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东海瀛洲。

    龙宫十殿下的突然出现，无疑给瀛洲的小仙们带来了许多“惊喜”。

    十殿下初来瀛洲的几天，小仙中的女学生都多少对他产生过什么想法。毕竟人家门庭显赫，仪表堂堂，加上听说他自幼天赋上佳，虽还不到三万岁，修为已经直逼仙君境界。

    天庭对除了下界飞升的仙人有禁令外，其余皆可婚姻嫁娶。像十殿下这般年少有为的仙，自然是许多女仙心目中的佳偶。不过很快，女仙们美好的幻想就破灭了。捏破她们美梦的，正是敖叡本人——因为他那两片看似柔软的薄唇，实在是太贱了。

    名义上这位师兄是那铎一组的陪练，实际上谁管得了他同师弟们一起上课了没，监督师妹们修炼了没。他要是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可他偏喜欢跑到别的仙君课堂上凑热闹，凑热闹不说，他还总要在旁边碎碎念地奚落师弟师妹。

    比如最早在那铎院里，敖叡只要一出现，嘴里吐出的话就基本是这样：

    第一句：老师今年招学生的口味果然怪异，仙妖通吃，收只鼠妖进来，也不怕把瀛洲的米缸吃空了？

    闰丰被气哭了。

    第二句：哦不对，我看米缸不是小鼠妖吃空的是你吃空的。做仙能做到你这么胖也是蛮厉害的，你是长了饕餮的嘴还是混沌的胃？

    邯邱被气跑了。

    第三句：你相好都出去了你怎么不追？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肉怎么都长到他身上去了，是不是被压榨得太惨？

    玉茕被气晕了。

    第四句：小矮子他们都被我骂成这样了你还杵这儿，是不是排队等着本殿下骂你？你可真变态。

    桃之被气得跳起来就和他打作一团。

    没过两天，整个瀛洲的小仙都被他奚落了一遍，没生气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阿九。因为鲛人对龙族与生俱来的畏惧，阿九面对十殿下的嘲讽一味低眉顺眼，甚至还偷偷对桃之说，十殿下能亲口跟自己讲话真是好荣幸云云，气得桃之又想找他干架。

    还有一个是清戌。这个没法，境界太高，无论敖叡说什么他都一笑了之，到后来敖叡便也不再去惹他。

    这么个毒舌师兄让修行的小仙们大为头疼，暗地里跟三位老师打了好多次小报告，可惜十殿下欺负师弟师妹也很有一套，从来只挑课余时间。偏偏一上堂，他又可以口若悬河地梳理老师们讲的法决，品评众小仙的问题，还不吝亲身与大家下场实战。在仙君们眼里，他分明就是和大家长友幼恭打成一片的好师兄嘛。

    长此以往，这个人简直成了瀛洲上下最让人发憷的魔星。于是唯一清楚他糗事的桃之为了治他，把他最怕给人知道的小名四下传开了来，没想到敖叡不仅不收敛，反倒把矛头对向了桃之，变本加厉的欺压起她来。

    桃之的爹娘是一对和乐喜气的地仙，自小就教育她要与人为善，桃之也是个孝顺的好娃娃，自小就秉承爹娘的教育待人宽容。无论在翠山竹林还是在天庭太学，她都有许多朋友，来瀛洲时日不长，大家也都知道这位娇俏的小仙温和耐心。就算平时爱和朋友们斗斗嘴，也多是为了打趣，从没真的生过谁的气。

    但，这世上偏偏就是有种祸害，能把最和气的人逼得一见面就大打出手。

    事情是这样的。

    十殿下第一次从陌生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小名两个字，已经觉得大大的不妙。他本来想威胁桃之不许讲出去，又觉得这等小人作风不符合自己高贵的气质，虽然欺负起师弟妹们依然得心应手，内心对这个把柄还是忐忑不安的。

    他的小名被泄露，自然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桃之先告诉了和自己最亲近的阿九闰丰玉茕邯邱，再一个个传到了别的小仙耳朵里。待到被十殿下欺负过的所有师弟妹都不再恭恭敬敬地叫他“十殿下”，而是改口叫“叡奴师兄”，并美其名曰增进同门感情时，敖叡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但他十殿下毕竟是十殿下，发起火来既不眼红也不焦躁，只是默默的把毒舌全部的火力对准了第一个知道秘密的人，也就是桃之。在一句话能气晕一个人强大威力攻击下，桃之选择以君子动手不动口来回馈。

    自然，懒怠了两万年用功了几个月的桃之胜算铁定是为零的。出手的结局多半是十殿下伸手推开她的脑袋，让她拳打脚踢都够不着自己一片衣角，但拼命放出所有会用的攻击仙术，毕竟比吵不赢架生干气来的爽快多了。

