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却说卢明清这边,回到侯府,先见了长辈,侯夫人刘氏是皇家郡主,生得大气端庄,卢夫人也在,两人问了问赴宴之事,得知一切顺利,便也放心了,温言让三人回房休息。

    卢明清回到洁涟院,打开见面礼,见匣子里装着一个荷包,里面有几锭银裸子;又是一对精致宫花,作成海棠式样。便让巧儿收着备用。

    之后,卢明清也让巧儿去薛妈妈那里报备,出府走了几趟,寻些牙行、中人问了问,想找所稳妥的房子搬出去,只是少不得又花了些钱,囊中越发空了,正犯愁如何能拿些金子出来用。

    这时,韩家又送来帖子,约着顾府姑娘三日后去郊外一道游玩,来送帖子的嬷嬷提了一句,说是这次有好些家勋贵都去,顾府多带点人也好。

    侯夫人含笑听了,又令人打赏。回头计较一会,便叫卢夫人领着顾冷蕙、顾仙蕙、卢明清及冯秀玉一道去,众人得知此事都是欢欣鼓舞。

    到了郊游的那天,顾府拉出了五辆青幔马车,坐得满满的,四周都是婆子、奴仆护送,一行慢慢向城外去了。

    车队里跟车的丫鬟们难得有机会出城,不时有人偷偷撩起帘子往外看,一路上低声细语,笑语不绝,卢夫人也没太过拘束她们。

    卢明清和冯秀玉同坐一车,同车的还有巧儿和冯秀玉的丫鬟红杏。巧儿将帘子揭开一条缝,对卢明清说道:‘姑娘你看,这边就是嘉司坊了,这边房舍小巧,客栈酒家也多,坊间很热闹,外地人来京常在这儿住。’卢明清会意,也凑过去看了看。

    又过了一条街,巧儿又道:‘前面是定安坊,那里屋舍俨然,街道整齐,闹中取静,也是难得的住处。’

    卢明清道:‘我倒觉得定安坊比嘉司坊要好。’巧儿苦哈哈的说道:‘价钱也贵很多啊?????’

    两人在一边窃窃私语,另一边有些受不住了,红杏咳了一声道:‘外面人多眼杂,卢姑娘还是掩上罢。’

    两人闻声看去,冯秀玉忙笑道:‘京城里比别处不同,人来人往倒是热闹,也看个新奇罢了。卢姑娘,我自滁州来京,一路上多行的是水路,船行时一眼望去,尽是烟波缥缈,青山连绵?????’

    卢明清顺势也讲起自己上京所见,她知道冯秀玉也不想掀开帘子,但她做得这样委婉,叫人难生恶感,两人倒是说了颇久。

    再看看两人的穿着,卢明清是一身半旧的桃红色衣裙,冯秀玉的衣裳虽是崭新的,但颜色却是暗沉的墨蓝,两人也知对方处境,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此次游乐在郊外不远的庄子上,门前有人守候招呼,门外的空地上已停了不少马车,络绎不绝的来客如流水般,非富即贵。

    忠勇侯府的马车一停好,便有人迎上来,管事嬷嬷问好行礼,将一行人请进庄子,萧夫人也在,寒暄之后,萧夫人携着卢夫人,一边走一边指点道:‘这边林子是踏秋赏叶的,这边摆了戏酒,这片水深着呢,鱼虾也多,有婆子架船候着,想捞鱼玩耍或是摘莲蓬吩咐一声就是;还有那边,荡秋千放风筝都好,哎,这片绕着山的空地是跑马用的,如果有兴可以一试,今日只管尽兴就是。’

    卢夫人一边赞叹一边笑道:‘难为你想着这样周全,不愧是大家出身的。’萧夫人谦虚几句,又指着山上一角道:‘若是有男客来,便都请到山居喝酒。’

    见过主人家,卢夫人坐下看戏,叫姑娘们自己玩去,一行便散了。顾仙蕙去荡秋千,冯秀玉去看水,顾冷蕙来约卢明清一起赏叶,此时已入秋,林中叶子都开始变色了,倒是五彩斑斓。

    两人刚走了一会,韩庭柏就找了过来,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卢明清,两只大眼睛怯怯的看着她。

