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剑破冰封
No.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数据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我埋在海量数据里差点要溺死之际，却在机缘巧合下让我抓住了一根大木头。我爸爸从小就悄悄地提醒我，不要跟我妈医院的阿姨们学习整天八卦，所以，我基本对于跟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情，都保持理性的‘距离’，只心里判断，不嘴上评判，要说，也只说好，不说坏。毕竟在医院长大的孩子，看惯生死，在我妈的严格管控下，就更要懂得‘生存之道’。但是，我爸爸也说了，兼听则明，我的耳朵可是时刻竖起来的。
我逛马六甲的时候，本来打算跟李师傅攀谈，想要套出一些公司的运作信息，但是，李师傅显然比我老辣。他从他家的房屋面积到车库设计，从马来房地产价格到他儿子结婚，从马来种族占比到马来选举，滔滔不绝，就是避而不谈公司的任何事情，一问全不知。
我站在马六甲海岸，微风拂过，层层浪花拍打着堤坝，清真寺屋顶的光芒闪耀，沿岸的建筑和树林透着一种平和和宁静的气息。
李师傅估计带过很多人来过这里，他顺手一指，“那边就是马来最大的港口—巴生港。”我伸出食指推了下墨镜，望向海面上忙碌的船只，笑了。试试吧！死马也当活马医！
我回到酒店，一头扎进库存和销售数据中，从销售、运输到库存，整体数据单独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一旦拿销售订单、出库单、发票和收款一起看的时候，事实就浮出了水面。
我兴奋的半夜就去敲Lion的门，但是，敲了半天Lion也没开门，电话也不接。我想他可能已经睡着了，或者跟着李锐去了夜店High还没回来，也就没打扰他们的兴致。我回到房间把所有的数据、凭证明细、分析的思路和出入都整理成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剑破冰封”。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打算跟Lion一起去公司，可电话还是打不通，敲门也没有人。我走到前台都想要直接要Lion的门禁卡，进去看看了，转念一想，还是拨通了李锐的电话，终于在铃声响了多次后接通了。我开门见山的说明情况，李锐淡定从容地听我说完，然后，说，他们两个玩儿得很晚，所以，Lion就在他家睡了，现在还没起。我说，那他醒了，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
这通电话，我等了一天，直到晚上的时候，Lion才给我回了个信息。说他明天就会回酒店，让我别担心。我真想打电话骂他，但是，想着这是在国外，也许他还跟李锐在一起，他也许也是想要使用他的方法找到突破口，就强压着怒气没有动口和动手。
No.
我和Lion的房间在酒店走廊的最里处的斜对面，这两天，我只要听到有响动，就跑过去，通过门镜看。所以，我竟然晚上堵截住了眼睛红肿，头发没洗，胡茬都长出来了的Lion。Lion惊讶地回头看我，嘴角牵动了一下，笑了笑，刷了门卡。
我跟进去，尽量保持语气平和，“这两天，你干嘛去了呀？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都不回，我都想要报警了！”
“你等我洗个澡，再说可以吗？”Lion回避我的眼神，“你帮我叫点吃的吧！”说完，朝我又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走向洗手间，锁上门，水声哗哗地传出。
我真的是窝了一肚子火，无从发泄，“Lion，你真是一个大天坑!”
等Lion洗完澡出来，看到书桌上我点的肯德基苦笑了一下，坐到椅子上，背对着我凌厉的目光，拿出汉堡开始吃。
“你不想要跟我说点啥吗？”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开盘问的架势。
“你怎么跟我女朋友似的？”Lion微微转头，用余光瞄了我一眼。
“我要是你女朋友早就动手了！”我要让他知道我在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Lion转头看了眼我，低头喝了一口可乐“揍我一顿！”
“你想得美！”我真的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觉得跟他有理说不清。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到床上，“我长话短说吧！我说完，你早点休息，接下来还有一堆事情呢！”Lion的背僵了一下，轻声地嗯了一声。
我简要把查到的马来公司的事情说了一遍，Lion一直背对着我，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完，等着Lion的反应，Lion终于转过身，“你的材料发给我一份，这事儿牵连比较多，你先不要声张，我跟领导商量一下，再说。”
我点了点头，“好。”我看着Lion恍惚的眼神，有种莫名的不确定的感觉，就好像看到的不是我认识的Lion。“嗯，这事儿总部知道，应该一锅端，然后，出制度，严格管控。如果总部权衡利弊不想要兴师动众，最起码也要上个基本流程，监管一下，防患于未然。”
Lion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事儿你谁都不要说，等我消息。”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掐住人家脖子了，人家知道会跟我们拼命的，而且我们现在在人家地盘，还是国外。真要是有什么事儿，总部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早点脱身为妙。我终于理解了地下工作者的心情了。“你也注意一点，言多必失！”
Lion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背过身去，继续大口吃起来。我看着他把可乐当酒喝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安。我晃了晃脑子，算了，就算他不靠谱，我们现在在外面，也指望不上别人了。
No.
