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并不是执棋人?”安室透问她
在微弱的电流声中神野夏问他:“电影有多少种表现手法?”
「我看见爱人和别人走在街上。
我动手打了爱人。
我和爱人分手了。」
「我动手打了爱人。
我和爱人分手了。
我看见爱人和别人走在街上。」
「我和爱人分手了。
我看见爱人走在街上。
我动手打了爱人。」
「我尾随她,最终杀了她。」
——
白炽灯大亮。
高木涉终于修好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打坏的灯,灰尘扑簌簌落在他的制服肩膀上,佐藤美和子表情怪异地被目暮警官交代着些什么,千叶和伸在给萩原研二的额头涂碘酒。
神野夏在看着松田阵平。
神野夏看他和萩原研二互殴,不但点了个外卖还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公职人员不允许在局子里玩扑克,这副牌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态带来的。
他和萩原研二打得扬尘四起,神野夏在洗牌,切牌,再洗牌。
最终他被目暮警官架住,研二被高木涉扶起来,神野夏吸溜着奶茶问他:“要抽一张牌吗?”
他警惕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不抽就换研二抽。”
松田阵平挣开目暮警官,面露愠色地走过来,气势汹汹地抽了一张牌。
是一张草花5。
神野夏看着这张牌,大概停顿有几秒钟。
然后她感慨似的说:“我喜欢5这个数字。”
它像齿轮和突出的齿,预示这一刻命运开始咬合,你我被不停追赶,直到被碾碎才会停下。
萩原研二在那张牌上看到了亚特兰蒂斯的启示,他知道这张牌被抽出的那一刻就预示着某种命运,于是他看着墙上的钟,下意识开始倒数:“五、四、三……”
五秒钟后,佐藤美和子的手机铃响。
她在众人的安静等候里骤然被吓了一跳,她冥冥中感受到什么要迎面驶来,却没曾想第一道铃声会降落到自己身上。
她拿着手机,迟疑道:“我……”
“不接吗?你其实可以选择不接。”神野夏从转椅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托住她拿着手机的右手,“你是有选择的,不论选项是什么,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尚有喊停的机会。”
她感觉铃声似乎急促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歌唱到尾声,她去看神野夏的眼睛,发现对方正专注地看她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来电人加藤美奈,她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点对这个名字的印象——那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倒数第二个受害者,连环杀人案最终成为悬案,她在问讯对方时又发现对方身上有被家暴的记录,甚至曾经给过给她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但是几年来,她从没有打给自己过。
可今天、可此时此刻。
佐藤美和子忽然推开神野夏的手,像用力拒绝摩伊拉的纺锤,按下接听键。
加藤美奈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点麻木和乏味,她开口道:“警官,我的丈夫杀妻骗保,于是我出于防卫,杀了他。”
“请告知你现在的方位,不要破坏现场,我们立刻……”
“刚刚扭打的时候大概撞到了头,所以……”加藤美奈打断她的话,“那时候的事,我好像记起来了。”
什么时候?哪件事?
佐藤美和子忽然意识到,加藤美奈说的事,当然是和四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有关。
她惊愕地看向神野夏,后者已经在桌面上将草花A到草花5一字排开,正面朝上,然后又将最后一张牌翻过去。
“新手任务往往只是为了赠送下一个任务的线索。”神野夏将草花5倒扣,黑眼睛里倒映他们所有人,“祝你们好运。”
松田阵平忍了忍。
松田阵平没忍住。
松田阵平把外套扔到神野夏身上,又一把把她从椅子上薅起来,拿着对讲机往腰上一挎。
“我不知道你弄了些什么,但你在这个办公室里,你穿着这身制服,你就是警察!”松田阵平按着神野夏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有案子了,警察要去出外勤,走。”
“……”
好健康的人格,扭曲不了一点。
加藤美奈的家离警局不远,离毛利事务所也很近,神野夏长腿一伸踹翻摩托后座的萩原研二,然后自己也跳下来,姿态很潇洒。
松田阵平紧随其后,见状赶紧捞了萩原研二一把,这才没让他摔掉门牙。
这三个人上头阵八成会打起来,目暮警官紧急派出佐藤美和子负责拉住缰绳,此刻美和子从松田阵平车后座跳下来,忍住呕吐的冲动。
很,嗯,很巧妙的开车技术。
神野夏“啧”了一声,递给她一瓶水:“那我先上去?”
“不,”美和子漱口,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起去。”
到加藤美奈家那一层,还没看见尸体,先看见死亡小学生。
“这又不是什么悬案,你来干嘛。”神野夏悄默声地站在柯南背后,吓他一跳。
柯南:“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警察,我不该在这你该在这?”神野夏一哂,“小学放学这么早?还是又放奇奇怪怪的假期了?”
柯南大惊:“你怎么可能会是警察!”
