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托多田野树的福，我和成宫鸣莫名其妙熟了起来。话虽如此，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就是了。

    最开始是午休的时候成宫鸣突然跑来我们班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没有拒绝，于是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打上了“和成宫鸣关系很好”的奇怪标签。

    这位学长和外界认知里的“首都王子”完全不同，他任性又随意，我们经常会为了便当盒里最后一颗章鱼香肠吵架，然后多田野树就会叹着气把他的章鱼香肠放在成宫鸣的便当盒里以此消解这莫名其妙的争端。

    多田野树做值日那天我在教学楼下碰到了成宫鸣，他笑着跟我打招呼，因为今天学长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我便问出了埋在心里的那个疑问。

    “成宫学长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呢？”

    我既不打算继续做棒球部的经理也不是校园偶像那种级别的存在，和我做朋友没什么好处，就算成宫鸣是想通过我和多田野树搞好关系多少也有点痴人说梦，打从初三毕业典礼以后，我和多田野树的关系就变得很尴尬。

    我知道多田野树想修复我们之间的友情，但我不想，既然不能做男女朋友，那干脆连朋友都别做。

    我又不是那种你幸福我就开心不用管我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偶像剧苦情女配，我巴不得多田野树过得不好，最好不好到天天后悔没有接受我的告白，那样我就能扬眉吐气对他说看吧，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扯远了。

    我看着成宫鸣漂亮的眼睛，他也低着头与我对视。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成宫鸣可能对我有点意思。

    好在那只是错觉。

    三流言情偶像剧的发展绝不会出现在我身上，我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稻实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多，而我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因为沙纪喜欢阿树。”成宫鸣回答道。

    我没搞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开学的时候我被乐队的一年级女生告白了，”他说，“她说她很喜欢我，但是从告白到现在，她都没有来看过我的练习。”

    我还是没搞懂。

    “沙纪喜欢阿树，会专程去看阿树练习，那不就证明沙纪对阿树的喜欢比那个女生对我的喜欢多？”

    “……所以呢？”我更加疑惑了。

    “所以，”成宫鸣说，“我不能接受我的追求者不如阿树的追求者——我要和你做朋友，然后发现其实你性格特别差劲一点都不可爱，这样你就不如那个乐队的女孩子了。”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也顾不得尊敬学长这种小事了。

    制服皮鞋踩上对方的脚背时成宫鸣惨叫了一声，这一声又嘹亮又解压。

    10

    我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所谓的首都王子成宫鸣，他可能只是个心理年龄不超过五岁的幼稚鬼。

    11

    因为没有熟人在稻实上学更没有熟人在吹奏部担任干部，我拿到汇演名额时整个吹奏部都没有反对的声音。

    于是学园祭之前，吹奏部的节目宣传海报上印了“有栖川沙纪”的名字。

    我突然想起高一第二学期刚开学，那时夏日还未完全过去，那天吹奏部场地检修，所有人都被放了三天假，于是我一个人站在教室里吹长笛。高一没什么升学压力，因此基本上不会有人留下来补习功课，教室成了我一个人的游乐园。我吹着悠长的小调想着检修结束后应该和其他人练习哪个曲目的合奏，还没有想明白，教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多田野树站在门口。

    彼时我和他并不同班，因此少年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教室。我抓着长笛看着他慌乱地道歉，心血来潮般将乐器放在唇边吹了一小段欢快的曲子，多田野树傻不拉几地听完了我的演奏，又傻不拉几地对我鼓掌。

    你吹得真好。他说。

    音乐有一种魔力，我想对他说不用道歉又不知道用什么语气和他交谈，于是我吹了笛子；多田野树听完了我心血来潮的小调，于是他听懂了我想表达的内容。

    我们站在夕阳里遥遥相望。

    我有些不知所措，又吹了几个音代替了“谢谢夸奖”，然后多田野树就笑了起来。

    “我叫多田野，”他说，“隔壁班的。”

    “……有栖川。”

    我说。

    “你吹得真好，”他将方才的夸奖重复了一遍，语气认真，“真的，非常好。”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我的长笛吹得非常好，所以我不该随随便便放弃吹奏部的名额而跑去棒球部做经理，只是那时候，我已经不再需要长笛了。

    12

    我是个随性的人。

    早餐的太阳蛋是溏心还是全熟全看当时的心情，午餐的牛奶是喝原味还是果味纯粹取决于第一眼看见的是什么。

    只有多田野树。

    我随性了十几年，只有多田野树让我无法随性起来。不到无法随性，甚至还要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九九放回心底假装无事发生。

    所以吹奏部的男生和我告白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想忘记多田野树，无论用什么方法。

    或许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男朋友发觉我只是想利用他遗忘另一个男生会有多伤心，接受告白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有多田野树。

    多田野树会因为我交了男朋友而失落吗？

    不会的，他又不喜欢我。

    我突然有些生气，于是社团活动结束时我故意牵着男朋友的手绕过棒球场往宿舍楼走，我男朋友是走读生，他不知道女生宿舍楼和吹奏部之间有一条不需要绕路的近道，我也懒得告诉他。

    快走过棒球场的时候我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眼里面的情况，隔着铁丝网，多田野树错愕不解的表情映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我猜他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想。因为没有交往，所以我喜欢多田野树和我交了男朋友并不冲突。

    除了大家都不开心。

    13

    我对多田野树之外的事情都很随性。

    所以我很轻易地同意了和男朋友的交往请求，又很轻易地同意了他的分手请求。

    我们只交往了一个星期，分手时他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别的男生，我说你又没有说喜欢别人就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他很生气，骂了我两句，超级难听的那种。

    我不在意他如何骂我，是我有错在先，可当他走到拐角时多田野树突然冲出来揪着他的领子让他向我道歉。吹奏部算是文艺社团，和棒球部不一样，二人的体格差距让在几分钟前升级为我的前男友的男生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那一瞬间，我开始觉得没劲了起来。

    我搞不懂多田野树，就像他也搞不懂我一样。

    多田野树放开了我的前男友，男生跌跌撞撞地逃开了。我猜他今天就会向部长提交退部申请：但不会有人感到困扰，一年级的新生那么多，他也不是骨干，退部与否都不会影响大家的社团生活。

    我平静地注视着前男友的背影。

    多田野树低头注视着我。

    我们都没有说话，又过了一小会儿，我率先迈开脚步向外走。

    “有栖川同学。”多田野树在身后喊我。

    我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