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押送进京的那天，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全都挤在了城门口往宗□□去的路上。

    澶渊之盟后，大宋休养生息几十年，国力强盛，国内很少再有战事。太/祖亲子襄阳王造反，让京城的百姓看了好大一场热闹。

    白霜霜也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庞家酒楼给他们留了靠窗的好位置。

    这是白霜霜真正见到襄阳王。

    既不是想像中的凶神恶煞，也没有太|祖血脉应有的英明神武，赵爵看起四五十岁，满脸憨勇，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会以为是一名猛将。

    赵爵在囚车中神情自若，虽然为阶下之囚但一点儿都不慌张。

    庞昱并非第一次见襄阳王，哼道：“这老王八还以为凭自己的身份皇上不敢处置他呢，等他进了宗□□就知道厉害了。”

    白霜霜没有跟着嘲笑赵爵，都是被利用的棋子，何必互相伤害。

    她把目光放在押送队伍最后的赵允充身上。

    狠狠利用了襄阳王为自己刷一波名声，把襄阳王赵爵的价值压榨干净，赵允充十分得意，在马上意气风发地看着道路两旁欢呼的百姓。

    他向旁边的文士模样的官员骄矜地说道：“这一战富大人出力良多，待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本殿一定会向皇上表明大人的功劳，让他好好赏赐你。”

    被称为富大人的正是此战的领军主帅富弼，在南方待了大半年的他脸上尽是风霜之色，看着十分疲惫，对赵允充的示好，他不卑不亢道：“得蒙陛下看重，点我为主将讨伐逆臣，此战取胜全赖陛下施行仁政，仁义之名天下皆知，才让城中百姓将士胆敢拨乱反正，和大军共同抗击逆臣，下官实在不敢邀功。”

    富弼此话不仅将自己的功劳撇清，还将扭转战局的功劳全部归于天子，直接将关键时刻说动叛将投降的赵允充的功劳也抹去了大半。

    一直自傲于自己勇谋双全的赵允充顿时没有了再拉拢富弼的心思，他温和地笑着附和两句，心中暗骂这富弼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赵允充转头去看道路两旁百姓的崇敬的欢呼。

    经过一家酒楼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那里二楼有一个貌美女子向他敬酒。

    这女子正是白霜霜。

    看见赵允充看向她时，白霜霜举起一杯酒，向他遥遥敬去，不待赵允充回礼，她又立刻把酒全洒在地上，好似在祭奠死人。

    赵允充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志得意满之时连被两人冒犯，赵允充再没有游街的心思，在马上转正身子，目不斜视地往皇城去复命。

    庞昱嘿嘿笑道：“这下赵允充要气死了。”

    他只恨自己脑子笨没想到这个法子，刚刚应该跟白霜霜一起祭奠赵允充的。

    宗□□内，赵爵趾高气昂地站在大堂之上，八王爷举起圣旨对他喝道：“陛下对你的处置已定，圣旨在此，你还不跪下听旨！”

    赵爵懒洋洋道：“八哥，有什么旨意你就说吧，我做叔叔的，难道还要跪下听侄儿的训斥？”

    “先君臣后父子。陛下是天子，无论谁来了都得跪下，难道你连基本的仁义礼智信都不懂了吗？”八王爷斥责。

    赵爵冷笑道：“仁义礼智信？若我赵家人都懂这几个字，现在还轮得到他赵祯给我下旨吗？”

    “住口！你真是不知悔改！”八王爷喝止了赵爵，面露痛惜道，“陈州事发之后，陛下饶你一命不再深究，我再三提醒你回头是岸，可惜你一错再错，已经酿成不可挽回的罪过，如今谁也救不了你了。”

    赵爵虽然面对八王爷出言不端，但他一向尊敬信任着这个堂兄，见着他满脸痛惜，便慌张起来，“八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赵祯真敢，真敢杀我？”

    他不可置信地叫着：“我是太\\祖亲子，是太|祖惟一活下来的儿子，他凭什么杀我，他不能杀我！”

    说到最后他癫狂起来，挣扎着要跑出去。

    八王爷双眼不觉浸出泪水，冷声道：“把赵爵摁着跪下听旨。”

    他无情地宣读了天子的旨意，以谋反罪除去赵爵宗室的身份，贬为庶人，其过往罪责交开封府按国法论处。

    赵爵听着旨意，几次挣扎着要起身都被摁住不能动弹。

    八王爷念完旨意，对侍卫说：“把庶人赵爵押送到开封府审判。”

    赵爵情知此去必定是有死无生，哀求道：“八哥，你救救我啊，你不能不管我！”

    八王爷恨恨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谁也救不了你。”

    开封府接到赵爵之后，立刻升堂审理。

    指证赵爵的证人正是他一直信重的心腹陈和。

    见到陈和的那一刻，赵爵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仍是问道：“陈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和消失了不见之后，赵爵找了他很久，将整个襄阳城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他只以为陈和是被人暗算死在哪个角落，没想到竟然在开封府见到了陈和。

    陈和苦笑道：“王爷，我已经被关在开封府快一年了。”

    一年？

    赵爵仰天笑道：“好啊，好个赵祯，原来你早有准备，已经在开封府给我准备好了屠刀，不愧是赵光义的种！”

    包拯喝道：“住口，赵爵，你胆大包天，犯下种种大罪，还不老老实实听审。”

    赵爵怒视包拯，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喝斥审问本王！”

