他有没有空去图书馆，他直接让我回学校再问他，一句话也不多说......”
任蓁和苏沁对视一眼，均是无招可支。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啊啊啊——”褚书漫焦躁地乱抓头发，顺滑黑发顷刻炸毛，但依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倒更添可爱。
苏沁拍拍她的肩，老神在在地无奈叹气：“可能喜欢我这样的吧。”
褚书漫：“？”
任蓁：“......”
-
临近晚自习，两脚兽陆续入笼。任蓁照常去办公室拿上周的数学卷子，行至楼梯拐角，与踩点归校的人迎面碰上。
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腿。
“用了。”
“......”
特工经历导致的诡异脑电波交流持续，任蓁愣了下，又问：“感觉怎么样，有效果吗？”
周宴昕淡淡勾唇，“有，已经不痛了。”
任蓁安下心来：“那就好。”
许是被江谨弋在球赛中的恶劣表现影响，加之那晚在悦宁他无端发火走人，任蓁头一次没有主动联系他，甚至在周六晚他发消息来道歉时，内心亦不似从前那般雀跃。
大概是月考在即，紧张感压过了一切情绪。
相较月考，之前的周测只能算作预热赛，无论考点还是难度，月考必定会有明显的升级。
因而在任蓁回班时，教室里已是鸦雀无声，不久前热火朝天的八卦声全然不见，大家都迅速进入备考状态。
发完卷子，她瞧见周宴昕正在订正数学错题，冷白光线下他低垂的睫毛长而密......
收回目光落座，任蓁拿出英语错题本梳理知识点。
英语永远是她投入精力最多的科目，可有些事不是凭努力就能得到回报的。
周二周三考试，周四出成绩。
拿到英语试卷时，鲜红的数字灼痛她双目。
80分，几乎只考了一半分数。
班级排名更是下降到了20名。
其实在考完那刻她便有预感，这次月考英语难度提高不少而数学却比周测简单，这种搭配于她而言是最不占优势的情况。
她无法用数学追分，却要在英语上被人甩开更远。
心绪低落到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板着脸进来，任蓁本能般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英语老师先是冷肃地讲了下班级平均分和排名，作为文科重点班之一，这次十班英语没比过九班，任课老师自然不悦。
直到说到英语年级最高分时，老师的脸色才展露些许笑意，“全校最高分还是周宴昕同学，而且是150分满分。你们好好看看卷子，上面哪个题型我上课没讲过？换个壳你们就看不懂了？！”
“行了，我们一题题讲，都听得仔细点！”
气氛凝重，当英语老师有意与同学互动时，底下反响淡淡。此举犹如火上加油，瞬间点燃年轻老师的急火：“都不说话是吧？行，我点名。”
全班学生顿时如坐针毡。
听着同学站起来回答随后挨个被训，任蓁缩着肩忐忑祈祷，千万千万别点到她。
然而下一秒——
“任蓁，这题你来回答。”
任蓁脊背一僵，脑子嗡嗡作响，而后起身声如蚊蚋：“选、选C。”
“为什么选C？”
手指牢牢捏紧试卷，卷面越来越皱，“因为、因为to是、是......”
“为什么这里要用to，不用on、for或者with？”英语老师皱眉提声，“不知道就把这句话念一遍。”
眸光颤动，任蓁唇线紧抿发不出声，英语老师便又催促一遍。
她死死盯着那句话，其中有近一半单词她不会读，或者说，读不标准。可现下躲无可躲，她只能硬着头皮读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等她念完，课堂上有零星的噗嗤声响起。
这种情况在英语课并不少见，那几个顽劣的同学亦非针对她一人，可她还是窘迫得想要钻到地缝里去。
如同皇帝的新衣被戳破，赤.裸裸地接受众人注视，煎熬的滋味无异于被火焰炙烤。
“坐下吧。”
英语老师讲完这题，又说语感好的同学做题的时候可以多念几遍，正确答案就出来了，随即走到某个男生桌前，曲指轻叩他课桌，“刚才看你笑得最欢，下一题你来回答。”
“......”
讲解继续，任蓁的思路却怎么也跟不上了，脑袋像是被浆糊塞满，混沌一片。
下课后，许多同学到讲台边问题，斜后桌的苏沁则呼唤她及同桌：“周老师错题课开讲啦，你们快来听！”
“你们听吧，”任蓁微微侧头，视线闪躲，“我去趟厕所。”
“那你快回来哈！”
她嘴上应好，却在走廊磨蹭到下一节课开始才回班。
新鲜空气缓解不了郁闷，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再努力都没用，英语这座大山是她拼尽全力都无法逾越.......
