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第一次课题评比，除了陈磊和部长，还有技术组和业务组的几位同事作为评审列席参加。每个实习生轮流演示自己的程序，然后，各位评审提问，实习生回答。最后，经过评审的综合打分进行排名，由陈磊通过邮件的方式公布结果。

    第一个实习生演示的时候，评审们都聚精会神，针对程序细节提了很多问题。等到第三个、第四个，评审们已经自动过滤相同的部分，只关注设计别出心裁的地方和重大的漏洞或bug了。我听着评审提出的刁难问题，心越来越凉。因为我们是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很不幸地，我抽中了最后一名！

    上场前，我深吸了一口，带着自信的微笑，压抑着忐忑的心情走到演示屏幕前，“林语堂曾说过，演讲应该像美女的裙子，越短越好。很遗憾，我今天没穿裙子，但我会尽量讲得又短又好。”话音未落，笑声已经充满会议室，一扫之前越来越沉寂的气氛。

    我临时把本来准备大约半小时的汇报内容进行了重新梳理和精简，并对评审们关注点进行了特别的讲解，同时阐述了评审对其他实习生提出问题的个人见解。讲完后，瞬间其他实习生的掌声响起，评审们回头望了一下其他实习生，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地笑容。我看了一下时间，时针指向十二点整，用时正好十五分钟。

    部长率先开口，“口才不错！以前，参加过讲演？”

    我笑着回答，“我是我们校辩论队的。”

    “哦？几辩？”陈磊饶有兴趣地接着问道。

    “都做过，不过，一般打一辩。”我看着陈磊，认真地回答道。

    “你自己喜欢打一辩，还是你们辩论队让你做一辩？”陈磊注视着我的眼睛接着问。

    “辩论队觉得我适合做一辩，我自己也喜欢做一辩。” 我不知道陈磊这样问的意图是什么，于是笑着如实回答。

    陈磊紧追不放，“那你为什么喜欢做一辩？”我突然有一种在打辩论的感觉。

    其实，我做一辩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其他人都不想要做一辩。因为一辩需要抽到选题后，马上整理论点和论据，还要逻辑清晰和用词准确地表达出来。但是，我觉得我这样回答，可能会让在场的人觉得我自吹自擂。于是，我俏皮地回答，“好看的人不是都做一辩吗？”我打了个擦边球后，把球踢了给了陈磊。

    陈磊笑了，沉了一下，问，“那如果辩论队让你做三辩，你怎么办？”

    我不加思索地自信答道，“我同样会是最佳的三辩！我们辩论队也一定会是最佳辩论队！”

    “好，到时候，让你跟陈磊打一场辩论！你们磊哥曾经可是交大校辩论队的队长！”部长笑了拍了拍陈磊的肩膀。

    会议室又一次响起热烈地掌声，汇报终于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下结束了。

    我收拾电脑，最后走出会议室，关门的时候，听到部长跟陈磊说道，“这小姑娘挺灵的，你可以重点关注一下！”

    陈磊微微地笑了笑，又认真地翻了翻这我的课题作业，微微地皱了下眉头，没有回答。

    No.

    晚上，我们课题刚刚结束，新课题还没有发布，实习生们都早早地回家了，只有我一人坐在电脑前，仔细地研究每个实习生分享的作业，重新整理技术的知识结构和笔记。

    八点钟，陈磊的邮件准时地发送到了我们的邮箱里，第一名和第二名实至名归，是两个计算机系的研究生。其实，在公布之前，我就知道我不会出现在榜上，但是，看到结果，心里还是会有点儿莫名的失落。

    此时，我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我接起电话，董鹏飞聒噪的声音直达我的耳膜，“你不是说你么课题结果八点发布吗？战果如何？”。

    “我名落孙山了。我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不当倒数第一就不错了。”我向后靠向椅背，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要不你回来吧！”董鹏飞努力的压制着自己兴奋，“回大连来！其实，送你走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

    “董鹏飞！”我打断他的话，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我现在还在公司，一会儿就要回去了，改天我们再说吧！”

    “哦。”董鹏飞失望地应了一声，停了两秒，转而又兴奋起来，“我明天去看你吧！我……”

