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在专门买来当做观察日记的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王野君其实是个非常踏实且勤恳的人”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友人拖长了声音的询问。

    “灯，你在做什么？”

    我们有连麦进行日常练习的习惯，一般会从晚上八点持续到十点，现在已经八点十分了，我还没有说“我也开始了”。

    因为我在写观察日记。

    “我在写日记，”我合上笔记本将画纸铺开，又将自己的回答扩充得具体了一些，“……观察日记。”

    “白龙有要求你们养动物？”她吃了一惊，“不是小学才有的吗？”

    “啊，不是，”我说，“是王野君的观察日记。”

    “？”

    “因为我画不好王野君，”我用圆珠笔敲了敲笔记本封面，塑料与纸张摩擦的闷响令我感到了些许的安心，“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如果摸清王野新太郎的行为模式，说不定我就能搞懂他的思维逻辑了。

    比如他为什么频繁说“我喜欢你”这一点，我始终找不到答案。他想传达的讯息已经传达到了，再多说几遍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况且……我们也在交往了。

    虽然我们没有约会过，但那并不是我们没有交往而是双方都太忙了，王野新太郎有棒球部的训练，我有美术部的练习。和普通校园情侣一样整天腻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奢侈，目前的步调刚刚好。

    早上我把自己画的速写给王野新太郎看的时候他还挺高兴，当然，其实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没什么变化，“高兴”这一点纯粹是我猜的。

    “也没有关系吧，”朋友闻言更加吃惊了，“你不了解的人那么多，为了画好他们而一个个写观察日记，也太浪费时间了。”

    我知道她说得对。

    若是换了个人，我可能已经在买笔记本之前就放弃了。可王野新太郎不一样，我想要了解他，想要知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男生，也想要用自己的笔画出他最真实、最帅气的样子。

    “可是那是王野君呀。”我小声反驳。

    “为什么？”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就是觉得因为他是王野君……所以很想把他画出来。”

    19

    我又背着画架来了棒球场。

    经过教练的提醒，我开始将注意力放在王野新太郎以外的人身上。毕竟我们才刚开始交往不久，若是太旁若无人，大概会影响他的社团生活。

    有好事的队员趁着休息跑过来看我的画纸，然后大声说“这是我吗，画得真好，能不能送给我”，因为是普通的练习，用完的画纸留着也没有用，我同意了他的请求，将画纸从画板上取下来递给他。

    棒球落入手套的声音很好听。

    “太用力了，新太郎！”我听见牛棚里的捕手高声喊了起来，“你放松一些！”

    我偏过头看向王野新太郎所在的方向。

    牛棚和我所在的位置距离不算近，虽然可以听见里面的人的对话，我却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

    我想我的视力大概是有些下降了，可能是最近在美术教室的练习时间延长的原因。

    少年背对着我，他高抬的腿猛地落下，棒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轻落入王野新太郎的手套里。

    他的背部紧绷着，宛如蓄势待发的兽，我平日里勉强算得上温和无害的同桌在此时此刻展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攻击性，可我又不知道他的攻击性是针对谁的。

    我突然明白了其他女生为什么会关注这个人。

    他确实太耀眼了。

    王野新太郎这个人，仿佛在哪里都会发光。王牌确实是一个耀眼的位置，可比“王牌”更耀眼的，是王野新太郎这个人本身。

    耀眼到我不知该如何下笔描绘。

    “昨天王野君好像没有投球。”我盯着少年的背影，小声说。

    “因为每天都投的话，负担会很重。”攥着画纸的男生向我解释道，“今天投过了的话，明后天应该也不会投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我对棒球一窍不通——或许我应该试着了解一下这项运动，至少得了解比赛规则。若是连棒球的知识储备都没有的话，我大概很难真正意义上的“了解王野新太郎”。

    20

    群马的夏日向来多雨，虽然离暑假还有一小段时日，但雨水和惊雷并不会因此收敛它们的坏脾气。最后一张画纸快被用完的时候，天空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巨响。

    我下意识收起画板，刚背起画架，天空便开始落下密集的雨点。我不得不将画板举在头顶，让我的好伙伴们暂时充当了雨伞。

    好在今天的练习差不多快要结束了，最后几组速写可画可不画。本地人早就习惯了夏日天气的变化莫测，我在美术教室还放着一把伞，等下跑回去拿就好了。

    脚步迈开之前我便听见了身后的喊声。

    “赤坂，”棒球部王牌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向我走来，“我送你回美术部。”

    我下意识看向教练。

    青年点了点头，于是我猜测王野新太郎大概是接到了教练的指示送我去美术教室。

    在心里感激着教练的体贴，我将画板从头顶上摘下来，直接窜进少年的伞下。

    棒球部离美术教室还有几百米的距离，说长不长，可也足够把我从头淋到脚，毕竟画板也不是万能的。

    “我喜欢你。”

    我听见少年例行公事般将他这段时间以来重复了无数遍的告白又重复了一遍。

    好在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直球攻击，就算被王野新太郎正面说喜欢也只会生出一种“啊他今天也说了”的、类似于看热闹的心情。

    “嗯，”我用差不多的音量回应道，“我知道的，谢谢你，王野君。”

    夏日的暴雨伴着狂风和雷鸣席卷而来。就算是我这样土生土长的群马人也很难习惯白日里一声赛一声可怖的惊雷。

    王野新太郎生得比我高大得多，我和雨伞之间大概有接近一个头的距离。惊雷来得声势浩大，我肩膀一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王野新太郎身边靠了两步。

    不得不说，高个子的人在这个时候真的会给人一种安全感。

    特别他还是我的交往对象。

    少年的动作微微一顿。

    伞柄在他那几根精贵又纤细的手指中微微移动着，紧接着，我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磕了磕，再然后便是顺着倾斜的伞面争先恐后地泼向我的半边身子的雨水。

    我：“……”

    王野新太郎：“……”

    我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王野君，”我颤声说，“你能把伞往我这边倾斜，我很感激——但是，你为什么要逃开两步呢？”

    你看，逃开两步的结果就是，雨水全都倒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