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把那个小孩死死钳制在跟前。
一旁的雀于抱着怀中脸色早已苍白的女孩，或许是过于无措，只是呆呆地流着眼泪。
“雀……雀于。”
女孩微弱的声音渐渐才让他的思绪有了些实感。
“在，我在。”
“别哭。”
她努力试图伸出手去擦掉他脸颊的泪水，却在半途被他拦截后紧紧握住。
原本不大的雨滴在此刻却也无情地渐大起来，让堆积在一旁的血水立马四散开来，形成一幅巨大的红色狰狞图画。
“你可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会帮我实现每一个生日愿望，去年的也一定要实现才是。”
雀于仍然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说话。”
女孩些许倔强地微微皱了皱眉表示不满。
"……好。"
甚至还没等听到那个字的尾音，她的眼睛就渐渐失去了光亮。
米娜尔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只见雀于先是将女孩缓缓放置在一旁，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脸庞擦拭干净后俯身一吻。
那是个很轻的吻，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的真挚和虔诚。
“雀于。”
“把他交给我，可以吗。”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和略显疲惫，可透出的眼神却又坚定得甚至些许可怕。
程诺看了看身旁的米娜尔后，微微点了点头。
雀于只是上前一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又莫名其妙地向上扬了扬。
速度极快，甚至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弯刀，只一瞬。
那个小孩就立马瘫软在了地上。
米娜尔愣在原地，本想开口的安慰却又卡在了嗓子眼。
而后他又在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程将军，如今我们正身处蛮国的边境之处，再往东行至河流尽头处，便可以抵达中境与楠境的交界处。”
“我们答应你们的事情如今已经做到了，还望你们也要遵守承诺才是。”
“自是应当。”
米娜尔上前帮忙扶住阿年，雀于这才稳稳当当把她背在了背上。
“也请你们放心，答应你们进入交界处后不惹是生非的承诺我们也会遵守。”
“还有，之所以熟悉这里是因为这里我们已经在图纸上见过一万次了，困囿于无法得知如何抵达才会迟迟无法逃脱，所以你们放心吧，毕竟我们也要离开。”
米娜尔只是往后退了些许，“我们相信你，也请……”
犹豫一瞬，最终她还是开了口。
“也请你相信你自己，这么说也许有些许冒昧，阿年她……从小被困于这个地方，别处的那些山水你要替她好好看看才是。”
雀于迈出的脚步先是一愣，而后又快步走起来。
在程诺的带领下一众人很快顺利进入了边界，又等到联络上边防驻守的程氏军队后，米娜尔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加急的快件书信差人送入中境和楠境后，米娜尔还是打算在回去之前再去一趟雀于和阿年的安置之地。
雀于做事很麻利利索，没几日光景，他就把那个院子收拾地与她们初见时的那个院子几乎无异。
“没什么好东西可招待你们的，真是抱歉。”
“无妨。”
米娜尔端起热水浅浅喝了一口。
“我们可以去……”
雀于端住水壶的手只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又轻声回答道，“当然。”
甚至是在这寒冷的日子，她的墓旁也多多少少地插着一些新鲜的野花。
“多谢。”
米娜尔回过头，只见他仍然低着头。
“想说很久了，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变成了一个拖拉的人。”
米娜尔摇摇头，一把夺过程诺手中的酒瓶又与雀于手中的酒瓶轻轻碰了碰。
“我们谢谢你们才是，没有你们的话，我们如今被埋在哪片沙子底下都无从得知了。”
“阿年挺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
他喝了一大口酒，又深情地望向那几朵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小黄花。
“她只是表面上看着不易近人，实际上是个很善良很好说话的人。”
“你们应该可以……”
“当然，我们早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啊。”
米娜尔将手中的酒又往墓前洒了些。
“不瞒你说，我这一去，或许也是……”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顿住，小心地看了看转过身去的程诺，“阿年，我走了。”
“很幸运能遇见你，很幸运与你成为朋友。”
“以后多来我梦中吧，如果你需要一个说说话的人。”
说完她又低头笑了笑，“当然，前提是某个人不生气的话。”
雀于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将酒瓶举起。
--叮
酒杯相撞。
不知何时起了风，随着这伴奏，那些花儿仿佛也随之起舞。
