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在全班十几个人打喷嚏咳嗽的声音之间,乔可矜的动静并不显眼。
可能只有姜雪和徐知行注意到了。
一个手指动了动,正要抬起时想起乔可矜说过的话,又讪讪将手收了回去。一个刚张了张嘴,感受到刘老头扫射过来的视线,堪堪又闭上了嘴。
待下课后,姜雪才扭头说:“不要狡辩了,连续打喷嚏就是感冒的预兆。”
乔可矜仍旧不相信,“不会吧?我平时也会经常打喷嚏的,应该就是烧醋的味道熏的。”
“那我怎么就好好的?”
“可能是你的鼻子没我这么敏感?”
她猜了个理由,见姜雪一脸不肯相信的表情,笑了笑,“别大惊小怪了,打喷嚏几个而已很正常的。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生病过了,没这么容易感冒。”
“可越是——”
姜雪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想着乔可矜防护做得也足够到位了,好像再说也没什么用了,便叹了口气作罢,“算了算了,但愿你是没感冒最好。”
她没再多说,低头翻开了刘老头刚布置的数学作业。
班上的流感依旧没有半点好转,上午打喷嚏的那群人到了下午就开始头昏脑胀流鼻涕,其中也包括了一直嘴硬说不会感冒的乔可矜。
到了这时候,她也无话可说了,怏怏趴在课桌上,常备着的一整包抽纸让她一个下午就抽了个干净。鼻尖被擦得红彤彤的,挂在课桌边上的小塑料袋里全是纸。
她的状态差不多是应了句老话,越少生病的人,病起来就越严重。
这一下午对她来说过得格外漫长,马上就要开始下午就剩最后一节课了,姜雪看她病怏怏的模样,主动帮她把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拿去扔了。
见她回来了,乔可矜趴着没动,有气无力说了声:“谢谢。”
“和我说什么谢谢呀?等下课了,我们去药店买点感冒药回来吧?”
姜雪重新挂了个干净得塑料袋上去,拿了包新的抽纸放到了桌上,没等她回答,又说:“算了,你就在教室里好好休息别出去了,免得吹了风病严重了就更糟糕了。我帮你去买好了,顺便还能帮你把晚饭带回来。”
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乔可矜这会儿有点脑子慢半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投出反对票,“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吃药也行。”
“那怎么行?你有没有什么过敏的,我记一下,到时候去药店问问。”
姜雪在这方面特别坚持,恰好乔可矜现在也没有精力和她说太多,没一会儿就妥协了,不过人还是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的,“我没什么过敏的,去药店买点消炎药和感冒灵就行了。”
“好,那你有什么想吃的?”
“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乔可矜摇了摇头,摆明了就是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姜雪又主动给她做决定,“这样吧,你现在不适合吃味道重的,我给你带街尾那家南瓜粥怎么样?”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二中周边的地图,还是摇头:“那不是和药店反方向吗?你一个人来不及的,要不还是别给我带了。”
“不可能——”
“姜雪,我去给乔可矜买药,你去给她带南瓜粥。”
姜雪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转头看向了后排,徐知行面色如常,仿佛只是举手之劳,“分头行动速度快一点,争取早点回来,今天晚自习有物理小测。”
一句话让姜雪心中警铃大作,她除了数学,最差的就是物理。
每一次物理测验都能要了她半条命,她不会怀疑徐知行说话的真实性,但一想到又要测验了,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抓住最后一点时间,一口一个“那就这么说定了”翻开了物理错题本。
不过也没看多久,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
姜雪怏怏收起了错题本,乔可矜也努力打起了精神坐直了点,还是认认真真上完了一节课。等打了下课铃,老师离开了教室,她又果断趴了下来。
还剩半小时就要物理小测了,姜雪现在是更紧张了。
听到旁边慌慌张张的动静,乔可矜拉了下她,“要不还是算了,你不是还要复习吗?”
“可是晚饭总得吃吧?”
“你要吃什么?药和晚饭我都给你们带回来。”
徐知行都起身要走了,听到她们的声音就又停了下来。可问的人虽然是姜雪,他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又落在了乔可矜身上,碰上她转过来的视线,又悄悄挪开。
姜雪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眼乔可矜,想征求她的意见,于是徐知行也光明正大地看她。
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子不愿意想太多,她点了下头,说话带着点鼻音瓮声瓮气的,“不是想复习物理错题吗?让他带好了。”
只要说到这个,她就没什么要犹豫的了,“那也帮我带碗南瓜粥好了,谢谢行哥!”
