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证人

    介于明暗交界的北边苍穹闪着几颗星辰,一团团墨云从海面升起。

    将甲板上拥挤的众人笼罩在一大片阴暗处。

    残余的微光映照在旁边男子淡然的脸上,隐于阴影的半侧五官分辨不出神情。

    邢芷收回自己的目光,往旁边挪了挪,不经意手落入一片温热之中。

    “你还想伸到哪里去?再下去就该着火了。”

    白景行戏谑地语调响起。

    邢芷歪头看了眼握紧自己手腕的男子,“我看是你自己快自燃了。总是拽人手腕是什么毛病?”

    “皓腕生香啊~”

    邢芷的五指成拳。

    旁边看了许久的大哥啧啧称奇,“大兄弟你可真行,这危难当头呢,就不怕他们给你嘣一下。”

    白景行不见外跟他蹲在了一起,“一看就知道这群劫匪只想劫财,钱嘛给他们就是,犯不着拼命。这还在华国地界,他们胆子没那么肥。”

    大哥从怀里拿出个鼻烟壶,嗅了几圈,“难说。先不说这船上坐了多少达官贵族,他们身上带的保镖护卫就够这帮劫匪喝一壶的,再晚点,巡逻船收到求救命令也该赶来了。但你瞧瞧现在,他们还在这慢慢地一屋子一屋子地搜刮,不慌不忙,这背后没人打通关系我可不信。”

    白景行眼睛扫向甲板上的众人,各个都跟他想的一样,认为这群劫匪只是劫财,故而虽然害怕,但也不至于各个吓得不知所措,倒还有一些‘勇猛’人士跟劫匪讨价还价起来。

    大哥说的也没错,这帮劫匪表面看似劫财,但看着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结合着半个月的遭遇,白景行直觉这事大概率可能冲着费允谦手中的东西来。

    邢芷靠在船壁上,一脸不想搭理任何人,开始闭目休息。

    这女人一脸淡漠,似乎对一切都表现得不感兴趣。

    不过回想刚才的情况。费允谦把合同交给自己后,却因为她的缘故被迫中停,接着劫匪上船,他被迫变成肉票。而如果劫匪现在正在搜寻费允谦的话——

    调虎离山?

    白景行收回猜疑的目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真是之前那帮亡命徒的话,那么根据他们做事的习惯,费允谦大概率活不了明天。

    难道他们不知道费允谦已经把‘货’转出去了?还是费允谦隐瞒了其他秘密?

    他得去仓库再见一次费允谦。

    可是仓库位于二楼的侧梯拐角,一楼与二楼处有两名劫匪把手,从甲板过去还有一段宽敞的空白地带。只要他一走出去,就成了众矢之的,明晃晃的肉靶子。二楼和三楼持|枪的劫匪可以对他一秒爆头。

    得另寻个法子。

    白景行偏头从船壁探出头,看到了船壁外沿光滑有一圈半个脚掌大的凸出台面,顺着目光绕个四分之一就可以到达仓库下方。如果那边墙壁有任何抓握的物什,就可以顺利爬到二楼从小窗进去。

    他思索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目光看向搜寻的劫匪已经从一楼蹿到了二楼中间位置。

    时间不等人。

    他刚一起身,余光就看到了观察他许久的邢芷。

    邢芷眼中的试探和戒备一时未全部敛去,撞在了白景行同样的目光里。

    “我会知道的。”

    邢芷听他没来由说了一句,就见他衣袖翻飞,动作利落地翻身下船!

    邢芷站起来愣了一下,立马看向四周,发现白景行抓住了一个绝佳空档,身边众人被二楼一处争吵吸引注意力,没人察觉这角落突然有个男子翻身跃下邮轮。

    但——

    没有水声。

    邢芷后退几步,将腰抵在沿壁上,微偏头看向男子之前一直看向的二楼某处房间。再往下,正好看到不远处男子矮身踮脚缓行,两手紧握船沿的狼狈隐匿身姿。

    白景行还没走出几米远,额头就开始疯狂渗汗。这圈台面越走越短,现在已快要短过四分之一个脚面,如果一个不慎——

    他低头看向翻滚撞向邮轮底部的汹涌黑浪,深不见底的海水让他喉间一动。

    见鬼,他这大好年华怎么能葬送在这鬼地方!

    邢芷望着二楼那个方向伫立许久,直到看到一抹黑影忽然趴上底下的船壁上。此时天光尽暗,位于邮轮那一侧的房间都没开灯,故而那一抹若有似无的黑影,也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邢芷按住怀中暗藏的弓弩。

    在无人觉察的空隙里,她缓慢地一边挪身一边往反方向船尾走去。

    嘶——

    白景行用牙齿撕掉覆着在手掌的黏布,一手顶开小窗后紧紧扒住窗沿。

    窗外仅有一点儿光亮,说明里头还没有人搜过来。

    他呼出一口气,双手撑直将上半身送了进去,入眼便是一片昏暗,唯一的亮光在头顶上摇摇晃晃。

    奇怪,费允谦人呢?

    白景行整个人翻身进去,巴掌大的屋子一览无余,他皱着眉回到之前坐着的桌前,突然发现锈红色桌子上有一层不同颜色的痕迹。

    他蹲身平视,见一个带血的人形掌印在上。

    他立马额角一跳。

    一是因为周边地上和墙壁没有血迹,二是因为木门还是维持之前自己从外面锁住的模样。三是窗户被他顶开时里头还栓着木条。

    人怎么可能在密室里凭空消失?