“我也没想明白,”松田阵平追上来,“但她确实是搜查一课的顾问。”
“不可能!她明明是——”她是纵火犯,她是数个大案的联系人,她在的地方就会有事发生。
“我是你强大又慈祥的警察姐姐,”神野夏笑得阴风四起,“小朋友,你家长呢?要不要我给小兰姐姐打电话?上次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哦。”
柯南握紧拳头。
毛利小五郎见柯南还没回来,从加藤家大门口探头:“柯南你在哪——是你!”
他对神野夏的印象已经从松田阵平的女朋友转换成在舞台倒塌时跳舞的剧团监督,废墟起舞实在震撼。
“嗯嗯是我,”神野夏敷衍道,“毛利先生了解到的现场状况是什么?”
“这怎么能告诉无关人士,警察呢?”毛利在死亡阴影下对美女也树立起防备心。
“我就是。”神野夏叹气,“你不说我自己进去看了。”
根据毛利小五郎的说法,他在事务所听到争吵声和打斗声,并在一声巨响后安静下来,因此赶到案发现场,但此时加藤先生已经死了。
尸体就在客厅正中央,加藤美奈浑身溅血,手里还拿着那个敲碎加藤先生的扳手,正在往杯子里倒热水。
毛利小五郎护着柯南后退,加藤美奈发现了他们,但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温和地笑了笑:“家里杂乱,就不请毛利先生进来坐坐了。”
然后,她就坐到沙发上,并在毛利眼皮子底下打了那通给佐藤美和子的电话。
这件案子没什么好怀疑的地方,重点在于四年前所发生的,加藤美奈本应该是连环杀人案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个证人,但她偏偏在那场袭击中失去部分记忆,无法描述凶手,连事发状况也记不起一点。
佐藤美和子警惕着,没有离加藤美奈太近,她尽量语气温和不刺激地说:“美奈小姐,您说您记起了当年的事……”
“是的,我在打斗中撞到头,反而记起来了。”加藤美奈按了按额头上的肿包,笑着说,“非常抱歉,我想四年前我并不是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我根本没有见过那个杀人犯,是我丈夫,他在那时就想要杀妻骗保。”
“!!!”
松田阵平和佐藤美和子一样经历过那起案件,此刻眼睛瞪大,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
“桌面上有我翻出的,丈夫这些年来为我购买保险的保单,”妇人的语调中忽然带着一些表演性的忧伤,“他在四年前为我购买了一份八百万日元的保险,正在我们遇袭击的前一个月。”
“可是你当年受伤时脖子上确实有连环杀人犯的标记!”松田阵平快速回忆着当年的记录,“那个细节没有对外披露过,不可能……”
“可我是亲历人,我是受害者,我比不会说话的证据更具有真实性。”加藤美奈看着松田阵平,“在那个巷子里,我的丈夫试图袭击我,伪装成别人犯案,可是他一击未成就不再有勇气,又或许是他以为我已经死了,联系医院的时间太早,所以我活了下来,可我失忆了。
“我失去了在巷子里的记忆,他也当没发生过,他为我买了更多的保险却不再有那天那样的勇气,毕竟他只是一个身为男子就到处吹嘘男子气概,实则平平无奇的懦夫。”加藤美奈捂着嘴笑了一声,“这样的懦夫,又能成什么事呢?
“直到今天,我发现了这些保单,和他起了争执,我想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这时他拿出扳手,我实在害怕。”加藤美奈擦擦脸颊的血迹,“我也没想到……我只是正当防卫。”
萩原研二戴着手套翻阅那些保单,确定这些都是真的,时间也和加藤美奈叙述的对得上,然而实在难以置信,他小声说:“她现在的表现就像——”
“一场拙劣的表演。”神野夏接过后半句话,她在不知不觉中站得离加藤美奈更近些,懒散地倚靠着客厅的壁桌,面无表情地听着加藤美奈说自己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神野夏揉了揉眉心。
此时加藤美奈暴起,冲向神野夏。
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神野夏看似也措手不及,闪到一边,实则顺手推开了旁边的美和子。
但加藤美奈的目标不是神野夏,她冲上去,然后拿起那杯热水,一饮而尽。
松田阵平在下一秒冲上前压制住加藤美奈,膝盖抵在她后心挤压胸腔,大多数没咽下去的水都被她吐了一地,但此刻加藤美奈反而凄厉地笑起来。
松田阵平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他迅速拿起杯子闻了闻,面色怪异:“有杏仁味但是……”
“但是是很正宗的杏仁味。”神野夏转身回来,扶住加藤美奈,“人家喝个杏仁水美白而已。”
她一句杏仁水,在场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加藤美奈。
加藤美奈的笑容终于凝固在脸上,她不可置信道:“不,这是……这是……”
神野夏接着说:“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终于摆脱了要杀你的丈夫,摆脱你的夫姓,此后拥有自由的人生,因为你的凶名大概这片区都不会再有敢欺负你的人了。
“不过美白光靠食疗没用,有空还是去做个spa吧。”
这句话落地,楼下又传来警笛呼啸声,高木涉和伊达航开着车,终于在一路堵车后载着法医来接走尸体。
萩原研二看着神野夏,想起一开始她对柯南说的话。
“这又不是什么悬案。”
她站在比所有人都高的角度来看这起案子,知道发生过的会发生的一切,她说新手任务往往只是为了赠送下一个任务的线索。
这只是个新手任务。
松田阵平已经和法医把加藤先生装进了裹尸袋里,佐藤美和子铐着加藤美奈打算去医院治疗,神野夏看着那个玻璃杯,然后抬起视线。
抬起视线,对自己笑了笑。
加藤美奈以为那个杯子里是杏仁味的什么,那不是她亲手泡的吗?