我耐着性子等了两天，Lion这两天倒是低调了不少，不像之前总是围着‘浣熊’要资料，据理力争的做无用功。李锐这两天天天来公司，偶尔到我们办公的会议室转转，一起聊聊天，到了下班顺路送我们回酒店。他说等我们结束，他请个年假跟我们一起回深圳。Lion微微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我经常提醒他言多必失，现在他倒是变得沉默寡言了，我竟然一时还不太习惯。
晚上，董鹏飞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深圳，他去机场接我。我说，我也想要早点回去呀，不过应该快了。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给Lion发信息，说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如果短期内定不下来方案，我就先回去，远程支持。Lion一直没有回复我，Lion属于拖延症重症患者，没有重要紧急事项绝对不会及时回复，不过，吃喝玩乐，打哈哈的信息，他倒是回复的挺快。
半夜，我手机在我床头震动，Lion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喂，怎么了？”我接起电话，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2点四十多。
“你给我开一下门，我在你房间门口。”Lion压低声音。
“什么事儿你非要半夜说？”我有点诧异，但还是起身披了件外套，给Lion开门。
Lion像一条泥鳅一样，门一开，他就钻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书桌旁，“没事儿，就是跟你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我打了个哈欠，“你干嘛弄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紧张兮兮的。”我做到床边，看了眼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的Lion，“快说，说完，我好睡觉。”
Lion走了两步，到我身边，看着我的眼睛，“你的资料没给别人看吧？”
“嗯。”我点了点头，“你不是不让我跟别人说吗？”
“那你资料有没有备份？”Lion看着我的眼神紧张而迫切。
我摇了摇头，“我没带硬盘，这些资料敏感，也不适合上传到云端或公司的网盘中。”我看着Lion送了口气，“怎么？需要我备份一下吗？”
“不用，我这边备份就行了。”Lion退回到书桌旁，依靠在书桌边，“这件事情牵扯太广，我们恐怕扳不动，我们就按照方案二实行吧，基础的系统上线就行。马来和领导已经达成一致，上财会、管会和合并报表了。”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形成结论的过程，但是，总算是有结果就好。“那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就开始吧！我们周末就可以回去。”Lion好像比我还着急。
“好，这两天我已经按照模版整理了数据，我明天开始就导入测试环境验证，不，是今天上班后！”我横了眼Lion，“没有其他事情，你就走吧！我再睡个回笼觉！”说完，我就往床上爬。
Lion笑了笑，“银航，我发现你心挺大的！”他走向门口，路过我床前，看了眼我沙发上的电脑包，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被子，“好好睡吧！晚安！”
“快走！”我已经困得不行，钻进被窝，“把门给我带上！”
No.
周五，办公室里，我被财务团团围住，回答他们的问题。Lion悠闲地跟着旁边的‘浣熊’攀谈，说着总部的一些人和事儿，如果Lion声音太大了，我就用余光射向他，他最近倒是很灵敏，马上接到信号，压低音量。
李锐推门进来，笑盈盈地看了看我们，走到Lion身旁站定，对着‘浣熊’说，“人家明天就要走了，你们这还让人家加班！”
‘浣熊’笑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Lion的肩膀，“你们晚上好好逛逛，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然后，转向围着我的财务，“你们如果是基础的问题,今天就先这样，他们回总部也会远程支持你们的。”众人听后，识趣的散去。
Lion看向李锐，试探着问，“要不要一起？”
李锐摇了摇头，“本来应该陪你们的，但不巧，我晚上还有应酬。”
我知道Lion对于吃喝玩乐自有一套，听他说，以前他在北京上学的时候，三里屯就是他的常驻地。我收拾了一下，李锐和‘浣熊’见状，例行公事地握手道别，我也假模假式地寒暄了一下，说什么到了深圳我也一定尽地主之宜之类的。我最近经常跟这群人在一起，也学了些说场面话的皮毛。
No.
