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姑娘们稍稍回过劲儿来。
她们卫生兵的考核确实很严格，绝不仅仅只有这一次入门考试，真算得上是又苦又累又难，不热爱和家里不是干这个的，基本不会考虑这行。带头的这帮姑娘，显然就是来找事儿的嘛，就像这个江芙说的，她到底行不行，以后肯定都能知道啊。
“姐姐，你不要误会我……”江薇察觉到形势不妙，立刻又哭了。
刘娇娇过来劝她：“别哭了，她根本不把你当妹妹，干嘛给她留脸啊！她江芙就是个出了名的棒槌！绝对不可能凭自己本事考进来！她就是作弊了！就是有人包庇她！”
“行了！”王干事狠狠拍桌，瞪了刘娇娇一眼，对众人说：“参加考试的姑娘们，现在还有对江芙成绩不服的吗？”
“没有。”
“我服。”
“我也服。”
大家纷纷举手表态，一场抗议大会算是化解了。
刘娇娇还不肯罢休，可惜刚要张嘴，就见王干事指着她来了句：“刚才谁知道这姑娘家是哪个院儿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些外面的腌臜东西！我可得好好跟她父母聊聊！”
“你、你问我父母干嘛？”刘娇娇还是有怕头的，亲妈宠她没错，亲爹可是半点不留情面，这么不妙，她快速跟自己的小团伙对视了一下，落下句“谁稀罕来这儿”颠颠跑了。
小团伙紧随其后，江薇委屈巴拉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也不情愿地走了。
闹事的一走，气氛瞬间好了很多。
胡飞飞第一个上前跟江芙打招呼：“你好，我叫胡飞飞，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江芙回握了一下，“是我以前做得不够好。”
胡飞飞有点惭愧：“那、那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
“战友好。”江芙笑着回应，还对周围围观的人也都笑了一下。
“那、那个……”人群中一个姑娘突然举手，声音柔柔弱弱的，“前天在总后供销社，我看见你了，你救了一个婶子的命！”
“啥？”众人惊呼。
“天啊！真的假的？快说说怎么回事？”
小姑娘磕磕巴巴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现场原本就服气的人，听得更加佩服了，看江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个个围着她，非要让她讲述当天的具体情形，到底是怎么救人的？
江芙被这些热情的小姑娘闹得有点头大，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在书里看见过这种急救方式，情急之下随便乱试的。
一直在人后站着的田芳，这会儿已经非常确信江芙不是刘娇娇和外头传的那种人了。她想跟她交个朋友，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过去搭话。
正犹豫的时候，江芙突然朝这边走过来，她停在田芳面前，把之前借的笔还了回去，真诚道谢。
田芳鼓起勇气：“你好，我叫田芳，空司大院的，我也考上了卫生兵。”
江芙觉得这小姑娘挺可爱，回握住她的手，笑道：“田芳战友你好，我是总后的，以后就相互关照了。”
“说得好！相互关照！”田芳还没开口，旁边一个爽朗的姑娘一把搂住两人的肩膀，高声对大家说：“来来来！咱们都认识一下！以后可都是战友了！”
姑娘们纷纷加入，你一句我一句一时间热闹得不行。本来就是单纯又美好的年纪，不多大一会儿就都熟络了起来。
等两位干事要锁门的时候，大家还意犹未尽呢。
江芙推了几个邀约后，赶在午饭点前回到大院。王玉芝和江长征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在楼下等她，连街坊邻居们也出来凑热闹。
“这是干什么？”江芙浑身不自在。
王玉芝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家芙子出息了！居然真考上卫生兵了！听刘婶说咱还是第一名？！是不是啊？”
江芙有点尴尬，胡乱嗯了一声。
王玉芝立刻哈哈乐开了花，拍拍江芙的脸，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美了半天跟邻居炫耀：“真是天都不知道哪块儿云彩有雨啊，没想到我们芙子居然是干医生的料儿！”
邻居们也非常给面子，一个个把她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听得江芙连连摆手，受不起受不起。
“谦虚啥芙子？人家小刘医生都给我说了，前天你在供销社救了个人呢！这是多大的功德啊！”邻居大婶不允许她不接受赞扬。
另一位大娘也说：“听说当时那人都没气了！芙子你胆子可真大，你咋会救人的？”
“是啊，快跟大家伙说说。”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江芙只能再次搬出同一套说辞。
邻居大婶惊叹：“哎呦你看看！我说啥来着！小时候就觉得芙子聪明！现在你看看！”
