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阳

    第三十八章两个太阳

    No.

    深圳!深圳!

    飞机在天空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缓缓着陆,颠簸停稳。我望了眼窗外,空中俯览的城市终于具象到了脚下机场的水泥地面。

    临行前,董鹏飞在飞机场千叮咛万嘱咐,“去那边,你就专心实习,不用挂心这边的事儿!有事儿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董鹏飞随即张开手臂紧紧地拥抱我,我的头被迫埋进他的怀里,透不过气来。我拍了他的背许久,他才松开手,而我刚一转身,他又一把死死地拉住我背包。我回头看到董鹏飞满眼星光,“不行就回来,我给你兜底!”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特别难受,比上学时,他欺负我还难受!

    我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你放心,有你的符护体,我肯定能活着回来!”董鹏飞眼里闪耀的星光映着我的面容,纯真又迷人,一如相识时的少年。

    董鹏飞小的时候算命,说他五行缺木,于是,家里人带着他,在我们市里最高峰的寺庙后山种了一棵槐树,还求高僧开光了一个护身符,木制,黑色。据说,是能让他能够逢凶化吉,得偿所愿,神乎其神。

    中考的时候,董鹏飞非拉着我他种的那棵树前许愿—保佑我们都考上一中。我本来已经被我妈带着去了很多寺庙,不想再去。董鹏飞幼稚地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去,他就许愿让我考不上一中!于是,我被生拉硬拖地跟他一起去了,结果,我的愿望实现了,他的没有!

    开学前,董鹏飞和杨帆他们打篮球,发挥得一塌糊涂,下场后,坐在我身边一声不吭。我看着他空荡荡的脖子,笑着用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你还在生你干妈气吗?你干妈现在的功力可能就只能实现一个愿望。知子莫若母,如果只能实现一个,你肯定会让给我,是吧?”听我这么一说,烈日下,董鹏飞流着汗的脸上瞬间绽放的笑容比向日葵都灿烂。

    董鹏飞伸手又要拉我的发绳,我迅速地站起身跑开。董鹏飞在我身后,笑着扯着嗓子大喊,“你跑什么!我把我愿望都给你!”声音在球场回荡。

    我转身,把马尾甩在身后,双手围拢放在嘴边,嬉笑着回应他,“算了吧!等我有一天有难了,你记得把你的护身符给我就行!”

    对于董鹏飞的信口开河,我向来是不信的,但他总会把我随口一说都当真。当他信誓旦旦地把他的护身符给我的时候,我郑重其事地收下了。因为,我不想让他眼睛里的星光暗淡下去,我一直觉得他的眼睛里藏着个小宇宙,有宏伟的星系,有灿烂的繁星,有变换的星云,还有未知的黑洞……

    No.

    “银航!”我刚走出出口,就听到有人叫我。张开站在接机的人中间,笑着朝我挥手。他跟照片没什么差别,短发,浓眉,眼睛细长有神,古铜色的肌肤,显示着健身和日光的杰作,一身休闲,却透着精干。难怪董鹏飞给我看张开照片的时候,就一劲儿追问,他们两个谁更帅?

    我笑着走到他面前,轻声喊了声,“师兄好!”

    张开笑了,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欢迎你来到深圳。”然后,他看了看我周围,“你的行李呢?”

    我拍了一下背包,笑了笑,“在这儿呀!”

    张开略显惊讶,“就这些?”我点了点头。张开没再多说什么,伸手卸下我的背包,单肩背到他身上,带着我走向停车场。我快步跟在后面,看着张开引领着的背影,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上车后,张开发动车,打开空调“董鹏飞刚才还给我打电话,问你到了没有。”

    我礼貌地笑了笑,“嗯,他总是觉得我会丢。”我打开手机,给董鹏飞发了个信息,“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总说我们是一个幼儿园大班儿的,一个是幼儿园小班儿的。可能在我们彼此眼里,现在还是小孩儿吧!”

    张开笑了,转动方向盘,驶出停车场,“你一说他孩子气,我突然想起来,他刚到学生会的时候,就跟我吵架的样子!”

