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
褚伯恭正跪着,身后插着一个“斩”字亡命牌,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形容憔悴,目中犹带着微末的惊恐。
他忍不住想,难道他的一生又要匆匆结束了,好歹来杯毒酒,也好过尸身分离吧!
高悬于头顶的红日和闷热的气候叫人浑身黏腻。
建康的七月热度犹在,蝉鸣的聒噪声持续不断,叫得人心头发慌。
周围挨挨挤挤的人群皆在看好戏,忍不住嘀咕这位太傅到底犯了什么事。
更令他们好奇的是斩首官身后的那顶轿子,据说里面坐着皇帝。
“午时已到,即刻行刑,斩——”府尹一声长长的调子说完,往地下丢了一块斩立决的令牌。
刽子手身上的衣服鲜红如血,猛饮一口烈酒噗在了锃亮的刀身上,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朝中褚伯恭的脖子砍去!
七月初五,建康晴转多云,风力十级,有尘暴。
“哎呦!”
晴好的天,忽然狂风大作,卷起地上的尘土沙石,朝人们滚滚而来。刽子手被沙石迷了眼,脚下不稳。
百姓官员纷纷揉眼,眼看风力愈狂,感觉人都要飞起赶忙弯腰勾背,“哪儿来的大风啊!”
“天都要瞧不见了!”
“哎!本官的帽子,咳咳!”行刑官被吹得胡子翘起,管帽飞走,一罐子的令牌也全卷在了地上,灰尘滚滚,他咳嗽了几声,感觉吃了一嘴的灰。
一边的轿子左右摇动起来,几乎要飞起,帘子 “嗖”一下卷去了轿顶上,陈帝还没来的及问话就灌了满嘴的土。他赶忙捂住口鼻,太监侍卫纷纷以肉身挡在轿子跟前,将卷起的帘子拉下。
“好大的风,真是奇了!”安成王吃了一嘴的土,呸呸吐了两口,紧紧牵着太子,“太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她说。
话音才落,风顿时刮得更大了,行刑官大喊了一声,“行刑——咳咳——”
刽子手举起了手中的刀,欲奋力砍下,不想风极大,他咚咚咚几下不停后退,直觉自己要飞起。
刑台上的褚伯恭被吹翻在地,像个罐头瓶子咕噜噜滚了起来。
陈昭眼睛眯成一条缝,蹲在地上疾行,顶着风扑到刑场上,大呼,“褚伯恭,快跑!咳咳咳!快跑!”
褚伯恭吓得腿脚发软,听到熟悉的声音,爬起来就猫着身子往人堆儿里扎。
嗷嗷嗷,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
轿子里传来一声高喝,道:“速速行刑!”
尘土入眼,陈昭被风得坐倒在地,安成王挡着风沙摸索而来,道:“太……陈昭!陈昭!快与我回去!陈昭!”
“嗷!艹!好歹砍准一点!”褚伯恭凄厉地喊了一声。
陈昭睁开眼,脸上忽地一热,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脚下。
风乍然停了。
她低头,看到脚下一颗乌黑圆滚的东西,四目相对,她吓得腿脚一软,攀着身边儿的人满地打滚,“啊!啊啊啊!啊!”
安成王看着滚落的东西,和倒下的那半具尸身,半晌没动,唯有身下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