    “董鹏飞。”我又一次打断，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消停两天，等我过完实习期，回学校答辩的时候，请你和李莎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李莎没找你吧？” 董鹏飞心虚地试探着问。

    “没有，怎么了？” 我关上电脑，准备下班。

    “没有就好。”董鹏飞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接着问，“张开没帮你？”

    我站起身，动了动脖子，拿起背包，边走边说，“他挺忙的吧！接机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刚到电梯口，正看到陈磊也在等电梯。我赶紧对着电话说，“董鹏飞，我现在要进电梯了，先挂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陈磊听到我的声音，转头看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我笑着走到他旁边，试探着问道，“磊哥，我有个问题，不知可不可以问？”

    陈磊笑了，“你想问你是第几名？”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陈磊从我的表情知道他猜中了，淡定地伸出四只手指到我面前晃了晃。

    我脸上马上浮现出一丝喜悦的神情，“谢谢磊哥！”

    陈磊看着我，调侃道，“这就满足了？”

    “不是满足，是知足。”我笑着说道。电梯到了，我们一起走进电梯，“我知道我离满还差得很远，但是，知道付出得到了回报就足够了。”

    陈磊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到很适合三辩。”他斜瞟了一眼我，“诡辩。”

    我也笑了，“黑猫白猫，抓到耗子不就是好猫吗？”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我跟在陈磊身后，步出电梯。陈磊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转身站定直视我的眼睛，伸出手点了点我，“我拭目以待，看你怎样抓到耗子！”

    “好！”我笑得一脸灿烂，应声答道，浑身散发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No.

    第二次课题更加出乎我的意料。课题是翻译一本英文的专业软件开发指导手册，附件第一页的内容和页数已经很直观地展示了这次课题的量级和难度。我拍了张照片发给董鹏飞，董鹏飞鼓励我说，我只要拿出跟他用英语吵架的气势和写英文拐着弯儿骂他的实力肯定没问题，但我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我可以用英文作为障眼法，躲避我们火眼金睛的班主任，让他以为我们对英语充满热情，还号召全班同学向我们学，但是评审们可不那么好糊弄。

    我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芷瑜，以她专八的水平，翻译一个英文资料还不是易如反掌？但当我转头看了看四周，看到其他实习生正奋笔直书的时候，心一沉，一咬牙，算了，与其胆战心惊地作弊，不如正大光明地肉搏！否则，赢了也不光彩！

    No.

    昏天黑地的日子又开始了，我本来计划周末的时候，去找一个短期出租的房子，但是，周五晚上，我还是取消了跟中介的预约。因为周一就要评审课题成果，而我现在还有三章没有翻译。

    酒店外的深南大道灯火通明，我穿着睡衣，敷着面膜，披着吹得半干的头发，盯着电脑的屏幕，不断地敲击着键盘，但是，却总觉得这样翻译不准确，那样翻译也不对，翻来覆去，毫无进展。

    门铃响了，我揭下面膜，起身走到门口，刚要开门，突然想起董鹏飞叮嘱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凌晨，我既没有定外卖，也没有叫酒店服务，门铃响确实有些奇怪。这些天我总嫌董鹏飞话多，我以为他的话我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没想到竟听了进去。我趴在门上，透过门镜看了一眼，“张开？！”他怎么会来？

    我站在门后，打开门，探出半个身体，看着刚要抬手敲门的张开，笑着问，“学长深夜造访，有什么事儿吗？”

    张开愣了一下，随即劈头盖脸地责问道，“你怎么不接电话呀？！”

    “我刚才洗澡了，没听见。”最近，因为预约了中介看房，总有不同的中介给我打电话，我索性就把手机设成了静音，隔绝骚扰。

    张开看了看我，问道，“你自己一个人？”

    “当然！”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专门来酒店捉奸的呢！

    张开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撑住门，另一只手拎着电脑包，“你要睡觉了？”

    “没有，我还在做作业。”我见张开没有马上走的意思，又不好意思直接撵人，便笑着问道，“学长，有什么急事儿吗？”

