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月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掌心。
反应了两秒之后，口中的苦涩再次翻涌，她没有犹豫，立刻从他掌心捡起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草莓味的甜香将她整个人萦绕，直压的中药那股酸苦味毫无踪迹。
睡起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好多了，加上中药的作用，腹部的寒意也没有那么明显，盛一月顺势就要下床。
只是眼睛一扫，扫到了在梦中时老盛坐着的位置，那个位置根本没有椅子，空空荡荡的，和她梦境中的样子全然不同。
现实和梦境区别是如此之大，仿佛就是在告诉她，人更不应该沉湎其中。告别从来不是结束，而是为了更好地往前走。
＊
从校医室出来，盛一月转头就要往烤肉店的方向去，没走两步，被周肆一把拎了回来。
“去哪儿？”他这会的神色淡淡的，夜色在他那张称得上精雕细琢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冬日里萧索颓败的街景，显得他的身形又高了些。
盛一月仰头问：“不是去烤肉店喝粥吗？”
“你见过哪家烤肉店卖粥的？”他笑得有些意味不明，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她，又恢复了往日那种熟悉的情绪。
“啊？”盛一月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惊叹，睁大一双眼睛看他。
一声轻叹声之后，周肆说：“我送你回去。”
“今天早点休息。”
周肆这突如其来的安排让盛一月有些失落，他们一起吃饭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还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下次考试还不知道能考成什么样子。没想到就在她准备开始难过之前，听到他又说。
“烤肉可以下次再吃。”
听到这，盛一月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忽然又亮了一下，语气又惊又喜：“真的？”
只听少年淡淡“嗯”了一声。
盛一月失落的心也终于提了起来，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她家距离学校其实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老盛在的时候她是走读的，老盛离世之后，她便在学校申请了宿舍，有的时候一周回去一次，有的时候两三周都可以不回去。
这周她本来也没打算回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将周肆那句话中的“回去”理解成“回家”，于是她背起书包就往家的方向走。
周肆倒是没多说什么，只问了距离和路程，要不要打车，盛一月只说她想走路。
这段路程她曾经一个人走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行，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白杨树，路上有几棵白杨，哪棵白杨夏天也病恹恹的，哪棵白杨就算到了冬天看起来也生气勃勃，她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
越是熟悉的场景越让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有些陌生。
她到底何德何能，让一代学神送自己回家？
还没来得及多想，老盛的话言犹在耳，盛一月只好努力平复心情，只将周肆当作自己的同桌。
教室最前面挂着的那一行标语不是说了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送她回家这个行为，完完全全符合这八个大字对于新时代青年的要求，她这么说服自己。
刚开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就在盛一月准备起个话头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暖妹子：月月，你还难受吗？周肆说他不过来了，我和顾肖也准备回去了。
暖妹子：对了，那个来找周肆的女生，已经回去了。
暖妹子：很抱歉我没帮你问出什么消息来，当时你们走了之后，她跟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我没啥机会和她说话，顾肖倒是和她聊了一两句，他说她看上去不像是失恋了的样子。
暖妹子：所以她和周肆是什么关系，你今晚要不主动问问他？免得夜长梦多。
盛一月飞快地浏览完，顿在对话框里好半天，增增减减，反反复复，才发了一个“行，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会周肆在她旁边沉默地走着，既没有看手机也没怎么看她，他这人好像总是有种置身事外的淡然感，但是你要和他聊什么，他好像又都什么都知道。
想到这，她的脚步忍不住放慢了一些，原本缩在衣服里面的小脑袋忍不住抬了好几次，想好的话术在脑海里面过了好几遍，但真正对上那双眼睛，又想要临阵脱逃。
不过她那点小心思，哪里躲得过他的目光。
“想说什么就说。”
“……”
挣扎了一会，盛一月终于视死如归道：“就……想问问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女孩。”