为什么神野夏反而确定,那只是一杯杏仁水?
局子里人仰马翻,从这一天开始,事就没停过。
他们从案发现场回来后,这件案子很快顺利地做到书面内容。高木涉跑着找目暮警官签字的时候听见神野夏在茶水间里和什么人打电话:“本来就是这样才合理,普通人哪有机会接触到□□,剧本杀里都得是化学老师才能推成凶手呢。真要到了那种一集三选一两集四选一的地步,这儿改名叫犯罪之城好了。
“……在我眼皮子底下能出什么事,越是警局,越讲证据。”神野夏摇摇手上的蜂蜜水,“又不是我换的,第一个冲进去的是美和子不是我,掰开了揉碎了也栽不到我头上来,你能不能想点人能办到的可能。
“能办到的可能就是——”,神野夏发现门外有人,猛地拉开门,和高木涉对视着笑了笑,居然也没避讳他就这么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下去。
“是普通人根本不认识□□,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大了去了,看似提供了两个方案其实一开始就只有一个,这个方案是留给她像现在这样……她哭得好厉害呐,演完就撑不住了,她也怕死,后悔得要命。”
高木涉“咕咚”咽了口口水:“神野小姐,你在和别人说这件案子吗?按规定还没结案不能对外公布。”
“嗯?没有对外公布,放心。”神野夏递给高木涉一个茶包,“杏仁薏米茶,尝尝吗?”
加藤美奈是那种特征很明显的女性,很有曲线美,身高一米五左右,长头发,气质宁静又……又□□。很难概括那种熟透了又莫名其妙任劳任怨的气质,只好简略地概括为人妻,总之她是一个哪怕只看见一根头发丝都能确定性别的女人。
但她并不是什么很能撑住审讯的人,她不像之前的清池透子,说三句话里两句都能反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吐出来。
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搭档审问她三次,发现她知道的确实……很少。
她的视角被人为卡得很窄。她知道四年前加藤想要杀她骗保吗?知道,但她知道加藤在杀她时模仿连环杀人犯作案在她身上留下特殊东西吗?不知道。
当年完全没有人告诉过她。
医生很有医德,嘴巴够严;加藤是个懦夫不敢重复第二遍;当年办案的警察在得到医生报告她脑子里确实有肿块后,审讯的方向就转向了她丈夫。
也就是到四年后的今天大家才发现,加藤美奈作为亲历人,她对她丈夫的行为知道的比警察还要少得多。
至于这四年的失忆是不是真的——加藤美奈被审问得神经兮兮的,一会说是真的一会说是假的。
萩原研二路过审讯室,和松田阵平一起站在单向玻璃外面,把烟掐灭在一次性水杯里然后问“这一点很重要吗?”
松田阵平一愣:不重要吗?
“我觉得不太重要,”萩原研二顺着那群人的思路解释,“如果是杀妻骗保案,动机也好证据链也好,现场的模拟模型也好,都已经足够完善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悬案,加藤美奈认罪认得很干脆。
“如果你想说四年前的连环杀人案,那更不重要,加藤美奈已经确定不是那起案子的受害者,当年她丈夫的行为她也一概不知,这四年的假装失忆或者真失忆无论和什么有关,总归又不会和四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有关——甚至坦白来说,加藤美奈整个人都和杀人案没有关系。”
“加藤倒是肯定和杀人案有关系,我们到现在都查不出他是从哪里知道了作案细节来进行模仿。”松田阵平咬了咬后槽牙,“可是他死了,他怎么就死在今天——”
“如果他不死,我们就不会接到加藤美奈的电话;我们不会知道他才是应该被审讯的嫌疑人;拿不到新手任务的线索。”萩原研二把水杯扔进垃圾桶,“无解的,他的死亡才是开始的号角。”
“你在说什么屁话,乌七八糟的小心我打烂你。”松田阵平皱眉,看见萩原研二那双深沉的桃花运就心头火起,“少装,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你真的好健康,是幼儿园的健康哥哥吗?”
两个人一边互相人身攻击一边向办公室走去,表面看起来神色如常,实际心里各自压着不同的重石。
由于证人证据的推翻,四年前的连环杀人案被重新翻出来。办公室里,佐藤美和子站在白板前,拿着记号笔给大家疏导那个绰号叫“蝴蝶结”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