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赵嘉音感觉到自己在做梦。

    “皇兄且安心去东桑,我代你去南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天真而自信,“而且此去有顾晏华顾公子和我同去,你不必担心。”

    顾晏华……那个伪君子素来最会伪装成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上不得台面。

    “淑柔,顾阮在相国公府处境堪忧,我此次离京不知道何时回来,护不住她,所以安排她在你南巡的随身侍女中,你替我照顾好她。”

    是赵珩,前世的赵珩,那时他已和顾阮投契,开始护着她了。

    “皇兄放心。”她回道。

    南巡……

    赵嘉音记得,那次南巡中,顾阮大出风头,在江南各地有了不少名声,也因此招了很多人的妒忌,而她也为了实现和赵珩的约定,默默在身后为她摆平了许多明里暗里的针对和绊子。

    也是南巡,在返程时,她和顾晏华“私奔”了。

    赵嘉音猛地醒过来,她身在一辆马车中,摇摇晃晃地不知要前往何地。

    她双手被反绑着,车里一片漆黑。

    方才的梦真是糟心,但算起来,前世她的人生,也正是在南巡之后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坐起身来,从帘子的缝隙往外看,马车在飞驰,道路旁边树林茂密,倒像是出了城。

    是谁抓了她?为何要抓她?抓她去哪儿?

    赵嘉音百思不得其解,眼下又没有什么逃生的手段,只能退回马车里,沉思起来。

    她与赵珩的行踪暴露,那些人没下死手,只是把她带走,想来是知道她的身份,只想阻止她查案罢了。

    朱氏兄妹的尸身一查,案子的前后因果也能推算出个大概,绑她走的人只怕和案子关系甚大,不然不会兵行险招……朱家。

    仿佛是在验证她的猜测,马车倏然停了。

    车帘掀开,是朱勇那张阴阳怪气的脸。

    “怠慢公主了,公主……下车吧?”

    此刻的朱勇,完全没有了在殿前状告时的悲痛欲绝,那失去儿女至亲的痛苦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赵嘉音故作镇定:“朱大人,你这,可不是怠慢二字能解释的清楚的。”她示意自己被绑住的手,“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只怕死的就不止你那一双儿女了。”

    她语带威胁,但朱勇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假笑着:“公主言重了,不过是请公主来做客,陛下又怎会不知呢。”

    什么?!

    此话似是在回答赵嘉音的那一句质问,却又不止是在回答那一句。

    朱勇是在暗示,这整个案子,盛德帝都是知晓的。

    果然……青玉殿起火,就是盛德帝首肯的。

    赵嘉音的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盛德帝向来疼爱她,她在京中行走,又多是为了皇室颜面,在和顾晏华“私奔”后,也是盛德帝力排众议,将她嫁给顾晏华,还破格升了顾晏华作兵部侍郎……直到他驾崩,在赵嘉音的心中都是慈父的形象。

    所以即便后来赵嘉音过得不好,她也从未怀疑过盛德帝对自己的宠爱,有的只是对自己不争气的斥责。

    但这一世,事实却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公主想必有很多疑惑,难道要在这儿聊吗?”朱勇看出了她平静外表下的波涛汹涌,笑着道。

    赵嘉音咬了咬牙,弯腰走出了马车。

    眼前是树林环绕中的一座宅子。

    快要天亮了,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只有星点的阳光撒入了眼前的小道。

    层层叠叠的树林让这座宅子看起来阴冷潮湿,虽然也算是雕梁画栋分外精美,但却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公主不用怕!这是我名下的别院,陛下也是知道的。”钱昭人没到声先到,宅门打开,他迈步出来,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意。

    跟在他身后的,是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的钱书。

    眼下孤立无援,赵嘉音只能道:“钱大人要请我来,找人带个话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钱昭一笑:“混账!我让你去请公主,你竟敢如此阳奉阴违!还不快给公主松绑!”他呵斥的语气朝着朱勇,但仍一直看着赵嘉音的方向。

    朱勇也默不作声,上前给赵嘉音解开了绳子,弯腰道:“公主请。”

    四下无人,荒野中只有眼前这一个宅子,自己的身边没有护卫,对方却有不少人……或许还有躲在暗处的侍卫。

    赵嘉音心里一边思忖着,一边跟着朱勇和钱昭朝里走去。

    宅子的里面和外面不同,倒是十分花团锦簇,花园打理的干净漂亮,假山池水一应俱全,走过小桥便是会客的凉亭,到了秋日,凉亭四周已经挂起了帷幔。

    赵嘉音踏上凉亭,两个婢女就将帷幔放了下来,隔绝了她四处打量的目光。

    她只能看向钱昭。

    “公主,请喝茶。”钱昭不紧不慢。

    赵嘉音端起茶杯,却没喝,手腕转了一圈又将茶杯放下了。

    “公主不必这么紧张,请公主来,自然是要礼数周全。”钱昭笑道。

    赵嘉音冷笑:“话还真是都让钱大人说尽了。”她轻轻将茶杯嗑在桌面上,“有话不妨直说。”

    钱昭顿了顿,喝了口茶:“公主可知道,我和朱侍郎状告公主,皆是陛下授意?”

