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赵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事儿竟然能惊动当今圣上。
她闹到宫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皇后给云家那老婆子施压，让云琊去赵家伺候她孙子几天，其实伺不伺候的她才不在意，她要的是羞辱云琊，是要毁了云琊的名声。
她伤她孙儿，她便让她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可她的诉求还没说呢，圣上怎么就来了？
圣上重情，当年云家大郎以命换命救了圣上，这些年圣上感念其恩，对云家恩宠不断，不然云珏资质平平，如何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工部尚书之位，与她夫君平起平坐。
她正想着，那边苏妄出已经开始绘声绘色的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他说的每个字都没有毛病，可连成句子从他嘴里出来，怎么就不对味儿呢？
她孙儿明明是受害者，可为何听苏妄出这般一说，她都恨不得去抽自家孙子一耳光呢？
她悄眯眯看了眼上首的二人，不行，不能让苏妄出再说下去了。
她好不容易找回来些许理智，又被苏妄出的“胡言乱语”搅散了。
她冷笑一声，打断道，“老身竟不知苏世子还有这等说书的本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苏世子当时在场呢。”
她可听她孙儿说了，当时在场的都是平日里与他和蓝世子交好的，她一早便派人去那些人家打点过了。
苏妄出闻言终于住了嘴， “我当然在场啊，不止我，齐王殿下也在场呢。”
语落，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齐王身上，祁喻章又不能拆好友的台，只得在众人的目光里点了下头，“嗯，小王当时确实在场，当时我与苏破跟在众人身后，许是他们没瞧见我俩。”
苏妄出冲赵老夫人灿烂一笑，说出来的话更加诛心，“老夫人您也知道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这光天化日的，哪见得了有男子欺负小姑娘，就在我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云大姑娘及时……”
他“嘿嘿”笑了两声，朝云琊看了一眼，“及时出了脚，要我说，您该谢云大姑娘才是，人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什么力气，要是换成我，您的宝贝大孙子可不止只伤成现在这样。”
赵老夫人气得心口疼，大晚上的还光天化日，明明是黑灯瞎火好吗？可她拿这个混世纨绔完全没有办法，她想不通，苏老太傅那样正经端方的老先生，怎会将孙子教养成这般的？
云琊也听得目瞪口呆，被苏妄出这么一搅和，她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目光停在苏妄出和祁喻章二人身上，先前在英国公府门口看见的便是这二人，这会儿他们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在帮她？
前世她与这二人毫无交集，如今他们又怎会帮她呢？
带着疑问移开目光，她一一扫过章和帝带来的宫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章和帝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长相斯文，眉眼之间颇有些书卷气，乍一看倒似个读书人，虽躬着身，但在人群里也颇为打眼。
就是他！
就是这个小太监上一世亲手斩杀了舅舅。
确认了人，云琊收回目光，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瑛妃以为她害怕，拉着她的手轻拍了两下，“别怕，圣上只是看着凶，其实挺和善的。”
看自家老娘被气得不轻，宁妃终于忍不住，柔柔开了口，“苏世子有所不知，我听闻云大姑娘自幼跟着孟将军习武，身手了得，此次成哥儿可是被云大姑娘踢断了两根肋骨呢。”
“竟有这等事？”
苏妄出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云琊几眼，然后又笑了，正要开口，赵老夫人抢先一步，“自然是真，我孙儿这会还在家躺着呢。”
她现在看见苏妄出笑就心里发毛，直觉这小子又憋着坏儿。
听到这里，齐王祁喻章也觉出味儿来了，“赵老夫人，照这么说您还真得谢谢云大姑娘，这大半夜的拦着人姑娘家的马车不让走，被踢一脚真是轻的，若是苏破这厮动手，只怕赵成得去掉半条命，依小王看，您老该庆幸啊。”
说罢，他叹了一声，转而问云琊 ，“云大姑娘昨晚可吓着了？”
闻言，云琊微微挑眉，这两人是哪里来的神仙，不但省了她的口舌，竟还给她递话儿。
她起身冲齐王拂了拂，面露戚色，“多谢王爷关心，我自幼生活在边关，见惯了北人野蛮无理，如今回到京城倒不至于被个登徒子吓着了，只是今儿一早被赵老夫人的阵仗唬住一跳，如今被传进宫来，只后悔连累了家中祖母。”
