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风浪已静，海又恢复了那个海。
身下有些硌，图婕翻身爬起，是块有六七米宽的岩石。岩石不平整，但自己却毫发无伤。
图婕神色复杂地看向旁边。
那在风浪中驮着自己的一尾鱼，现下正气息微弱地蜷在一旁。除了一身白，再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身上一条鲜血淋漓的大口子，遍布周围的是被碎石子划拉出来的零零散散的小伤。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头白鲸粗略估计四米多长。图婕一身黑色潜水服坐在它旁边，显得十分娇小。
图婕喘了两口气，平复了心情，却有些疑惑。
......哪来的白鲸？
白鲸稀少，统计这片海的生物种类时，根本没有它。
近十几年都没有。
但它救了自己。
图婕爬起来，捧了海水向它的鳃上淋去。
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伤，她只能尽力不让它搁浅死去。
又时不时看看海面，盼望下一眼看见的是阿sa。
这条白鲸不知何时张开了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它在看什么？白鲸黝黑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图婕分辨不清。
图婕也盯着它，许是救了自己的缘故，细看着，竟看出了一丝眉清目秀。
图婕弯了弯唇，还是郑重地向它道了谢。
也不知它听懂没有，过了一会儿，它又合上眼睫，看起来虚弱的很。
能救人的白鲸。图婕劫后余生，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图小姐！”
一艘快艇急急驶来。
阿sa蹦下来，泪眼婆娑，双手握住图婕的双臂，一个使劲就把她拎了起来。
......原来阿sa这么有劲的吗？图婕无奈地想。
被拎起来的她脚尖只能微微点地。
“God！我要切腹了！”
阿sa把她转了一圈，见她没有事，长长叹了一口气。
图婕提醒他：“阿sa，你是个优雅的英国人......”
远处又驶来两艘快艇，是阿sa叫来的救援队。
阿sa这才将图婕轻轻放了回去，抹抹眼泪。
“好了，再哭就变老了。”图婕温声安抚着这个被她吓到的大叔。
手掌蒙他眼上，本是想替他揩揩泪，却又沾了一手的湿润。
“好，好......”阿sa哽咽地应她。
阿sa现在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实感。
他自出水后就在岸边记录数据。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情势不对，阿sa却来不及多想，赶紧站起身呼唤图婕。
一声，两声，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传了多远。但不喊，他又怕图婕找不到方向。
没有人回应。
一个浪头打来，阿sa惊喜瞟见图婕的头若隐若现。
又一个浪头，阿sa眼睁睁看着图婕被推远......
阿sa恨自己没有辨明天气状况，但不应该啊......
天色渐暗，风浪渐大，视线越来越模糊。阿sa恍然惊醒，丢下记录本，转身跌跌撞撞往小木屋跑。
他一个人去救是徒劳，他需要人......
......
“你电话带着吗？”图婕指指毫无动静的白鲸。
阿sa被惊了一跳，这才发现旁边躺着个大家伙。
得知是它救了图婕，复又感激得很，他心知动物有灵，连忙掏出卫星电话：“我来联系救助站！”
然后蹲下身，检查它的伤势。
他比划着：“这个大的，应该是鱼钩划出来的。”
鱼钩？图婕纳闷。
“估计是挣脱的时候伤到了......”
还有人这么大胆捕鲸吗？更何况，是白鲸。
“奇怪，它从哪里来的？”阿sa一边拨着电话，一边嘟囔。
又挥挥手让图婕回到快艇上：“图小姐先回去看医生，我来处理就好。”
随行的救援人员一男一女，都是英国人，跟着阿sa一同驻扎在海滩上。
他们为她卸下氧气瓶，简易做了检查，又给她裹上毛巾，笑着祝贺她大难不死。
——大难不死的婕·波特。
图婕想到这点，有些好笑。
她拒绝了阿sa的提议，坐在白鲸旁边，伸手抚着：“不了，我还是等救助站的人来再走。”
白鲸不知年岁几何，现下奄奄一息，连声都发不出来。
它受了伤还要救她......
自己托了它的福，得来一命，岂有丢下一走了之的道理？
阿sa无奈，却也依了她。
方才两艘快艇驶离，又一艘快艇飞速驶来。
远远地，就有人从艇上抛下绳子。
绳子？图婕捡起来看。是麻绳，攥在手里都硌得生疼。
快艇愈来愈近，艇上三人都站起身使劲望。
图婕瞧见，一个站在最前面，胖的要顶开扣子的白胡子老头，正咧着嘴笑得开心。
心下怪异：他在笑什么？
然后又想：现在救助站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吗......