听到这，周肆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用惯有的语气道：“你说徐泠泠？”
原来这女孩叫徐泠泠。
周肆简短介绍：“她是我初中同学。”
盛一月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你们……”
“坐过同桌。”
盛一月：“……”
原来如此。
下一秒，她又后知后觉。
同桌……
同桌啊！！！
周肆说得波澜不惊，盛一月心里的浪花却一阵赶着一阵。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周肆这种人别的不好说，但是对同桌，该有的情分应该一直有，他现在能这样对自己，那么从前也可以这样对徐泠泠。
盛一月忍不住想起之前徐泠泠看周肆那眼神，要不是她因为生理痛在其中横插一脚，说不定现在两人都双宿双飞了。
怎么看她的行为都怎么像个……
第三者。
盛一月忽然感觉一阵没来由的胸闷，话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进行下去，她还能怎么问呢？
两人都是同桌了，那么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就多了去了，情谊自然非同可比，这么比起来，她和周肆才认识不到两个月，比露水还露水，她有什么资格和她比？
时间眨眼而过，就说上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差不多已经走了十分钟的路程，这会靠近居民区了，路上也稍微热闹了些。街边小吃店灯火通明的，灶台边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人头熙熙，烟火气十足。
盛一月还在想着徐泠泠的事情，她想起来徐泠泠喊他“小周老师”，很想知道这个称谓的由来，刚准备开口问，忽然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姑娘，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姑娘举着个二维码凑到两人身边，“姐姐，要不要加个微信，做美甲可以打八五折。”
盛一月顿住脚步，周肆便也跟着她停下。
这人他在远处的时候就看到了，在他们过来之前，已经问了好几个女孩，看样子都被拒绝了。
周肆以为盛一月也会拒绝的。
毕竟路上这种让人扫码的，十个里面八个都是骗子，还有两个，可能是准备跑路赚点路费的。
没想到就在他抬步准备往前的时候，盛一月却忽然拿出了手机扫码，一旁的小姑娘看到终于有了生意，说话可热情：“我们是新店开业，里面都是最新的款式，就在往前三十米的地方。”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周肆皱了下眉，刚准备找个借口把她支走，就听到“叮咚”一声，显示添加好友已成功。
周肆：“……”
小姑娘估计在寒风中站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愿意加微信的，看向盛一月的目光充满着感激，临走前又道了好几句谢。
扫完之后，两人继续往前，盛一月低着头往前走，全然忘记了自己要问徐泠泠的事情，只对着屏幕看了又看。
最后还是周肆忍不住问：“你平日里会去做美甲？”
盛一月摇摇头：“没做过。”
周肆刚想问一句那你怎么加得这么积极，就听盛一月“啊”了一声，有些懊悔道，“刚刚应该让你也扫一个的。”
周肆：？
似乎是浏览完了界面，她忽的把手机塞回口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刚准备说什么，便听周肆道：“你在路上碰到让扫码的，你都去扫？”
说这话时，他单手抄着兜，有意无意地睨她一眼，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盛一月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他眼神中的不耐，她才反应过来，很直白地来了句：“你是怕我被骗吗？”
周肆没说话。
盛一月摇头笑道：“不会的，这个小姑娘看着很面善。”
周肆都快被气笑了。哪个坏人会把坏写在脸上？也不知道网上冲浪冲的东西都去哪儿了，那么多新型诈骗的新闻，也不知道长点教训吗？
“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兼职，”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心底憋着的那股怒气，盛一月仰头看他，叹了口气，真诚无比地解释，“你可能不知道，他们每天应该都有指标，完不成可能底薪都不给。”
周肆看她一眼，带着某种深沉的意味，听她解释得这么清楚，倒是让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
难道她也做过这样的兼职？葛小卉说她爸爸很早之前去世了……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了解过？”半晌沉默之后，他问。
盛一月疑惑地看他一眼。
“还是……你也去做过兼职？”这句话像是从他嘴里生拉硬拽出来的，他们这个年纪，做兼职可能人家也不要的吧。
听到这，盛一月沉默地往远处看了一下。
那就是这半分钟的沉默，让周肆心里后悔不已，这种隐私问题，他确实不该问的。
“不是，”等到盛一月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句，“我没做过兼职。”
“那是我猜的。”
“……”那你盯着远处看那么半天！！！
盛一月：“我想说，我们好像走错路口了，从这条路走要经过一户养狗的人家，那家狗贼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