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在滴滴哒哒的沉闷滴水声中，周卫强撑着昏沉的意识坐起身，宽大的卧室在落地灯的映照下并不明亮，屋里独他一人。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神色落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因为注意到了挂在落地架上的外套和地上整齐摆放的拖鞋。
或许是最近频繁收到来自同一个归属地的电话和好友请求，很多年没失眠过的苗双在这座偌大别墅的客卧里辗转反侧了许久，毫无睡意。
周卫的反应已然表明他知道那个号码的主人是谁，他们互相认识，对苗双来说这并不是件好事，如果真的是那个人……
苗双捂住了眼睛，开始思考离开这座城市的可能性。
可是，凭什么离开的是她？
她没有主动招惹，是对方穷追不舍，这些年，她已经很小心谨慎的隐匿着踪迹，如同一颗不起眼的小小尘埃安分守己，可是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
苗双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思绪混乱之际，她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兴荣集团”，页面弹出，她翻看着新闻，并没有从一条条新闻中收集到有用的信息。
陈家向来奉行低调，新闻上很少能看到关于陈家私事的报道，所以她没法透过新闻了解陈家的动向。
意识到这个举动的愚蠢，苗双自嘲般关掉手机。
离开陈家的这些年，苗双没再关注过他们的消息，对于陈家，她心怀感激，如果当初没有那些事，也许她和陈家仍旧关系融洽，可能在努力工作挣钱还报资助恩情，也可能被陈家安排进了公司。
但这些可能的建立前提是她和陈家还有着联系。
周卫敲响房门的时候，苗双还在思考离开与否，突兀的动静打断思绪，她知道门外是谁也就没多问，沉默了几秒过去打开了门。
“还没睡？”在来客卧之前，周卫先去了一楼，确认鞋子还在才松了口气。
客卧本就是给苗双准备的，既然人没走，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里，还好，他猜对了。
周卫身上还有残存的酒气，不浓郁却也算不上好闻的味道，苗双松开门把手，转身回到床边。
“还有会睡，你怎么不继续睡？”
周卫跟在她身后：“我以为你走了。”
苗双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了她身上：“太晚了，明天回去。”
“你……”周卫似乎想说什么，开了口又没了下文。
“怎么了？”苗双仰头看着他。
“没什么，今天晚上让你见笑了，我的酒量不太好，谢谢你的照顾。”
苗双愣了下，随即笑道：“不客气，礼尚往来。不过，你的酒量确实不太行。”
当初也是因为酒量不好，两人才滚到了一起。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苗双自觉话说过了头，两人虽然有着身体上的联系，关系上毕竟还是上下级，且级别相差甚远，这种带有调侃意味的玩笑话还是尽量少说的好。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她说完那句话没多久，捕捉到了周卫面色的变化。
真的就是脸上颜色的变化，他脸红了。
这下轮到苗双疑惑。
“有点家族遗传，”周卫无奈又尴尬的撇过脸，“现在酒醒了，去…去我房间睡吗？”
“抱歉周总。”她的心里还有些乱，暂时没其它心思。
周卫顶着一张绯红的脸笑了笑，他的眼神很清明，正如他所言，酒已经醒了。
“私底下，叫我名字就好。”这件事之前提过几次，苗双似乎有着她的执着，也可能是想划分两人的关系吧，依旧称呼周总这个名号。
他不喜欢，也无可奈何。
“我记得周总您是东兴市人？”苗双的语气是疑问表肯定。
周卫垂眸迎着她那双冷淡眸子，点点头，隐约猜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兴荣集团的创始人您知道吗？”
“知道。”
兴荣集团是东兴市本地巨头企业，名气大到不止本地人知道，很多外地人也有所耳闻，毕竟旗下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
苗双静静地看着周卫：“周总，我不想过多地拐弯抹角，只想知道一件事，您认识陈向驰吗？”
房内再度没了声儿。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认识，有生意上的来往。”
“这个电话是陈向驰的对吗？”苗双翻出通讯里未接的红色号码。
周卫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但他并不想过多提起苗双口中的那个人，对上这个名字，情绪就像急转直下的诡变天气一样：“嗯，是他。”
多年的寄人篱下生活使得苗双早已练就了敏锐的洞察力，周卫和陈向驰之间恐怕不止生意上来往这般简单。
她没再多问，淡声道：“谢谢。”
正常来说，在得知一个普通职员和富家子弟有关联时，都会忍不住好奇心八卦追问，周卫没有，很显然，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苗双不清楚他知道多少，但她明白和周卫的这段短暂关系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候。
清理一段关系是件麻烦事，幸运的是，她遇上了周卫，在彼此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周卫主动提出如果哪天不想继续，只要她开了口就算终结。
那时候她还在想谁先开口还不一定，事实证明，打脸虽迟但到。
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然而周卫抢了先。
“苗双，别回去，遇到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这是周卫离开房间前留下的话。
本欲说的话如鲠在喉，她想问“别回去”是什么意思，房间门已经合上，随着清脆的咔哒声，万籁俱寂。
周卫他，到底知道多少？
苗双楞坐了好一会儿才追了出去，周卫走的并不快，她在廊道上抓住了对方有力的胳膊，几步路却像是跑了马拉松似的粗粗喘着气。
“别回去？周卫，你是在让我不要回陈家吗？”问这话时，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涌起一阵忐忑和紧张。
周卫转过身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眼睛里蕴藏着很多苗双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这场景莫名熟悉，让她想起了久远记忆中那道隐隐绰绰的清朗身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拂过她的眼角，温柔地擦去那道水润。
“周卫，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苗双的声音发了颤，“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许久，周卫将她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清润嗓音响起：“因为，我答应过你，只是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