    勤于修炼外加打打闹闹的日子流得比天河的水还要快，不过小仙们自然也有忙里偷闲的时候。

    桃之与阿九闰丰最是要好。后来阿九常带桃之去自己家作客，加上她渐渐学会了在水下自由行动的术法，对深海的景观不再好奇又恐惧。而闰丰自从来到瀛洲就住在朱璃院里，温柔的女仙君同情闰丰儿时遭遇，常常闰丰修炼有了进步就下厨犒劳她，连带着桃之和阿九也沾了不少光。桃之更是对厨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跟着朱璃学了些日子，也能做出些可口小菜。

    天上的仙和凡间的人地位天壤，可大抵有一样相同，便是各自有各自天生的秉性。例如清戌风流，例如伏涛好胜，例如敖叡嘴毒，再例如桃之爱玩。自从没了晏语这个酒友，桃之失去了最大的消遣，便只好悉心研究起别的乐子来。

    一日桃之自告奋勇承包了一整桌酒菜，请两位好友和朱璃一并品尝，得到包括老师在内所有人的赞赏后，心里再次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晚间三位小仙在院里的草地上躺着晒月亮，聊着聊着便说起了人间。

    她们三个只有闰丰去过人间，虽然幼时日子过得艰苦，可回忆起下界的繁华热闹，闰丰的脸上还是一片回味与向往。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小镇，我家就在镇上最大的太清观里。每天来上香求签的人可多了，观中贡品也多，我爹娘每天出去偷些果子回来，才养活了咱们一大家子。不过道观里的吃食都是素斋，镇上还有市集和酒楼，每逢节日的时候市集上都可热闹了。小时候我和兄弟姐妹们都常常央求爹娘带我们去市集上玩，可他们说市集太危险，容易被人捉住或踩到。我有了人形后去过几次，那场景可真是……”

    六道之中牲畜要得人身是十分不易的事，加上鼠这一族习性阴暗，更是少有善缘。桃之阿九识得闰丰这么久，也才知道她原是生在道观里的，恐怕修成人形完全是得益于那太清观的福泽。不过她俩的重点完全没有放在这里，听闰丰讲到人间市集，都伸着脖子等她说下文。

    “市集上有各式各样的摊贩，糕点小吃、胭脂水粉、泥人糖画、珠钗香扇、还有卖艺玩杂耍的、说书的算命的。全年中最热闹的要数中秋节和上元节，除了平时那些玩意儿外，中秋还有赏灯猜字谜，上元有舞狮舞龙。对了，我还见过放烟花，人间的烟花有些像天河里的星星，虽然短暂，却有好多种颜色，可漂亮了！”

    “是了，我爹娘是飞升的地仙，我也听他们说起过的。”闰丰的叙述和桃之从爹娘那里听到的相差无几，她点头应到。

    “那他们也没带你去人间看看么？”说起来，阿九与人间的距离是最远的，这些东西她连听也没听过，很难想象出是什么光景。

    桃之摇摇头，自嘲道：“没有啊，他二老也知道我好玩，怕带我去了下界就再找不回来了。”

    阿九噗嗤笑出了声，转而问闰丰：“那人间这么多地方，你最喜欢的是哪里？”

    闰丰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是酒楼！从小就听我爹说酒楼是天底下顶顶幸福的地方，里面有鸡有鸭有鱼有肉……”小鼠妖一说起吃的来就打不住，虽然刚吃完晚饭，还是咽了一口口水。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爹会冒险出去偷些荤腥回来给大家打牙祭，不过外面的凡人不像道观里的心善，见了老鼠一定是打死算完，所以出去偷吃的也很危险。爹爹每次只能带很少的肉食回来，我从小体弱，抢不过哥哥姐姐们，所以其实在成人形之前，从没开过荤。”

    说到辛酸的地方，闰丰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爹爹最后一次出去偷吃的，是有一年荒年，大家都饿得皮包骨头，偏偏娘怀上了弟弟妹妹，他想弄些东西给娘补身子。可惜那天他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后来娘也因为没力气生产就这么去了。我……我饿得没办法，跑到大殿上偷灯油喝，就在我以为自己要饿死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成了妖……”

    阿九不懂凡人对鼠类的厌恶，桃之却是清楚的，听完闰丰幼年的经历和成妖的因由，唏嘘地拍拍她安慰道：“万物轮回皆有法，你爹娘再入轮回，必定比前世过得更好。你也因祸得福有了修行的机缘，别难过啦。”

    闰丰抬头对她笑笑：“这些我都知道，我很珍惜现在的一切。”

    “那就好，我们加紧修炼，等日后有了大成，说不定能结伴去人间游历一番！”

    “是啊，我也想去看看，陆地上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桃之和阿九一人一句岔开话题，以免闰丰再想到不好的回忆。三人东拉西扯一阵子，桃之忽然想到个绝妙的主意，杏眼一转，心底偷偷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