    我转头看向张开,好奇地问,“因为什么事儿?”

    “我还真忘记了因为什么事儿,就记得他当时嚣张的样子!”张开笑着说完,提醒我系上安全带。“对了,董鹏飞生日快到了吧!”

    我见张开岔开话题,就没有追问,系上安全带,点了点头,“嗯,他生日好像是七月。”其实,我一直不太记得董鹏飞生日。每年都是他强拉着我去他的生日会,每次生日会他跟我要生日礼物的时候,我都直接给他转红包。有一次,他生气地说我没诚意,不要了。我索性就真的不给了,一想到他当时气鼓鼓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张开转头看我,我赶忙起个话题,“学长,你什么星座的呀?”

    “你叫我张开就行。我是狮子座。”

    “狮子座?!”我看着张开棱角分明的侧脸,不自觉地轻惊讶地叫出声,“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张开瞟了我一眼,好奇地问。

    我想起杨帆的狮子头像,怔怔地看着张开早上微微抓过的头发,“怪不得像头狮子!”。

    张开爽朗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当是夸奖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道,狮子座!千真万确!又一个狮子座!

    No.

    车开到酒店门口,张开接了一个工作电话,好像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我拿起背包,下车,“没事儿,你忙去忙吧!我自己可以。”

    张开略显歉意地说,“本来计划给你接风洗尘来着,但不好意思,计划没有变化快。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祝你好运!”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董鹏飞的护身符,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酒店大堂。

    我一个人办理入住,收拾完行李,站在窗前,看着万家灯火,感受着繁华的城市的落寞和孤独。我想家了,想念亲人和朋友,想念北方的食物和天气,想念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从此,我走上一个人的征程了。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我走进了一片云雾弥漫的热带雨林,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不时被盘根错节的热带植物绊倒,被树上吐着蛇的信子吓到,鞋底被坚硬的硬刺刺穿,我却仍然继续地向前走着。我总觉得前方有光,并被它深深吸引,虽然,我不知道那光是什么……

    No.

    报到的第一天,我很早就到达公司,在会议室里跟其他五个新报道的男生慨叹深圳天气的炎热,太阳的恶毒。门被助理轻轻推开,ERP部的部长步入会议室,身后跟着大项目经理。

    部长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干练沉稳,缓缓地扫视了一圈,说道,“欢迎来到我们公司实习。我相信你们都是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才会来到这里。你们将要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实习,三个月后,你们中有两位留下。”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正与我对视,我瞬间如触电般警醒地挺直了腰板,他又把目光移到了下一个同学身上,“接下来的日子,将由陈磊为你们布置任务和进行考评。希望你们都有所收获。”部长伸手指向身边的大项目经理陈磊,示意他再接着说两句。

    这时,有人鼓掌,我刚刚抬起手,打算跟风捧个场。陈磊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不必了。“我叫陈磊,你们叫我磊哥就行。我负责整个ERP部门供应链和财务系统。开诚布公的说,我们团队是不招应届毕业生的,因为即使是熟手都不一定能够跟上我要求的进度。”说完,他回头看了眼站在身侧的部长,“但是,李部长说新人中也有值得培养和迅速成才的,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能力和潜力!”他说完,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我旁边的男生又伸出手想要鼓掌,左右看看,再次小心翼翼地放下。

    我心头一凉,这下马威给我们下的,我们都还没有上马呢!看来,在此地横刀立马没那么容易。我平定了一下心情,既来之,则安之吧!走出校门,是骡子是马,总是要被人拉出来遛遛。

    接着我们会议室里的六个新人开始自我介绍,我才发现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计算机和计算机相关专业,但除了我以外,都是985,211院校,还有两个硕士。从自我介绍看,我已经排名垫底了,我的心又凉了半截,我终于知道张开跟我说的祝我好运的意思。董鹏飞把我简历硬塞给张开的时候,他本来就是拒绝的,但是,耐不住董鹏飞软磨硬泡,才帮忙投递的简历。后来,我过了面试,张开惊讶不已,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歧视女生,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陈磊在听完我们介绍后,面部仍然毫无表情。我总觉得他对我们并不满意,甚至有点勉为其难,“OK。一会儿,你们的邮箱里将收到第一次的课题。你们注意查收,记住,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提交作业!我们会综合评出前两名,后续的每个课题,也只公布前两名的成绩!”