听她说完,徐知行就疾步出了教室。
透过走廊看到男生大步离开的身影,她忍不住在乔可矜旁边笑:“徐知行这算不算爱屋及乌?他对你是真好啊,连带着我都能占便宜,太棒了!”
紧闭的眼皮子动了一下,长睫微颤。
乔可矜眼睛都没睁,只和她强调了一句:“不是还要临时抱佛脚吗?”
“对呀!我现在就抱!”
姜雪马上埋头翻看物理错题本。
大概真的是临时抱佛脚起了点作用,这次小测之后她没像以前那样唉声叹气的,看样子是很有把握,以至于放学后还有闲心在乔可矜身边叽叽喳喳的。
“都怪我先前忙着抱佛脚都忘了,我该叫我妈妈开车过来接我的,这样也能把你送回家了。”
往公交站走的一路上,她都在懊恼。
不过刚在车站停下来,瞥见了徐知行的身影,她就计上心来,冲徐知行招了招手,“你有空做点好事,送乔可矜回家吗?你看她都病了,我太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了。”
她这一下来得突然,乔可矜和徐知行都明显被震惊到了,出乎意料地对视了一眼。
接着乔可矜就看到徐知行扬唇,单肩背着书包透露出了点不羁的本性,笑说:“不用特地叮嘱,我本来就准备送她回去。”
“那正好,我把乔可矜交给你,你把她照顾好。”
姜雪眼睛发了亮。
就算是用生病发热慢半拍的脑子来想,乔可矜也知道她脑瓜子里现在装的都是道尽情爱的故事情节。要不是她要乘坐的公交到了,她会贴在乔可矜耳边叽叽喳喳好久。
可送走了她。车站又显得过分安静了。
徐知行就站在乔可矜左边,距离不到五十米,依然超过了正常异性同学都应该恪守的社交距离,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距离拉得更近,甚至是有些过分亲密了。
估计还是因为她之前说过的话,徐知行只是认真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却一直没有和她说话。
反而是乔可矜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今天谢谢你。”
她总是在说谢谢,徐知行侧目看了看她略显疲态的双眼,又看向远方驶来的公交,“你可以不用和我说谢谢,车来了。”
车上没什么人,乔可矜习惯性坐到了后排,脑袋靠在窗上,半阖着眼。
徐知行毫无疑问是坐在了她旁边,知道她没有睡,也知道他们说话的时间只有两三站的那么久,心中就涌起一阵冲动,想要尽快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故意写错题的事情,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在考场上临时起意的,当时没有想那么多。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过你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所以对不起。”
他担心乔可矜会临时打断他的话,所以语速有点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
说完这一小段,感受到乔可矜是在听的,他才放下心来缓声说了两句:“我们成绩相当,就算我认真答题,我也不一定能考得比你好。所以你不要觉得第一名是我让给你的,你能拿第一,是因为你本身就很优秀。”
“我不会拿成绩开任何玩笑,既然你不喜欢这样,那么我以后就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最近几站的距离都很近,才说了几句话,就只剩一站,乔可矜就要下车了。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向后移动的景色,耳朵静静听徐知行说话:“虽然你那天说一周都不要和你说话,不过现在该说的都说了,期限也只剩一天了。我们提前一天和好,可以吗?”