晚上八点 ，马来的地铁车厢里，竟然空空如也，只有我和Lion，以及坐在离我们隔了好几个座位的一个男人。这个时间的深圳，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华灯初上，夜市慢慢开始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叫嚷声不绝于耳，烟火气十足。
董鹏飞经常在我加班完，接送我回家的时候，带我去我家附近的夜市吃夜宵。我突然觉得深圳在我印象里的样子变了，它不再像我初到时的‘冰冷’，而是被夜市、书店、路牌的灯火，晕染了一层暖黄色，夜市的烤串、书店的热巧、路牌上回家的指引，现在都是我想念的，最重要的那里有了我牵挂的人。
“我想你了。”董鹏飞的信息发来，我不自觉地笑了。我明天的航班早就发给了他，但他还是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视频。
“我也想你了。”我笑着回复，“我大约明天晚上十点多到，我们去吃烤肉吧！”
“行！”董鹏飞快速回复，“对了，跟你说个事情，刘涛女朋友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我震惊不小，“吴玲怀孕了？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刘涛找我喝酒时说的。”董鹏飞快速回复。
“那他打算怎么办？”我追问。
“结婚呗！”董鹏飞比刘涛还坚定。我暗暗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在刘涛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是，他真的喜欢吴玲吗？吴玲是呢？她是真的喜欢刘涛吗？我摇了摇头，董鹏飞总说我对吴玲有偏见。毕竟，吴玲帮董鹏飞挡了李莎很多事情，董鹏飞对她说不上感激，但总是觉得欠她人情。
“那回去说吧！我要到站了。”我拿起电脑包，跟着已经站起身的Lion走向车厢门口。
怀孕？我要不要给他们买个礼物？我正想着，Lion把我拉出车门，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Lion伸出手要帮我拎电脑包，“我帮你拿吧！”
“不用！”我习惯性地躲了一下，毕竟从小我妈就让我自己事情自己做。除了特别亲近的人，我还真不习惯别人帮我拿东西。
No.
不出我所料，Lion带我去了一个酒吧。我其实并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之前去酒吧大多都是Lion强拉着我团建，不过，这个酒吧却让我大开眼界，酒吧的空间很大，由多种不同风格的主题酒吧和舞厅组成，每个的音乐、灯光和装饰各异。
Lion拉着我穿梭在在其中，不断的给我介绍他喜欢的DJ，还一边‘弹力跳’，一边给我介绍打碟技巧。我们刚从闪烁迷离的舞厅出来，就进入了一个hip-hop世界。我手提着电脑，一边欣赏，一边心想实在是应该先回趟酒店，换身衣服，放下电脑再来。
我被Lion拖着逛了一圈后，有点累了，看着Lion也被他的电脑束缚，就索性担任起看包的责任，找了个位置坐下。 Lion给我点了一杯酒，送了过来，转头就又下了舞池，他是我见过第二个特别热衷于酒吧舞厅的‘纨绔子弟’了。第一个是刘涛，他以前也特别喜欢夜店，每次他生日会都要单独包个酒吧，召集一群朋友群魔乱舞。杨帆特别不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总是让我作为代表参加。董鹏飞倒是次次必到，然后，跳一会儿，秀完了，就坐到我身边，拿我当‘挡箭牌’。
有一次，他面对他招蜂引蝶来的莺莺燕燕的邀请，伸手指着我，一脸淡定坦然地说，你们找别人吧！我得陪她！我连忙摆手示意不用，董鹏飞身体前倾，看着我的脸，诡诈一笑，转头看向来人，又指着我说，让不你们拉着她，她跳，我就跳！我的眼神狠狠地射向董鹏飞，董鹏飞却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我看着舞池，喝了口酒，这些天，我太累了，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忽明忽暗间，我竟有些困了。我手里紧握着我和Lion的电脑包，微微地闭上眼睛，正当我快要进入无意识状态的时候，我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我一下子惊醒，接起电话，“你在哪？怎么这么吵？”董鹏飞在电话那头音量提得老高，好像要把我这边的音乐压下去。
我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想要寻找一下Lion的身影，但是，黑暗中，人头攒动，真的分不清谁是谁。“Lion带我来了一个酒吧，他去跳舞了，我一个人在这看包呢！刚才差点睡着了！”
“银航！你竟然敢去酒吧！” 董鹏飞的音调高了起来。
我笑了，“又不是没来过，你干嘛一惊一乍的呀！”我故意逗他。
“你是不是胆子大了呀！”董鹏飞在电话另一头的怒气直接喷在我耳边，“你一个人去什么酒吧！”
“我说了，是跟Lion一起来的。”我还在尽力在舞池中寻找Lion的身影。
“谁都不行！”董鹏飞突然挂断电话，然后，视频打来，“你现在就出酒吧！”
我看得出他正在开车，“你开车不要打视频电话！”我也开始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别打岔！”董鹏飞飞快地撇了我一眼，声音温柔了一点，“我一会儿靠边停车，你别担心！”
我实在是找不到Lion，给Lion留了条信息，就拿起他和我的电脑包，走出酒吧。酒吧的门口人来人往，街对面的酒店门口倒是门可罗雀，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我的电脑，背着董鹏飞的电脑包，像一个行走的衣服架子穿过马路。我到了对面，忽然觉得腿有点软，我依靠着旁边的路灯，“我现在出来了，你看。”我转了一圈，“我没找到Lion，我一会儿打算打车回酒店了。你放心，我……”
突然，一股强大的牵引力把我向前拖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重重地砸在地上，我抬起头，望向冲撞我的摩托车，后座上的人带着头盔，手里拿着我和Lion 的电脑，回头看了我一眼，就飞驰而去。
我的手心刺疼，眩晕恶心，竟一时间有种梦境与现实的交错感，只听见董鹏飞的声音，在不停地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我眼前一片黑暗，“董鹏飞……”
夜静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