“你们不用担心我，答应她的事从来就没有没做到的，前几日骤然停掉的心跳，早就在初见她时就补上了。”
说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后又开口道。
“其实……一开始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和她的差距，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会在一起，可如今也算是……”
雀于又不忍地望了望站在米娜尔身后的程诺。
“我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你的身份定也不一般。”
“这个世界上的束缚确实是太多了，那就趁着当下，哪怕一瞬，也是……”
米娜尔这才听懂了眼前人的言外之意。
呃……
这要怎么怎么和你解释才好呢。
最后她也只是点点头，挥手之时不舍之情骤然涌上心头。
放下车幕帘，双手回握之时，腰间佩戴的黄色香囊恍然闯入眼帘。
因为她身体的原因不宜赶路所以在这边境程家军驻守之地多留了几日，今日又收到中境宫中的加急信件米娜尔这才劝说程诺让自己回宫去，而且还必须答应让程诺亲自护送他才同意。
“前面中途休息整顿！”
程诺的声音响起，米娜尔掀起车幕帘。
“我没事的，这才休息了多久。”
程诺只是温柔地望向她，没有说话。
“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当然。”
米娜尔坐在铺好的垫子上，手中握着他刚刚递过来的温热吃食。
把四周的人差开后，米娜尔又小心地打量了一圈四周，才迟迟开口。
“你其实就是他，是吧。”
程诺手中的动作一滞，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所以，太子的病也只是为了与这边做出配合，是吗？”
“是。”
身旁人终于开了口。
“没关系，你可以说你想说的，或者……不说也没关系，我明白的。”
程诺微微侧过身子，只是看着她。
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别处。
“库勒王必定同你讲过，这个太子与太子妃其实不过是一个虚名，一方为安定，另一方则是为了能以合理理由拿下楠境的矿产资源和有利作战地势与逐渐强大的蛮国抗衡。”
“我们也想过，你自远方嫁与我，远嫁本就是委屈了你，再者还要嫁与一个体弱多病的纨绔浪荡子，更是……”
“前几次若不是被各种各样的状况给打断，我也早就想与你协商，协商有关你的……你的……”
“现在也是正好的时候啊，说说看呢。”
米娜尔只是看着他，耐心地看着他。
“一开始是想着，现在的太子注定是一个牺牲品，在需要时，他便随时可以为大局而病死。”
“紧接着就会有新的太子继位，按照中境正常的程序，原先的太子妃会被流放至寺庙，终生为两国祈福。”
“可那样就太委屈你了，原本我是和父皇母后商量好，表面上是将你送去寺庙了，实际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在后宫中为你另寻一处宫殿，差最好的招待丫鬟，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而后程将军就会去他该去的地方，而后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
“可我如今却又……”
“却又如何？”
程诺笑笑，可又难免带上了几分苦涩。
“却又带上了几分不舍，对吗？”
米娜尔只是微微抬头就与对面炙热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不是要按照我的意愿吗，那先听听如何？”
他点点头，久经沙场的将军竟第一次有了临阵脱逃的感觉。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鲜血染红了我的双眼，甚至都没有看清你，甚至……我以为那会是最后一眼。”
“很奇怪，我是个很少做梦梦到身边人的人，从那以后，有个陌生人却频频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对他的心动大概是在收到那封我母后的信件，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身上担有的责任和他身上肩负的大义。”
“上苍眷顾，原以为送出以表决绝的香囊，却又成了……”
说到这米娜尔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声音微微颤抖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
“成为了连接我们两个之间的桥梁。”
“我真的很幸运，原来，他们一直是同一个人。”
“可是，开心之余，我又意识到了这一切的艰难性。”
“若他们是同一人，那么，太子这般体弱多病与放荡不羁必是事出有因，也不难猜，宫中的三皇子年龄虽小，几次交谈下来也不难从言语中发现他所接受的都是治国理政之大度教程。”
“再结合我阿父所交代的事宜，近日蛮国的小动作频出，程将军身上担负的东西，可能还远比我想象中的多吧。”
米娜尔从腰间取下那个黄色的香囊，轻轻又放回他的手中。
“若不是你有意让我看见，我又怎会发现。”
“你既真诚待我，朋友且当以真心回之，更何况……”
“以夫妻相称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