慢吞吞挪回座位，一本不属于她的数学练习册印入眼帘。
周宴昕的？
应该是放错位置了。
她把本子拿起来，倏地瞧见底下贴着的便签——
「午休时带上英语试卷，实验楼顶见。」
呼吸微滞，眼睛发热。这种单独辅导的机会难得，她当然不舍得拒绝，但平白占用他的时间和精力，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她拿笔在下面写上一句话，再将练习册传回给他。
「那你也把数学试卷带上。」
-
午休时分，两人如约来到实验楼顶。阳光正盛，未免刺激眼睛，他们选了处阴凉地坐下。
周宴昕先大致浏览一遍她的试卷，而后从她错最多的完形填空讲起。
任蓁仔细听讲，如上回一般，在他讲解时她都能听得懂，可再碰到相似题型，她还是不会......
“这题懂了吗？”
“懂了。”
“那念一遍。”
喉管如被扼住，任蓁惊愕偏头。
“这里就我们俩，没什么好紧张的。”少年神态认真，声线清朗，“念念看。”
知道他没有恶意，可那股难以遏制的羞臊犹似海浪铺天盖地袭来，她被困于汹涌浪潮中，挣脱不得。
指甲嵌入掌心，任蓁艰难启齿：“......我不想念。”
“为什么不想？”
“因为不会念，因为念不标准，因为念得很难听。”鼻子发酸，她越说越觉难堪，嗓音亦染上微弱的哭腔，“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念呢？高考只考笔试和听力，又不用考口语......”
沉默片刻，情绪渐渐平复，她再度开口。
“我知道你想帮助我，但是周宴昕，我们是不一样的。”她冷静地说，“以你和林迦的家境，你们就像是、就像是......”
停顿数秒，她想到合适的比方，“如果我们的生活是本小说，你和林迦必然是主角。我能想象到五年十年后，你们西装革履出入CBD的精英打扮，大概就是小说里描述的霸总那样。对你们来说学好口语很重要，未来出国谈生意、和国际化接轨......”
“而我不同。我努努力或许能考个211，但将来肯定是打工族。只要我不选择英语相关专业，我应该一辈子都用不上口语。所以英语对我来说仅仅是一门学科，提高卷面分数就够了。”
“你怎么能够笃定你将来用不到口语？”少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你看个视频。”
任蓁没想到他敢随身带手机。虽然实验楼顶还算安全，可万一有老师上来，他这最新款iPhone肯定会被没收！
“别别别，你快收回去，万一被老师发现——”
“你都说我是霸总预备役了，”少年语气吊儿郎当，“一个手机算什么。”
“......”
我就举个例子，你还真的顺杆儿往上爬啊？
长指操作几下，他点开视频。
这是一个模拟多国人开英语会议的搞笑短片，每个人口音明显，看到最后任蓁亦没忍住笑。
“口语不过是沟通工具，标不标准是其次，能互相听明白就行。最重要的是敢读敢念——”少年眉眼认真，一字一顿，“就算是打工族，也能出国进修充电，还有不少积累工作经验以后创业的。你为什么现在就把自己未来的路框死？”
呼吸滞缓，少年唤她一同站起来。
“我们目前站在东衡最高的地方，”周宴昕侧首问她，“有没有看见东边的建筑？”
高处没有遮挡，任蓁远眺而望，嗯了声：“是星宁大厦。”
亦是昭宁市最高的大楼。
“去过吗？”
任蓁摇摇头。
“我去过，在那里看到的风景要比这里更好。”
暖风拂过，将少年的话吹至耳畔，他问，“任蓁，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云舒云卷，日头忽明忽暗。
她直直凝望远处高楼，血液在阳光照耀下加速流淌，似要打破隐形的桎梏，令每根神经都舞动起来。
忽然有东西贴上手背。
她垂眸，是张灰色便利贴，上面清晰地写着一句话——
The higher I got，the more amazed I was by the view.
电影《怦然心动》里的台词，任蓁并不陌生。只是此情此景，与她观影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意随念动，她不自觉启唇，嗡声轻喃。
“这不念得挺好听？”
心跳漏拍，她倏然抬眸，撞进一双含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