    包拯脸黑：“赵爵，你已被除去王爵，宗室除名，如今是一介白身，你若再咆哮公堂出言不逊，本官就要以不敬公堂之罪杖责于你。”

    “好大的胆子……”赵爵反驳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陈和劝诫道，“王爷，包大人是受皇命来审问您的，您就听他的安排吧，不为您，为府里的家眷也请您忍耐。”

    赵爵怔愣片刻，气焰终于湮灭下去，不再挣扎，“罢了罢了，成王败寇，我赵爵这条命就由你们拿去吧，我也好早日去见我父兄。”

    他转对陈和道：“你跟我一场，享了荣华富贵，但也被我牵连至此，待会儿审问时如实招供即可，不必为我再隐瞒，我这条命是留不住了，你能活着就活下去吧。”

    陈和原本要说的话全部哽住，他定定看着赵爵，像从未认识过这个新主一样，低着头应下，“是。”

    在陈和的配合下，赵爵犯下的罪过被一桩桩揭露出来，赵爵全部认罪，再没有说些辩解之话。

    招认之后，包拯宣判，“赵爵，你驻守襄阳期间，弄权营私，私加赋税欺压百姓，残害不听命于你的忠臣良将，贪财嗜杀，图谋劫取陈州赈银，意图掘开邓州六公堤冲毁良田，桩桩皆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当一死以谢天下。未免朝堂百姓非议，允你自尽，你可还有异议。”

    判罚只处决了赵爵一人，没有牵连到赵爵的家人亲眷，赵爵俯首认罪，“本王认罪。”

    临到死期，他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庶人身份，坚持以王爷的身份死去。

    包拯摇摇头，放过赵爵这小小的坚持，“给你三天时间，和你的家人告别。”

    这三天里，赵爵关押在开封府内，他的妻子儿女哭哭啼啼地和他告别。

    赵爵被贬为庶人，他的家人也全部成了白身，家财散尽，与普通人无异。

    若非包拯网开一面，他们连打点衙役的钱都没有。

    最后一天，赵爵赶走了妻儿，选择独自赴死。

    监狱里又来了不速之客，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

    赵爵看着她身边的男子，问道：“展昭，你带一个姑娘来见我做什么？”

    展昭沉声道：“这位姑娘和王爷有一些话说。”

    “什么话？”赵爵冷笑，“难不成是哪个被我害得家破人亡的来找我讨要公道来了。”

    白霜霜道：“王爷，我叫白霜霜，的确被小人害得家破人亡，但害我的人不是您，是我们共同的仇人越王。”

    赵爵冷笑道：“姑娘对我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话作什么？难不成指望我去给报仇，他赵允充口才了得，说动了我手下叛变，我技不如人甘愿认输，姑娘的仇只能自己去报了。”

    他看着白霜霜的脸上浮现出怜悯的神色，这是他现在最讨厌见得表情，恼怒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白霜霜依然怜悯地看着赵爵，用饱含着同情的声音说道：“王爷真是一个实诚的人，死在越王的手里也不算冤。”

    不待赵爵再问，她就接着道：“王爷以为自己输是因为技不如人，却不知对手是早有预谋，以有心算无心，王爷怎么都难逃一死。”

    赵爵气闷道：“不错，赵祯那小子早几年就在算计我了，枉我还一直没有提防。”

    白霜霜摇摇头，“王爷又错了，算计您的不是皇上，是越王。”

    “什么意思？”赵爵道。

    “陈和是越王的人。”白霜霜吐露出真相，看着赵爵的脸越来越难看，火上浇油道：“不仅是陈和，您府上的姬妾也有越王的人，越王知道您不甘于下，便把人安插在您的府上，让他们以您的名义招人揽财，排除异己。这些年，陈和借您的大旗招揽了不少武林人士，一些突出的人就暗地拉拢给越王。就比如陈州赈银一案，陈和借着您的人去陈州，但实则是为越王拉拢蒋完。到时候谋逆的名您背，实惠越王拿。您想想，这样的事儿少吗，一些您觉得事倍功半的事儿很可能都有越王的插手。这次交战中，赵允充临阵说服了您的手下叛变，真得是临时叛变，而不是那些人早被越王父子拉拢了吗？”

    随在白霜霜说得越来越多，赵爵的脸也越来越沉。

    这些年蹊跷的事有很多，但他都在陈和的劝说下放下，甚至很多行动都是陈和出主意怂恿他去做的。

    原来他拼了命去做得，竟然全是给越王做嫁衣，临到头，赵允充那个小崽子还拿他刷了一波名声。

    这一刻，赵爵对越王的恨，超过了对赵祯的恨。

    “这两个杂\\种！”他咬牙切齿道，如同一头爆怒的公牛不停地拍打着栏杆。

    白霜霜等他发泄了好一会儿平静下来才道，“可惜王爷知道得太晚了。”

    赵爵恶狠狠地盯着白霜霜，如同一头将死时孤注一掷的恶狼，“你今天来有何目的？”

    “扳倒越王。陈和知道越王很多秘密，但这世上能让他背叛越王的也许只有王爷您了。”

    赵爵冷笑道：“原来你是赵祯得走狗，他杀了我还不够，还要借我之手除掉越王。”

    展昭想要解释，但白霜霜拦住了。

    她看着赵爵道：“那王爷您的意思呢？”

    赵爵露出毛骨悚然的笑，“我当然会帮你，多死几个赵家人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