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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道剜血惑君

    京畿山脚的茅屋早被查封,海棠花簌簌下落,听叶一双清眸掩在花枝下,眨了眨,隐身躲进山林。

    脑中一道凄厉的尖笑声时时出现:“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做鬼,我就帮你杀了那狗道士,救那疯丫头出来与你团聚?怎么样?”

    “休想。”听叶要将它的声音打出脑内,嗡嗡念咒,“你在哪里?出来!出来!”

    “这几日没了那小子的血,你体内寒气乱窜,撑不了几日了。你要是发了疯?拿什么去救你的小师妹?倒不如乖乖听话,跟我回鬼界吃香喝辣。”

    “做鬼不比做仙差,天界有的,我们鬼界也有。你一心想得道成仙,好摆脱半鬼的身份。要我看,仙鬼又有什么两样?天上神仙还不是一样污糟?”

    “住嘴!”

    听叶一口鲜血吐出,那白发赤目的女鬼便哈哈大笑,从枝头隐现。

    “我看你挨到几时?照这样下去,迟早要死,还不是要到我鬼界来?得道成仙要修炼千百年,脖子一抹,就能到鬼界来。到时,我给你升官加爵,在冥府里逍遥快活,岂不比苦苦修炼好?年轻人,不要这么固执嘛。”

    听叶闭眼,念清心咒。直至尖利的鬼声逐渐消失,才睁开眼睛。风吹飒飒,几片竹叶从头顶飘落,她身侧是一汪山泉,四周俱寂,她坐在冰冷的泉石上打坐,还是差点走火入魔。

    没了尚钦血液的压制,她体内寒气隐隐有爆发的趋势。她要想个法子救温酒出来。

    哪知,时不待人,京城突发一场瘟疫。百姓上吐下泻,脸色苍白。病症以妖风般的速度漫延全城,连皇城内一向娇弱的五公主裕清公主,都犯了病症,躺在珠帘背后奄奄一息。

    她的侍女拨开珠帘,太医排长队,唉声叹气,从五公主的寝殿内退出来。

    叔徽大帝最怜爱这位先天体弱的五公主,阴沉着脸,责问跪满一地的太医们:“当真无救?”

    门前,上百顶官帽颤颤触地,无一敢应。

    这时,牝林如神灵般杵着金手杖“从天而降”,闪瞎太医院的狗眼。

    他从宫廷长长的台阶上,缓缓走来,面不改色地说:“此病可治。”遭众太医一记冷光,心骂:这个狗道!要死不死!

    叔徽大帝半信半疑,命其死马当活马医。公主若有不策,便取他狗头。

    尚钦也赶来看望他的五皇姐,见着牝林,犹如见着瘟神。一眼杀过去,牝林面不改色,不知哪里变出一瓶药,交于婢女:“配伤寒药房煎服。”

    结果,五公主一碗药下去,苍白渐消。

    尚钦便疑心,拦住那婢女,问:“那道士给的药瓶呢?拿给我。”

    婢女支支吾吾,交于尚钦一个黑瓷瓶,打开,里面残余一股血腥之气。

    他当着叔徽大帝的面,将药瓶交与太医检验,责问牝林:“你给我皇姐喝的什么药。”

    牝林向他恭敬行个礼,道:“回殿下,此药乃是狱中妖女的血液。”

    “什么?!你竟取人血治病?!”尚钦的眼神变作冷刀,要剜下牝林的肉来,全然忘记,他自取鲜血给小道姑做药丸的事。

    “回殿下,妖女非人,全身血液日夜淬毒,能救皇城百姓,实乃积德善事。”

    “无稽之谈!她活生生一个道女,如何算作妖女?你剜活人血肉,实乃妖道!否则怎会如此丧尽天良,有违人道?!来人呐,将这道人给我拿下!”

    “泽阳——”,叔徽大帝制止他的行动,挥退宫中侍卫,将目光投向牝林:“你是说?那道女的血,能救城中百姓的性命?”

    “正是。”

    “父皇!”尚钦蓦地跪倒在地。

    若用温酒的血救全城百姓的性命。只怕,将十个温酒的血液放干,也不够。这道人是与温酒有血海深仇啊?

    “父皇贵为仁君,如何能以此法救人?若皇朝靠啖一女子血肉而生,不知该如何看待尚国的君主?”

    他看着他父皇的眼睛,要他收回成命。

    他父皇却向他摆摆手。自上次春日百花宴后,人心惶惶,坊间多有传言,尚国将亡。

    今京城突发瘟疫,更应照那日,疯子被千刀万剐时的诅咒:“杀帝君必招天遣,人间大汉,洪涝瘟疫,天雷劈杀!”

    叔徽大帝捂了捂眉心,问牝林解救全城性命的法子。

    牝林道:“三日后,将妖女当众焚烧为灰烬,百姓就此灰烬饮水,便可得救。”

    尚钦道:“荒谬!此等妖道,其心可诛!父皇切莫听这妖道胡言乱语。自古巫术乱国,戕害民生,饮人骨血的救世之法,闻所未闻,宁可废弃不用!”

    牝林却跪下,将手杖一放,说用项上人头担保,此法能治瘟疫。

    气得尚钦冲上去对他一脚,被叔徽大帝挥来的侍从抬走,仍对空大骂:“庸道!父皇,千万不能听他的——!千万不能听他的——!”

