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在到来的新年里喜气洋洋。

    哪怕是木屋泥地,手巧的小媳妇们也将红纸剪出来的窗花贴了满屋。

    平日里舍不得用的油灯在这个晚上点着黄澄澄的灯光,看起来鲜活又温暖。

    穿着花袄子的吴婶敲响了一扇破旧的木门,里面的油灯晃了一下,才露出一张白净俏丽的脸。

    每回看到这张脸,吴婶都有种村子都被点亮了的错觉,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变得和蔼许多。

    “林夫人,你们初来乍到的,什么都没置办,怕是连晚饭都没做吧,我家多做了些粗粮馒头,还炖了只鸡,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拿给你家那位补补吧,这天寒地冻的,怕是他的腿脚也不好受。”

    纤长白皙的手将那个旧篮子接了过来,连忙道了声谢,又从身上摸了个碎银子给她。

    对方被她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连连推拒。

    “这可使不得,只是家里随意做了些粗粮,哪值这些银子。”

    “婶子就收下吧,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剩这些了。”

    听她这么说,对方更是将她当成了城里来的落难夫人,只觉得她不谙世事,为人单纯率真,心里也多了丝怜惜。

    “林夫人快些收回去吧,虽然我们这里都是些老实的庄稼汉,没什么坏心思,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被有心人察觉了,你们一个弱女子,一个身子又不方便,被人起了歹心可就不好了。”

    对方好说歹说才将那两碎银推了回去,又目送着对方进了门,再一看这破屋破窗的,影影绰绰还有个男人的影子映在窗上,不免为他们担忧地叹了口气。

    林不盏拴上门栓,回头看向坐在长凳上的赵玉婪。

    对方脸色苍白,瘦了很多,单薄的衣服显出了他没有几两皮肉的骨架,他端端正正地坐着,两手平整的放在膝上,哪怕一副病中孱弱的模样,也丝毫不损他的风骨。

    但他长袍下的双腿已经僵化的无法动弹,之前冰天雪地地走了那么一段路,已经是强弩之末,现下也不知他忍着怎样的痛苦。

    一盏昏暗的油灯在破旧的桌子上微微摇晃,这里比不上恢宏庄严的王府,甚至比不上林不盏的小茶摊。

    可就是这样一个破屋破窗的地方,却让人心里卸下了负担,连呼吸都透着轻松。

    “隔壁的婶子送了点吃的。”

    林不盏将篮子放在桌上,袖口下的手腕包着一层渗着血的纱布。

    她坐在另一端,将那碗还没凉的鸡汤端了出来,又拿出那两个比手掌还要大的粗粮馒头,一眼看去,简陋的小年夜饭就是这些了。

    “趁着这汤还没凉,你快喝。”

    她将鸡汤送到赵玉婪面前,自己拿起了一个冷硬的粗粮馒头。

    赵玉婪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看着她说:“你喝。”

    “我不用,我又不是什么要死不活的伤患,用不着喝鸡汤。”

    她小声嘟囔着,侧过身不去看他,只干巴巴地啃着手里的馒头。

    “你喝。”

    赵玉婪端坐着一动不动,她不喝,他连馒头都不碰。

    林不盏用余光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内敛地坐在那里,一副丰神俊秀之姿,可孱弱的病态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垂下眼,端起那个有着缺口的破碗抿了一口,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又因为天冷凉的快,汤面浮着一层油沫,看着不太让人有胃口。

    但在这寒冬腊月、劫后余生中,这碗暖融融的鸡汤也一下子顺着喉管暖到了胃里。

    “我喝了,你快喝。”

    她将碗推到赵玉婪面前,就着那一口温鸡汤咬了口馒头。

    赵玉婪不再推辞,拿起汤碗喝了一口,但也只是一口,他便像林不盏那样就着鸡汤开始啃馒头。

    鸡汤重新推到了林不盏面前,她没有讲究,就着他喝过的位置喝了一口,然后又到了赵玉婪面前。

    外面的雪没有停,却变成了绵绵细雪,飘飘荡荡的从窗前落下,在油灯的映照下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雪景。

    他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就着并不好喝的鸡汤啃着手里干巴巴的馒头。

    谁也没有露出厌弃的神色,无论是林不盏,还是向来锦衣玉食的赵玉婪,在这个小小的破屋子里,他们都从这简陋的吃食中尝到了无言的温情。

    一碗鸡汤两个馒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但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却刚刚好,尤其是赵玉婪连一个馒头都没有吃完,还是林不盏想着不能浪费粮食,一同拿来吃干净了。