一句话前半句提点了众人她这些年边关生活的不易，后半句告诉众人云老夫人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呢？
还不是赵老夫人闹的！
齐王问这话时，原以为云琊会如京中闺秀一般顺势哭一哭，以博得他皇兄及众人的怜悯，却不想她竟回答得这般……圆滑。
这姑娘、上道儿。
他心里不由赞了一声，再看向苏妄出时，眼神里就多了抹不明的意味。
云琊说完朝瑛妃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瑛妃会意，着急道：“此话何意，母亲她怎么了？”
“祖母应该气着了，我出门的时候孙嬷嬷正给她顺气儿呢，”云琊黯然，伸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早上赵老夫人到家中，想让我去赵府伺候赵公子到他痊愈，这事儿已经闹到祖母跟前了，我想着我息事宁人，虽他赵成辱我在先，可我不能再气着祖母，便想着应下，哪想祖母闻言气得不行，直接让人送赵老夫人出了门，方才四喜公公过去传话，祖母一着急，险些厥过去。”
话落，她看向瑛妃，眼泪要落不落，看着甚是可怜，“小姑母，我是不是很不孝？才回京不过一月，就将祖母气成这样？”
“这与你何干！”瑛妃看向赵老夫人，眼神凌厉，“怎么，赵家是落没到一个丫环小厮都请不起了，居然想要我云家嫡长女去伺候他赵成，当真好大的脸面，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消受。”
“瑛姐姐莫生气，想来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许是大姑娘会错了意。”
宁妃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她母亲的意思，母亲这话确实过了，不管云琊待在西北多少年，也不管她亲身父母死了多少年，云家没分家，对外她始终是云家的嫡长女，这话无疑是在羞辱云家，她赶紧打圆场，又暗暗给赵老夫人使眼色。
章和帝和皇后也听得皱了眉，这赵老婆子心思当真歹毒，哪有这般作贱人的。
两人对视一眼，皇后缓缓开了口，“事情的起因经过我与圣上都了解了，不知赵老夫人想要怎样的公道？”
她这是给赵老夫人改口的机会，不然可别怪她明目张胆的偏私了。
赵老夫人当然看到自家女儿的眼色，可是她不甘心啊，自家孙子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她云琊凭什么就能全身而退。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回皇后娘娘，老身并非真的要云大姑娘伺候我孙儿，老身只是想让她在府中待上几日，让她看看到底将我孙儿打得有多重，再让她诚心给我孙儿道个歉就行。”
呵，去赵府待几日，到时候还不是她赵家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闻言，章和帝没有接话，反而问起云琊，“云丫头，朕记得你和蓝家闵之是有婚约的，对否？”
云琊应是，“圣上日理万机，竟还记得这等小事，实乃臣女之荣幸。”
虽是句恭维话，章和帝却真心的笑了，转头又与皇后说话，“你瞧，这丫头尽挑着云大哥大嫂的优点长，幼时便是美人坯子，如今出落成这般，真是便宜蓝家那小子了。”
“圣上说得是，吾一见这孩子便喜欢。”皇后接话，看向云琊，“往后可要多来宫里走动走动。”
赵老夫人候在下首，听着上首二人的对话，心里有些忐忑，猜不透上首二人到底是何意。
“圣上、皇后娘娘，”她正想着，宁妃走到她身边跪下，“二圣明鉴，侄儿自幼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疼爱，今早骤听侄儿被打，一时激愤，这才说了过分之语，妾替母亲向二圣赔罪，请二圣念在母亲一心疼爱孙辈的份儿上恕了她这一回。”
赵老夫：“！！！”
赵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宁妃这是在说什么，她侄儿被人打成那样了，她居然不护着！
她怒目瞪向自己女儿，却见宁妃正拼命给她使眼色。
宁妃这会儿心里着急得不行，她了解母亲，可她也了解章和帝啊，章和帝虽没有正面应答，但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护云琊。
这种情况下，母亲若还坚持羞辱云琊，只怕会触了圣怒，届时连累整个赵家就不好了，
母亲护短可以，可也得分清楚情况啊。
她正思索怎么提点母亲时，上首的章和帝开了口，“赵老尚书……”
“圣上，妾代母亲向云大姑娘道歉。”
宁妃赶紧截了章和帝的话头，说罢，不等章和帝说话，赶紧道：“云大姑娘，此事全是我那侄儿的错，如今受些皮肉之苦也能叫他长长记性，刚听闻云大姑娘身手了得，想来也是手下留情了，我在此谢过云大姑娘。”
赵老夫人在章和帝提到赵老尚书的时候心头狠狠跳了一下，终于也回过味儿来了，圣上这是还念着云家大郎的旧情呢。
她也赶紧跪下来，“圣上，老身确如宁妃娘娘所言，一时激愤失了分寸，请圣上、皇后娘娘和……云大姑娘原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