    尚钦被“扔”出宫门外,气得拍拍身上灰,往后一眼,宫仆全都心虚地低下头。

    他“嘘——”地吹一声长哨,越影马儿飞奔而来。白袍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剩下两队宫仆在后,拼命地追赶,扭面长呼:“殿下——殿下——!”

    尚钦策马奔到京畿茅屋,将陈旧的木门上的两张封条揭下,推门而入。清凉的过堂风一照面,余下一抹残香,叫人心堂清明。

    他微微舒一口气,察觉小道姑不在屋里,想了想,便又合上门。

    到山野湖边,河面莲叶挺成一片,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立在其中。小道姑带着青纱斗笠,悬空湖面。

    风吹纱穗,玉佩击响,莲叶摇摇晃晃。尚钦踏叶而来,便见清澈的湖面下,一群泡发的尸鬼,馒头似的脸时而浮出水面,或起或仰,或游或潜,静静的,犹如水中鲤鱼。

    “听叶。”他立在莲叶尖上唤她。小道姑即睁开眼睛,极促狭的一眼,眉心红梅颜色淡了些。

    尚钦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她像片汀草飘落,被尚钦接在怀中,点水飞岸,落于一片青草间。

    听叶微微睁开眼,“温酒怎么样?”

    “她——不太好,据说受了伤。”

    “什么伤?”她眸眼亮了亮。

    “你去看了便知。”

    京中告示换得很快,消息铺天盖地,引起一阵轰动。

    听叶带着轻纱斗笠盖住脸,混在人群中。尚钦立在她身边,能感受到她眸光中的寒气要射过面纱,击碎那张告示。

    告示中言:温酒于明日午时将会被绑往火场,当众处以火刑。

    “听叶。”尚钦握住她的的手背,防止她再次闯入牢狱,将她拉入深巷阴影处。“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父皇听信那妖道的话,要用温酒的骨灰治京中病疫。但据我所知,京中病疫是从三日前开始突发。”

    “我派人查探过,患病的百姓都曾参加五日前、白云玉清观的一场道会。我五皇姐自幼身体欠佳,每年都会由白云玉清观中,最德高望重的法师替她驱邪。五日前,她就曾到过观中。”

    “你是说,此观有邪?”

    “没错。只要找到瘟疫起源,那日百花宴刑台上的疯言疯雨不攻自破,温酒与此案的联系也可摘清。”

    白云玉清观境地清幽,有皇家观宇的气派,参天古树伸出云雾缭绕的窗檐,古朴的供奉台瓜果线香常伴。

    “说来奇怪,若是投毒,毒源在观中,这满观道人为何无事?”

    “若小酒未被捉,她或许能查出此观毒源,说不准,还能炼出解药。”说罢,小道姑向尚钦投去一记冷光。

    吓得他一噎,梗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姐妹俩天赋异禀,贯有奇招。但毕竟是温酒毒翻官兵在先,夜闯官宅在后。朝廷捉她,也算情有可原?”

    他本就一身冷汗,又在小道姑的冰冷注视下,呵呵虚笑,指天发誓:“当然!无论如何!用她焚身炼药是万万不可!”

    他不认同这残酷的救人方式。

    “好吧。”

    二人在白云玉清观探查一圈,发现观中水井无数。尚钦拦住的一位小道士道:“观中仙师都是饮小井口中的水,每逢盛大祭祀、道会、祈福、求雨等,都会用天井中的水。”

    “天井?”

    “没错。天井在白云玉清观道会会场的后面,一颗千年古榕树底下,轻易不可挪开井盖。”

    “原来如此,莫非天井中的水有问题?”

    尚钦与小道姑一起到那颗古榕树底下,发现井盖是一块厚重的冷石。

    尚钦一掌将那石盖击翻,被小道士阻拦。“殿下,不可!此乃观中天井,非观主不可开启的!”

    尚钦眉毛一压,他来时未亮身份,这小道士是如何知道他是“殿下”的?

    这时,兵器唰唰抽动,墙外围来一群士兵,来者正是刑部侍郎。

    “沈长郡!又是你!你居然敢跟踪本殿下?!”尚钦脸色大变,恨不得将这刑部侍郎暴打一顿!

    “殿下,我等已排查过玉清观天井,此井无毒。”刑部侍郎一副“别来无恙”的神情,一挥手。士兵一拥而上,尚钦避免被绑,一剑扫空,游树而上。

    叮叮啷当,人憎狗嫌的牝林又杵着金手杖出现了。

    前几日他被刺瞎的那只左眼,竟完好如新?诡异!太诡异了!听叶从未见过这样的道术?莫非此道人即将飞遁,已入半仙?

    金铃在风中“嘤——”地响动,众人眼前一道白光,青阙刺出的剑芒被金杖击得溃散。此时,古榕树底十几只身形萎怖的尸鬼听命钻出,垂手垂头,立在残风中微微晃动。

    刑部侍郎与众士兵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这等鬼怪。断定听叶是人间妖邪,拉弓搭箭,听叶很快被刀锋包围。

    “给我退下!”尚钦发令却无济于事,面前青光一闪。

    在场人仰马翻,小道姑又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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