    仓库右上角的煤油灯光亮一闪一闪,混杂着陈腐旧物和微弱烟草味的逼仄空间让白景行背后有些发凉。

    他巡视了仓库四周——占据四分之一位置的中间摆放了一张桌子和板凳,是临时安置的。仓库东北两面有几个大货架,货架上杂七杂八,有掉漆餐具和五颜六色宴会装饰品等,大大小小的箱子也横七竖八堆叠在一块,一块搁脚的空地儿都没有。西面是他刚翻进来的小窗,窗下堆着一些装着劣质洋酒的木箱子,南面是出口。

    一览无余,藏个小孩都费劲,更别提费允谦这么个大胖子。

    但血掌在桌子上。

    白景行尝试挪动桌子,发现桌子下发霉的毛毯有被人挪动的痕迹,边角露出一块受潮的暗灰色。

    白景行呼出一口浊气,慢慢掀开毛毯一角,果真看见一块方形木板嵌在地板里,是个密道!

    但他有点犹豫。如若这是那帮神秘人设套,现在只有自己一人,寡不敌众另说,如若因此失去接下来的调查线索——

    白景行按着怀里费允谦给的不知真假的合同,在这一刻有些动摇。

    ‘哗啦’——

    夜风破开半启的窗,一阵腥涩的海风灌入逼仄的仓库,货架上轻薄的物什发出凛冽的声响。

    白景行一心惊,冷风拍在他汗湿的宽背上,激起一层疙瘩。

    ‘哒哒’——

    白景行以为是幻觉,细听才发现不远处有几个脚步袭来!

    怎么这么快?

    这下白景行没了犹豫的机会,他一把拉开凹嵌的木板,突然一张已然失去生息的惨白肉脸煞然跃入眼帘!

    ——竟是费允谦!

    白景行立马呼吸一窒,无数道疑问和惊呼都化成眉间川纹深锁。

    ‘咚’——

    海风强劲,摇摇晃晃的油灯终于脱离束缚,在地面砸了个花开顺势滚了几遭。微弱的火苗在夜风中,却还固执地飘着那一点蓝色萤火。

    蓝幽色的三角旗在风中虚弱翻飞,接着一双细白的手拢住,外沿生出一圈火红的光。这光在黑暗中慢慢移动,直至点亮暗中一处猩红,噗地被一下吹灭。余留一短截被烧尽的黑杆子,顺着命运的轨迹,滑落至茫茫深海。

    邢芷闭眼慢慢呼出一口气,灰白色的烟在月光下袅袅升起。

    女子背后是无边岑寂的黑浪暗夜,此刻她坐在毫无遮挡的船舷上,巨大的海风吹得她身上长袍几欲脱身。但女子脸上依旧一脸淡漠,冷白月光在她全身镀了一层冰釉,像只易碎因而只能束之高阁的瓷器。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沈清从第一眼见到此人就下过这个结论,这个结论也并没有随着他跟她搭档出任务那么多次、他成为了她最亲密的伙伴之一而有所改变。

    “你还病着,不应该抽|烟的。”他像是欲盖弥彰似的,多加了一句,“老爷也不希望你身体一直不好。”

    邢芷听到最后一句才慢慢转头,嗤笑了一声,用指尖生生摁灭了正燃着的火。

    看着细白的指尖染上一层黑灰,沈清皱着眉不是很赞同,但又没说什么。

    “也是,我现在就是个病秧子,连个小小的香江也都不放心我去。”

    “你怎么这么想?老爷只是想让我来照顾你。自从上次你从伦敦回来伤成那样,其实老爷不说,你也该知道他很放不下你。如果不是这次你自己执意要去香江,他估计会让你再歇一段时间。”

    沈清见邢芷一言不发,以为她只是好强不服闹脾气,“好了,身体是革命本钱,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香江是个好地界,到时我找找关系为你寻个好点的西洋医生。”

    邢芷神色不改,微冷的眼神直直望向沈清,“那你带这帮人来邮轮上是做什么?”

    沈清无奈扶着额头,“你怎么还是这么——”

    邢芷忽然弯起一边嘴角,“因为我们是搭档啊。”

    沈清也跟着一笑,“我也不打算瞒你。也不算什么重要事儿,就是手底下有个蠢货,之前在黑市探听到一批货,有件落在个二愣子手中。找了几次没解决掉,又不小心惹上一帮条子,我怕事情搞大捅到老爷那,这不刚好来接你,这次顺手解决了。”

    “特地从香江来这接我?沈清,连你现在撒谎都不这么用心了?”

    沈清咳嗽一声,“我这不是来晚了,本来要去京师的,没想到你提前到了天津卫。”

    “那是件什么货?”

    “‘小白楼’贩出来的,不是字画就是瓷器,拢归都是些不算值钱的货。你大概也瞧不上眼。”

    不算值钱?

    邢芷脑海中忽然闪现刚才那短衣男子跃身时不卑不亢的面容。

    “小心为上。这船上也不知坐了哪些‘大罗神仙’,速速解决就是,我们的目标在香江。”

    沈清本来也不想把事情搞大,但他却在邢芷的话中嗅到一丝警惕,“你是说船上还坐了哪些对我们有威胁的人?”

    “威不威胁不知道,反正不是一路人。”

    邢芷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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