“是啊，咱芙子是真变了！现在不但爱学习，还救群众于危难之中，真是个好青年！”
“是！咱们芙子真了不起！”
王玉芝听得心花怒放，这种体验她哪享受过啊，从来都只有替江芙操心的份儿，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她美滋滋地说：“这傻孩子那天回来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寻思打瓶醋用得着这么久吗？当时还说了她两句来着。哈哈哈，没想到我闺女救人去了！”
“哎呦呦，那咱芙子可太难得了，做了这么大的好事都不留名！”
“可不是嘛！”
王玉芝乐得更合不拢嘴了，看着江芙的目光充满了慈爱，满脸都写着：我闺女咋这么好呢。就连旁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江长征，都露出了自豪的模样。
“……回家吧。”江芙受不了了。
“回啥家？今天下馆子！你爸特地回来带咱下馆子，等你妹回来咱就出发。”王玉芝笑眯眯地替江芙掖着围巾，嘴里喜滋滋的小声嘟囔：“第一名，居然考了个第一！”
“……”江芙真想找个地缝躲进去，这泼天的赞美可不可以不要啊。
江家这头喜气洋洋，隔壁司空大院陆首长家的气氛就不怎么好了。
陆首长的三儿子，24岁的陆原同志，这会儿连饭都吃不踏实。他的老母亲原素琴女士，已经对他进行了长达三十分钟的批评教育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年前必须结婚。
现在已经12月中旬了，离农历年不到两个月，他的假期也只剩下两个礼拜。真可谓时间紧，任务重。
原素琴说累了喝口水，语重心长：“我不是逼你，这些年你说想专心部队建设，不急着找对象，我支持你没有？可是你这眼瞅着都25了，你俩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两三岁了。咱不着急能行吗？英子都十八了，也到了该物色对象的年纪了，你说你这个当哥哥的还不结婚，像话吗？”
“我没说不结婚。”陆原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解释了。他是真忙，根本没时间和别人培养感情，并不是故意拖着不结婚。
原素琴哼声：“你是没说，可我给你介绍的那些姑娘，你看过一眼吗？哪个不是你妈我打听了又打听的？人品外貌家世，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你倒好，面儿都不见就说不合适。你要是嫌弃我的眼光，你自己找一个也行啊。”
“我没嫌弃您。”陆原无奈地笑了，“我跟她们不是一路人。”
“怎么不是一路人？不都是为人民服务？我看你就是事儿多！”原素琴听多了全当是借口，满面愁容，看陆原的眼神都哀怨了。
陆原替老母亲夹了块儿肉，陪着笑脸：“您说想让我干什么吧。”
“能干什么？”原素琴语气不好，心里却舒坦不少，瞪了陆原一眼后，掷地有声：“相亲！我又厚着老脸给你物色了几个好姑娘，你这次要是再说谁都不见，我立刻把你赶出家门！”
原素琴说完，从兜里掏出了三张照片，开始挨个儿介绍。
“老庄的侄女，文工团的，模样没的说，就在你们部队当兵。听说——”
“我认识她。”
“诶？那好啊，姑娘怎么样？”
陆原摇头。
原素琴皱眉：“怎么不行？你给我个说法！”
陆原：“背后不说人，您不信自己儿子？”
“……好！”原素琴憋着火，强忍着怒气指着第二张说：“老胡家那小闺女，特乖一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不会错了吧？”
陆原：“我也看着她长大的。”
原素琴黑脸，“啪”一下把第三张照片按到陆原面前，“你大嫂单位领导的闺女，不但人长得好，还特别有才华！”
陆原瞥上一眼，“吃不了苦。”
“啪！”原素琴气得一巴掌呼到陆原后背上，倏地从椅子上起来，四处找鸡毛掸子，“好！存心气我是吧？！气死我你就舒坦了！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陆原不明白这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一边拦着亲妈，一边赶紧解释：“我常年在部队，以后也不打算回来。您让人家领导千金跟我上那儿受苦去？咱大院子女都不愿意离京，更何况普通人，我待得地方在边境，条件那么艰苦，换成英子您同意吗？”
“起开！照你这么说，大家就都别找对象了？！”原素琴继续寻觅鸡毛掸子。
陆原没辙，心里正想着给她打几下出出气，张姨忽然登门。
“哎呦我的老姐姐，您这是干什么啊？”张姨顾不得打招呼，直接上去拦人，“陆原都多大了，哪还能这么打？您就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他？”
一见她来，原素琴也不顾打人了，这不还有一姑娘呢嘛！她连忙问道：“那天供销社那姑娘有信儿没有？”
张姨笑着把鸡毛掸子收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