乔可矜没有说话,公交开始减速,在和平路公交站停下。
徐知行跟在她身后一起下了车,没走几步路就要走到她家巷子口了,可乔可矜还是没有说话,
过分的安静令他焦灼。
他一直在想乔可矜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想原谅他,又或者是不是讨厌他了。
可是没有答案,供他们同行的路程太过短暂,乔可矜在巷口就停了下来,一转身看到了徐知行精彩复杂的表情。
她有点愣,问:“你是不是在脑补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徐知行看上去有点紧张。
这是在不像是他会露出的表情,双唇微微抿着,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焦躁,而指节分明的手指互相交叠掐捏,发白的指尖暴露出他最真实的情绪。
心脏仿佛被击中了一样,变得酸软。
乔可矜不禁轻轻咬了下唇,解释:“我是在想,明明说了一周不要和你说话,现在就和好会不会很没面子。不过我刚刚想好了,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这样应该算是我大人有大量。”
所以说,她是同意了。
男生总算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低笑了声:“那说好了,我们和好,不要再冷战了。”
“那就送到这里吧,我妈妈现在在家。”
徐知行在这方面有足够的自觉性,听话地在巷口止住了脚步,只是对她挥了挥手,说:“今晚早点休息,不舒服就和你妈妈说,不要逞强写那些课外作业。”
“我知道,拜拜。”
-
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乔可矜就坐了起来。
脑袋一阵晕眩,太阳穴胀得发痛,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混乱感。
在床上呆坐了几分钟,她骤然回神,强忍着不适的躯体洗漱完毕,吃了药以后,背着书包当着陈梅的面挤入了早高峰,赶在七点十分到达了教室。
姜雪来得要晚一点,这会儿她的座位上还空无一人,乔可矜顺畅无阻地做到座位上,感受到太阳穴的太阳穴的胀痛好像变得更强烈了。
她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应该是满脸通红,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可能是——
身后被戳了一下,她刚一回头,徐知行手心覆盖在了她额头上,她竟然感觉有点凉。
时间忽然变慢,她想应该是她现在反应力太慢了,才会呆愣愣地看着男生认真的眉眼没有动,感受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笼罩在她的鼻尖,没一会儿又悄然散去。
“你发烧了。”
“哦,我早上吃过药了。”
乔可矜早上没有测过体温,也是刚刚才意识到她可能是发烧了,不过也没有要去请假回去休息的意思,把昨天的作业都整理出来,放到了第一排同学的桌上。
再回到座位时,就瞥见徐知行不赞同的眼神。
“你应该回家休息了。”
“不用吧?”
从小陈梅给乔可矜灌输的概念就是,绝对不能因为生病而请假,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耽误学习。陈梅说过的其他的话乔可矜不见得听进去了,但这一句她的确是记着了。
所以她从来没请过假,下意识地抵触请假这件事。
“什么不用了?你们在说什么?”
姜雪踩着点进教室,课代表在收作业,自觉的同学都已经开始早读了。
乔可矜摇了下头没肯说,可通红的脸颊就是明晃晃的证据,姜雪一看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发烧了?早上量过体温没有?没有也没关系,刘老头那应该有体温计,我去给你要一个。”
她还没坐下来就又要往外走,可头一抬,几个课代表都看着她:“姜雪,就剩你没交作业了。”
“好嘛好嘛,我这就交啦。”
她把昨天的作业全都翻出来,挨个交给了各科课代表。
几个课代表前脚出了教室,刘老头后脚就进了教室,一双小眼睛在班级里扫了一圈,就看到姜雪高举的手臂,然后跑过来和他说:“乔可矜好像发烧了,您有体温计吗?”
“有,你直接去我办公室里拿,就在我办公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
刘老头把抽屉钥匙交给了姜雪,抱着保温杯喝了口他常年不变的红枣泡枸杞,看了看乔可矜几乎萎靡的状态,只消几眼,他心里基本就有了数。
可再看看另外几个得了流感的同学,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最近得流感的同学太多,症状或轻或重的,听说隔壁班发烧请假的也有好几个,不过一班就显得格外不同。一个个病归病,但也都跟铁打的人似的,说什么都不肯请假回家休息。
不出意外的话,乔可矜应该算这群人中的头号人物。
等了十分钟,乔可矜把体温计拿了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数字正准备把温度念出来,两只手就一块儿伸过来抢温度计,明摆着是两人都不信任她。
在姜雪和徐知行之间,徐知行毫无疑问占了上风,抽走体温计看了眼。
“多少度?”
“38.5℃,算高烧了。”
徐知行把体温计给了他,刘老头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给过来又问了一遍。
一听到答案,刘老头没给乔可矜说话的机会,“你收拾一下书包,我待会儿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过来接你回家休息。生病了就别在学校强撑着了,学习不急于一时。”
“别——”
“该休息就得好好休息,早点把病养好了,才能好好来上学。”
刘老头苦口婆心的,可乔可矜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低头拿纸又擦了下鼻子才说:“我说的是别和我妈妈打电话,如果您一定要我回去休息,我可以自己回家。”
“你都烧这么高了,我怎么可能放心——”
话说了一半,刘老头忽然想起了陈梅往日表现出来的强势态度,意识到如果陈梅知道了,别说是来接乔可矜了,恐怕不仅不会来接她,甚至还要大发雷霆。
虽然有点意外乔可矜没逞强,但他还是叹了口气,“我确实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老师,我可以送她回家。”
徐知行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