    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这碗还要洗净了连同篮子一起送还给隔壁的婶子。

    赵玉婪拉住了她的手,说:“别动了,明天赔些银子给她。”

    他们初来乍到,又是如此寒冷的冬季,连烧水的柴火都没有,怎么能直接用刺手的冷水来洗碗。

    林不盏没有再动,他们现在缺少一切的生活用品,却唯独不缺银子。

    破旧的木床上是一床绣着鸳鸯的喜被,还是新的,蓬松又柔软,刚从村子里的新人家买过来。

    这也是他们目前唯一还称得上是新的东西。

    床不大,也就一扇木门宽,即便林不盏是个纤细的女人,两人一起还是有些勉强。

    但谁也没说什么。

    赵玉婪的腿脚不方便,光是站起来就费了很大的力,林不盏搀着他,见他步伐艰难的样子,不由得说:“你现在最丑的样子都被我看过了。”

    “落难夫妻,你也不遑多让。”赵玉婪淡淡地开口。

    他们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林不盏不服气的回道,“我看着还依旧风华正茂,你可像老了好几岁。”

    不知是体内的毒作祟,还是那阴暗潮湿的地牢太磨人,赵玉婪的乌发中参杂了不少的白发,黑白参半,看着孱弱又病态。

    赵玉婪面不改色地说:“难道我没了花容月貌你就看不上我了?”

    “那是当然。”

    这样说着,林不盏却掉下了眼泪。

    赵玉婪无奈地轻叹一声,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如今要依附你的可是我,要是你真当我是个累赘……”

    “胡说什么!”

    林不盏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赵玉婪却轻轻笑道,“我现在一个残废可全都指望你了,如今家里当家做主的是你,若是你不高兴了,岂不是我一个吃闲饭的没有做好。”

    见他神色浅淡,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柔和,似乎真的不在意如今的落魄,林不盏心里的沉重也慢慢卸下来。

    她将赵玉婪扶坐在床上,双手叉腰地站在他面前,昂首挺胸地说:“既然我是一家之主,那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若是你惹我不高兴,我就不给你饭吃!”

    这一番话被她说的有气势极了,只是尚还眼泪汪汪的脸看着有几分可怜,又有几分可爱。

    赵玉婪低眉顺眼的温声道,“是,我知道了。”

    林不盏破涕为笑,擦干净眼泪,整个人都高兴了。

    她帮赵玉婪脱去鞋子,扶着他躺倒在床上,看他那张苍白俊美的脸窝在红色的喜被中,活像个乖顺的美娇娘。

    她心里又觉得高兴起来。

    其实她是骗赵玉婪的,现在的赵玉婪也依旧貌美如花、活色生香的很。

    那头黑白参半的发丝,那张病弱苍白的脸,从以前的冷冽阴郁多了几分病美人的风韵,惹人怜爱又勾的人心痒。

    她在心里斯哈斯哈地感叹了几声,脱去鞋子躺在床上,有几分羞涩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依偎在赵玉婪身边,抬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疲乏的赵玉婪睁开眼睛,轻声道,“你的兴致倒是好,只是可惜我现在陪不了你。”

    他懒洋洋的声音让林不盏的脸一红,将脸埋在被子下藏了藏。

    “我才没想这种东西,你这个淫.荡的人!”

    赵玉婪闭着眼睛,从喉间溢出沙哑的声音笑了笑。

    林不盏感受着他的心跳,一颗心慢慢的舒缓下来,安安静静的依偎在他的身边不再动弹。

    赵玉婪的身体并不温暖,甚至是在这冰天雪地里也透着凉。

    她搂着他的腰,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像在暖一块被冻僵的石头,这感觉并不舒服,但她却感到很心安。

    仿佛在这陌生的天地里她找到了一盏指路的灯,一个相伴的人,她不再孤独无助,也不再彷徨迷茫。

    破窗扬来了一阵风,将摇晃的油灯吹灭,四周顿时一片黑暗。

    她闭着眼睛往赵玉婪的怀里缩了缩,赵玉婪轻轻的将手落在她藏在被子里的头顶,温声道,“睡吧。”

    在这乌漆麻黑的小破屋里,他们在唯一的新被中紧紧相拥。

    她侧过头,将脸枕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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