    当我们陆续回到工位,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盯着邮箱,生怕错过了一分一秒的时机,我们心里都知道一次无声的战役打响了。我用倒数第一的眼光环视了一下身边的学霸们自信而认真的面容,瞬间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既然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上升不就是唯一选择吗?

    No.

    第一个课题要求我们用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用过的开发软件,开发一个小Demo,邮件中附了一个外文的开发手册和一个官方网站的网址。从课题看,陈磊是有意把大家拉到同一个起跑点,但是,我很清楚,即使这样,我跟大家也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只能被同伴裹挟着推到了一个快速运转的机器上,几乎不眠不休地敲打着键盘,走着弯路,改着bug,离作息完全紊乱只差一步之遥。我每天回到家,别说敷面膜了,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怪不得他们都说程序员的工作不适合女生,我还没有适应环境,环境就已经把我同化成了‘女汉子’。

    每天晚上,董鹏飞都会打电话给我,确认我安全到家。有时候我们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后,我根本记不得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我只记得有天晚上我梦到了杨帆,他就远远地站在那里,深情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我一下就破防了,委屈和埋怨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哭醒后,我默默地打开手机放五月天的歌,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灯火发呆了许久,又昏昏然地倒头睡去。早上醒来,我恍惚地分不清那些是梦,那些是现实。

    书桌上,酒店的信纸上赫然地写着无数遍的“杨帆,你在哪里?”这好像是唯一现实的证据,但也许我还在梦中,我多么想一切只是个梦……

    No.

    临近汇报了,我才想起请张开帮我看看我的报告,可我刚拨通电话就被挂了。晚上十一点多,张开才给我回了过来,“不好意思,白天有事没接你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刚洗完澡,筋疲力尽地覆着面膜横躺在床上,把头放到床沿上,任头发风干,“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领导布置的作业,过两天要交,想请你过过目,提提宝贵意见。”

    “你现在完成了多少?”张开不急不缓地问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犹豫地说道,“这个课题的很多知识我都不懂,资料又都是英文,我有时候都在怀疑出课题的人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我简单直接地概括现在的处境,抒发不满的情绪。

    “然后呢?”张开用同样的语调平静地问。然后,这还用问吗?我心想。我就是想请你出出主意呀!

    “我想听听你有何高见!”我屏住呼吸,认真地聆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银航。”张开的声音顿了一下,声音有点疲惫和低沉,“如果实习的课题你都无法完成,那么就说明你不适合这份工作。出局只是早晚的事情。”张开的话好像当头棒喝,让我陷入了沉默。“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了就会有好的结果。当你发现努力了也没有用的时候,果断止损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张开说完,停顿了一下,“你接下来要做的是好好想想怎么做,或怎么选择。”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

    张开在电话那边揉揉太阳穴,半开玩笑地说,“作业我就不看了,这是你们领导的活儿,我不能抢他工作。”

    他说完,我也不好再开口强求,稍微停顿了一下,岔开话题,“你今天工作很忙吧?”

    “嗯,我今天晚上还要跟国外开一个视频会议,就不跟你多说了。”张开干净利落地终止话题,“祝你好运!”

    “嗯,也祝你好运!”我挂了电话。我以为张开会帮我,或者我本能地期待他无私的帮助,但是,我忽然发现,在这个丛林里,每个人都各自为战,自顾不暇。

    我起身下床,揭开面膜。深圳的太阳真的毒,才几天时间,我的脸就黑了一个色号。我打开电脑,看着屏幕,哎,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从此,我的世界里有两个太阳,一个悬挂在天上,朝升夕落,炙烤着大地,掌控着万物,我要学习它规律和法则,学习如何在寒暑中生存,如何在丛林中成长;一个在我的心里,那才是真正的‘日不落’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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