    一句话,一锤定音。

    赵嘉音的手一抖,她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腕。

    “公主不意外么?”钱昭观察着她的脸色,“两条人命,都是陛下为公主铺的路。”

    站在一旁的朱勇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赵嘉音却感觉他似乎有些话想说。

    钱昭在试探她。

    赵嘉音心知肚明,也不断告诉自己相信父皇,不要被钱昭两句话就离间了。

    但……那些调查到的事情,却一幕幕在她面前出现。

    她心里早已有了疑虑。

    “两条性命,钱大人说笑了。”赵嘉音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心中却乱成一团,“朱大人没什么话想说吗?”

    朱勇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说什么,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向赵嘉音,脸上也没了方才那阴阳怪气的神色。

    钱昭轻咳一声,他立刻又撇开了眼神。

    “公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说的话有几分可信。”钱昭道,“难道公主就不想知道,陛下为何处心积虑设这样一个局吗?”

    赵嘉音抬了抬下巴:“你且说说看。”

    钱昭道:“有一件事,公主一定不知道。”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想从赵嘉音的脸上找出些动摇和震惊,但却失败了。

    眼前这个少女也不过十七八岁,却沉稳得像是历经风雨般,丝毫看不出破绽。

    钱昭咬了咬牙:“下个月,晋国使臣就要入京了。”

    赵嘉音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钱昭顿时有些得意了起来。

    果然,这等大事,朝中鲜有人知,眼前这丫头再怎么地位尊贵,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能有多沉得住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件事,赵嘉音早就知道了。

    她那一瞬间的停顿,并非因为听说了这件事,而是想起了方才来时在马车上的梦。

    前世,宴会后没多久,顾沧被派去东桑治水患,赵珩被委以重任,代天子南巡。

    南巡一事,可以说是危险与机会并存,当时的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若是赵珩有功归来,太子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但她那个哥哥却并不愿意。

    赵珩心在军中,梦想成为大将军,而非君王,太子之位对其他人来说是触不可及的云端浮光,他却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他虽然素来就是这般自在洒脱之人,却也懂得责任义务,不会真的任性妄为。

    坏就坏在他的身边有一个顾阮。

    在顾阮的劝说下,赵珩竟当着众多朝臣的面,直接拒绝了南巡的任务。

    盛德帝震怒,当晚皇后萧氏脱簪请罪。

    赵嘉音连夜请命南巡,代兄长履责,而赵珩也算是遂了愿,被罚带兵前往东桑支援顾沧。

    晋国使臣入京的事情,她就是在南巡途中听说的。

    也是在后来,她在顾阮的设计下与顾宴华“私奔”,消息传回京中,盛德帝大怒,给她连传三道密令。

    等她再回到盛京城时,听到的就是汴安郡主远赴西晋和亲的消息。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密令中写的并不是要她回京,而是要她……不要回。

    也几乎是这一瞬间,赵嘉音陡然明白了盛德帝的用意。

    弯弯绕绕,命运又似乎回到了相同的轨迹。

    朱氏兄妹命案,钱、朱两位大人殿前陈情,陛下推波助澜,都和前世的密令是一个目的。

    ——阻止她回京,阻止她和亲。

    “公主似乎并不意外?”钱昭试探道。

    赵嘉音微微垂下眼睫:“钱大人,不必试探我了,我知道或不知道,与你所求应当并无关系。”她再抬起眼时,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锐利,“这话我只再说一遍,钱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那目光竟然让浸淫朝局多年的钱昭都陡然一惊。

    他再也不敢小看面前的少女:“晋国使臣进京,来者不善,陛下想让公主避祸,因此不惜利用朱氏兄妹,但依我看,公主却未必想避吧。”

    前世她避了,汴安因此十四岁远嫁,死在和亲路上。

    赵嘉音闭了闭眼,没有反驳。

    钱昭心中一喜:“此事关键还在朱氏,我们愿意给公主个人情,只要公主身上的一样东西。”

    赵嘉音抬起眼:“什么东西。”

    “孔雀石。”

    钱昭的眼睛紧紧盯住赵嘉音:“顾沧给你的那块,孔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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