    张开笑了笑，单刀直入，“需不需要帮忙？”

    如果是白天，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是，现在是凌晨。我犹豫了一下，客气委婉地说道，“大神帮忙，感激不尽！那今天晚上，我们都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悉听赐教！晚安！”说完，我就要关门。

    没想到，张开伸手抵住门，用力把门推开，长驱直入，丝毫不顾及夹在门后的我。他走到桌前，把电脑放下打开，背对着我说道，“珍惜时间吧！我时间很宝贵的！”

    我关上门，看着他的背影，在惶惶不可终日五天后，笑了。我不知道是张开毫不见外，还是他的不懂礼数打破了我们之间陌生的屏障。我瞬间决定启用他这个角斗场的外挂。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就开始向张开讲解我的课题和现在的进度及问题。张开一边听，一边看我已经完成的部分。他挠了挠头，转头盯着我，“你没有看过专业的英文技术文献吧?!”我心虚地微微点了点头。

    “你觉得你们老大出这个课题的用意是什么？”张开的眼神锐利，不容闪躲。

    我疑惑地摇了摇头，“是想考察一下我们的英文水平？或者专业程度？或者……”

    “别或者了！你这作业交上去，如果我是你们老大，直接就Pass了！”张开的不留情面，让我的心一下又吊了起来。

    张开接着说道，“这个课题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综合能力，你的英文水平，专业水平，学习能力等。要有全局观，也要注重细节。”张开看了看我，继续滑动滚动条，“你的文档格式不对，虽然是按照英文版本模拟的，但是，看起来非常凌乱。你的专业名词翻译也有问题，你对照软件了吗？”我摇了摇头，已经开始冒汗。“你会使用这个软件吧？！”张开略显惊讶地问道。我又摇了摇头。

    张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长吐了一口气，“你是在开玩笑吗？”我用无助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再次摇了摇头。

    “我要疯了！”张开自言自语道，然后，瞪大眼睛盯着我看了两秒，“要不……你好好睡一觉，周末我带你好好逛逛深圳，然后，你可以……”张开一只手划了个弧线，耸了下肩，示意我可以就这样打道回府。

    “学长！”我声音突然提高了，“我来这里不是来玩的！”

    “你确定？！”张开有点戏谑的语气，让我更加生气，“我、确、定！”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开看着我气鼓鼓地表情，突然笑了，“好！这是你说的！反正我在倒时差，舍命陪君子！”张开又转过头看向屏幕，“首先，我帮你要一个这个软件的安装程序，你先安装上。你不是翻译了一部分吗？”张开又看向我，确认我跟得上他的思路，“安装完，你就开始熟悉软件。你还有多少没有翻译？”

    “还有四章。”我怯诺地回答。

    张开打开文档目录，静静地看了两分钟，“结尾两章，战略性放弃吧！都是对其他软件的对接和扩展兼容性问题。你要是前面翻译好，这个舍弃了，应该问题也不大。”

    “这样可以吗？”我试探性地反驳。

    张开转头看向我，“你是想一篮子鸡蛋都砸地上？还是评估好自己的能力，把主要的分数，能拿的分都拿到？”

    “听你的。”我已经彻底被张开说服。

    接下来我和张开两天没日没夜的连轴转，张开专注认真的态度让我意识到工作原来就是角斗场的一场厮杀。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即使在高三紧张压抑的环境中，我也没有现在这样强烈的危机感和好胜心。

    我忽然明白人的坚强和坚持，不是因为勇敢和无畏，而是别无选择。我们在一场别人制定规则弱肉强食的游戏中，不知道最终谁会赢，但是，我们清醒的知道我们都不想输，所以，我们只能拼尽全力，向前奔跑……

    张开说实习期就是狼与狗的时间。我以为他是说法国的谚语，意思是太阳西沉，从屋檐投下忧郁的影子的那片刻，万物的轮廓变得朦胧恍惚。人无法分辨，从远处朝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到底是自己抚养的忠实的爱犬，还是一头来捕杀猎物的狼。他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一旦步入丛林就都是动物，要么你加入狼群，要么退出丛林！家犬是无法在这里存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