并不是图婕有心嘲讽。只是救助海洋生物，常要处理各种突发情况。连她这个门外汉都知道首先体能要过关。
上下一打量，这小老头连下快艇都气喘吁吁，看起来费劲的很。
图婕不由怀疑这救助站的可靠性。但她没说，只冷眼观察着。
三人下了快艇，和阿sa握着手，一边又朝图婕喊“Miss”。
阿sa揽了老头的肩，笑眯眯同她介绍：“图小姐，这是我校友Smith。”
图婕只点了点头，然后保持微笑。
那三人也不甚在意。
Smith招呼助手将绳子绑在白鲸身上，眼看着粗粝的绳子就要缠上白鲸的伤口，图婕终于忍不住发问：“这是做什么？”
Smith大笑，笑她不懂规矩。
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要治疗，就要去医院。但它疼，就会挣扎。捆住方便。”
图婕愣住，但手已经不听使唤的握住了麻绳，同那两个助手做斗争似的拽住不松。
助手不敢使劲，怕伤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Smith，Smith的笑僵在了脸上，然后刷的一沉。
阿sa看出图婕神色不对，忙笑着打圆场：“Smith还不知道，这是海滩主人的女儿。”
Smith冷哼一声，不作搭理。
这固执的小老头。阿sa见他不接腔，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场圆不下去，也着实惹恼了图婕。之前的怀疑现下越来越重。她猛地将绳子一丢，冷声质问阿sa：“你从哪找来的水货？”
手法粗暴且生疏，她怀疑这个救助站的真实性。
“水货？”Smith恼了，重重咳嗽一声，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
“图小姐，我也在中国待了三年，你说的话我能听懂。”
“我干了三年，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不行。”Smith边翻白眼，边小瞧似的上下打量图婕。
图婕忍怒，思索着一脚踢他下水的可能性。
“Smith！请你注意态度！”
图婕还没说话，阿sa也怒了。两边都是相识，但真要帮起来，定是要偏帮图婕的。
Smith阴阳怪气地看了阿sa一眼，却没再说话。
助手看他眼色，重新联系救助站，说话字眼清晰，要对面多来几个人。
图婕蹲下解开绑在白鲸鳍上的绳子，心里怒火重重，面色却越发平静。
她虽不专业，但也不是不懂。明明有更为合理的办法，却要如此随意。等她回去，定要核查他们的专业性和可靠性。
绳子解下，被阿sa绕成一团丢进快艇里。Smith没说话，只叼着个没点火的雪茄，同助手笑骂。
白鲸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她蹲在它的鳍旁，这时候能清晰的看见它正注视着自己。
不是别人，是自己。图婕心头萦绕着一股怪异的感觉。
白鲸微抬右鳍，图婕的手被轻轻触碰。
都说白鲸拥有3岁孩童的智商，但图婕好似在它的注视下，感受到了它的痛苦、它的感谢。
阿sa走来，蹲下揽住她的肩，低声对她说：“不要生气，图小姐。等回去后我替你去办。”
图婕不语，良久，轻轻点头。阿sa懂她，她是相信他的办事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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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婕站在突出的岩石上，看着Smith众人将白鲸抬上船，然后风驰电掣而去。
那根雪茄被Smith随手丢下，图婕捡起，丢进阿sa的快艇里。
沉默了一瞬，她问阿sa：“白鲸会被送去哪里治疗？”
“Smith他们有专门的设备......”
“然后呢？救完再放生？”图婕盯着阿sa，还是有些不忿。
她心知对着阿sa撒火是不对的，但仍旧有些怨他带来了这样一帮人。
“Well，well......”阿sa倒是对她的态度没有任何不满。
支起双手对她承诺：“按理说要先养一阵子，观察状态是否合适放生......”
“不过图小姐这么担心，那我只好亲自跑一趟咯！”
他撑开手臂，图婕扶着上了快艇。
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只一个小时左右，现下天空湛蓝，无风无云。
阿sa开着快艇，溅起的水珠星星点点扑在图婕脸上。
“今天这事儿要告诉图老板吗？”
图婕微微摇头，“不了，人没事就行。他忙的很，还是别打扰他了......”
阿sa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朝她说：“图小姐，我觉得这样不好......”
哪样不好？图婕逗他。
她自然知道。是放假先来找的是他不好？还是出事瞒着父亲不好？
阿sa总是担心自己和老图因为他决裂。
图婕笑他担心的无边无际：“老图自己说让我来找你的。他忙的都顾不上我，让我把你当第二个爹！”
阿sa哈哈大笑，心终于落地。
图婕看他松快的笑，惬意地躺下。
这sa叔，啥都好，就是心理负担重。
“而且我明天要回市里了，取些东西准备回学校。”
阿sa又显得失落下来，但没有挽留，只说送她。
暴雨消失匿迹，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