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

    “君大哥！”龙小蝶急急推开展昭，起身撩起纱帐正要下床。

    却被展昭拉住。

    龙小蝶回首，语带不解，“师兄？”

    展昭一脸平静，默然着手为龙小蝶整理衣裳，绾起青丝，束好腰带，穿上布鞋。

    龙小蝶有些不放心地轻唤，“师兄…”

    展昭沉静回道，“去吧。”

    龙小蝶“嗯”了一声，疾步跑了出去。

    失神凝着深爱女子去步如飞、忧心如焚的背影，展昭黯然失落的黑眸藏不住苍凉悲伤，心像被什么重重一击，剧痛袭来。关心则乱，那时小蝶昏倒，他忘了着履；这次君翊受伤，她忘了自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呼吸一紧，小蝶，君翊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的重要。

    半个时辰后，展昭见龙小蝶神色疲惫地从君翊房里出来，忙迎上去扶住她，“小蝶…”

    龙小蝶淡淡一笑，“师兄，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沉默地用餐，谁也没再说些什么。

    龙小蝶端着碗筷，难以下咽，又不得不努力将饭细细咀嚼，否则何来气力、精神为君大哥疗伤。忆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君翊两次舍命相救，给她治病、授她女科，为了取得最好的功效，每年五月特意前往复道采摘端午前午时之艾叶。有流言蜚语传出，每次都及时挺身而出维护她。她动了胎气骥儿早产，险些一尸两命，他为救她几耗真气、鬓成白发，尽心竭力帮她保住骥儿。

    两人常于诊前认真研读医书，治中专注研讨患者病情、处理方法，诊后细心记录医案。携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疑难杂症，让崩症漏病的少女恢复如常，让几欲要绝望的难孕少妇喜得麟儿，让难下的妇人顺利生产，让生产中血崩的母亲保住性命……

    想到君翊危重的伤情，晶莹的泪珠一滴两滴，「啪嗒啪嗒」地掉落。

    龙小蝶整个吃饭过程中失魂落魄、泫然而泣的模样，全数落入展昭眼里。压下自己心头的钝痛，靠近她身侧，心疼地揽她入怀，柔声安慰，“少华兄会没事的。”

    “师兄…”龙小蝶搂着展昭的腰身，将身子的重心卸给眼前、给予她温暖支撑的男人。合上眼，任泪水随心而落，枕在他宽阔的胸膛，熟悉的松露香传入鼻间，担忧不安的情绪逐渐得到缓解。

    片晌，展昭瞅着怀里心情已缓和、满脸倦意的女子，“在我榻上休憩数刻？”

    龙小蝶从展昭怀里抬首，兼着些许哽咽，“不了，我回清心苑歇会儿眼便可。午后正好去给君大哥疗伤。”扯出一抹浅笑，轻轻地嘱咐，“师兄你尚未痊愈，要多休息；这几日早晨我先来给你下针，其他事宜紫萱会料理。”

    敛起满心的酸涩，展昭宽厚的大掌搭着龙小蝶粉肩，“小蝶，答应我，量力为之，别伤了自己。”

    另一厢——

    夕舞一路吃喝游玩至京兆府，没想一不注意被人抢了包袱，其他倒无所谓，她最在乎的是君翊每年特意为她研配、差人送到夕府的「护心丹」。虽不敢自作多情凭此臆测他对她亦有意，但起码她偶尔也能有个美好的念想，君大哥对她是有好感的。

    施展轻功追至某巷口，眼见便要追上，却因踩到瓜皮而与贼人失之交臂。夕舞暗忖命途多舛，丢了行囊还得跌个「狗吃屎」之际，意外被充满力量的大掌拦腰一揽，旋了两圈，稳稳地落在一位陌生男子的怀里，她的双手则反射性地紧紧搂住对方的颈脖。

    种诊只觉怀中「公子」怎这般轻盈，惊艳于「他」绝美的姿容，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尤其那双清灵而玲珑剔透的眼眸，四目相视的那一霎碰撞，莫名一阵怦然心动袭来。暗恼自己竟对男人生出异样感觉之时，丝丝专属女子的馨香和脂粉香气窜入鼻间，目光下移至「他」圆润如珠的耳垂，留意到上面的细孔，还有那一身男衣下隐隐的曲线。确定自己手上抱着的是「男扮女装」的佳人无疑，心里大大舒了一口气。

    夕舞抬首之际，一张器宇轩昂、英伟非凡的俊脸映入眼帘，他浑身散发着征战沙场的阳刚之气，给人以浓烈的将帅既视感，清亮的黑眸磊落坦荡，比之她所认识的男子，优秀如师兄、君大哥皆毫不逊色。意识到自己目不转睛盯着一名陌生男子瞅了半晌，夕舞蓦地脸红心跳，娇羞的低垂螓首，一时竟忘了两人此刻的亲密姿势。

    种诊连忙将夕舞放下，抱拳道，“在下种诊，字温之，京兆府人。方才事发突然，冒犯了姑娘。”小麦色的俊脸还留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

    夕舞施然回礼，灵动的水眸盈满崇敬，“原来是岁岁守卫我大宋边防的种家军。失敬！小女子夕舞，中州复道人氏。将军言重，幸得你及时援手，才让夕舞免于跌倒。感谢将军。”

    种诊颔首微笑，“姑娘客气！”

    “都监。”副官追回包袱，上前拜见。

    种诊接过递还给夕舞，“姑娘，你的褡裢。”

    夕舞急急翻寻出盛药的小瓷瓶，将之贴于胸口，顿觉心安。随即感激地朝两人行了一礼，“谢谢将…”思及方才另一名男子恭敬的语气与称呼，随即改口，“谢过两位大人的仗义相助！”

    种诊禁不住关心，“姑娘孤身一人，欲前往何处？”

    夕舞爽朗而应，“实不相瞒，小女子此去延州城。”

    种诊心底掠过一阵惊喜，“种某正要到庆州，姑娘若不嫌弃，我们顺道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