    卢明清熬不住笑了,道:‘罢了,你想要玩什么,我陪你去便是。’韩庭柏高兴的说道:‘我想要去骑马。’

    卢明清笑道:‘你会骑么?’韩庭柏小脸一红:‘我已经开始学了。’

    卢明清便和顾冷蕙说了一声,带着韩庭柏往跑马场去了。韩庭柏也不要人抱,牵着卢明清的手蹬蹬蹬地走了。

    香巧看着两人的背影,笑道:‘韩小公子真个惹人爱,这样玉雪聪明,叫人怎么忍心回绝呢?’顾冷蕙也笑了一声:‘可不是,他长大了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呢。’

    卢明清两人来到跑马场,却见已有人在,几个少女小心翼翼的侧骑在马上,叫人牵着缰绳走几步,权做玩耍。

    场中一个少女尤其引人注目,她身着大红骑装,神采飞扬,英气勃勃,策马扬鞭,在场中自由的奔马。一旁观望的人见了都喝彩。

    卢明清见她骑术精良,显然是下了苦工的,便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姐?’韩庭柏也说不上来,恰好见到姊姊在此,便向她招手。

    韩庭芳带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过来,先是对韩庭柏笑道:‘一转眼就不见你人,就猜到你去找卢姑娘了。’又向卢明清介绍:‘这是刘县主,闺名迦南,说起来也是亲戚,她母亲是我族姨,该算是我表姊,父亲就是豫亲王世子,忠勇侯府的侯夫人就是她姑母了。’

    卢明清听了一想,豫亲王之长女嫁入忠勇侯府,便是侯夫人刘氏,刘氏之弟刘波娶得就是萧氏女,这就是他们的女儿了,便也寒暄几句。

    大家认识之后,韩庭柏问起红裳女子,刘迦南嘴一撇道:‘那是兵部侍郎之女,叫做王丽娘的,平时里最是争强好胜。’

    韩庭芳取笑道:‘你不是因为人家在马赛上压了你一头,才这么生气的罢?’刘迦南急道:‘妹妹你是哪一边的,她不过仗着马好,才快了一步。’众人笑了一回,韩庭芳才细细说来。

    原来这王丽娘之父王侍郎出身平平,凭借军功累积为将军,后来又娶了吏部郎中之女,依靠岳丈提携进入兵部,王侍郎倒也争气,历年升迁为侍郎。

    王丽娘便是家中长女,素喜骑射。此时风气开放,女子亦可游猎出行,偏生刘迦南也爱此道,两人经常互别苗头,上月河清公主办了场马赛,王丽娘夺魁,刘迦南屈居第二,因此老是忿忿不平。

    说话间,王丽娘已跑了一圈回来了,见了刘迦南,便策马过来笑道:‘原是刘妹妹,好些日子没见,不知还骑得动马不曾?’

    刘迦南受此一激,昂首道:‘上次负了一局,今日正好再比一次。’说罢便去换了骑装,骑马慢跑了过来。

    韩庭芳怕她们互不相让,真个闹出事来,忙笑道:‘我是主人家,便做个裁判,这样罢,我在这颗柏树上悬一朵红花,你们跑上一圈,谁先摘得这朵红花,便算谁赢,到时我摆上一桌好席面酬她。’

    王丽娘、刘迦南对视一眼,也都应允下来。韩庭芳叫人取来一朵洒金红绸做的牡丹花,悬在路边的柏树上,一声令下,两人都策马飞奔了出去。

    场中的人都聚到柏树旁边,想等着看是谁先摘花,这时路边烟尘又起,一队人马疾行过来,庄子上的健仆慌忙来拦,为首的男子勒马停下,整个马队的人都跟着停下来。

    那为首的男子朗声道:‘是谁家在这里郊游?’韩庭芳见那男子头带白珠龙纹冠,身穿石青色四爪蟒袍,左配组缨,右配剑,不由大吃一惊,忙挥退众人,道:‘这是韩家别院,请人来踏秋赏叶的,不知哪位王爷当前?’

    男子笑道:‘原是韩相家设宴,小王排行第六,今日和弟弟一道打猎,正好累了,不知可否在此歇脚?’

    韩庭芳忙道:‘原是六王爷当面,恕小女慢待了,郊外简陋,好在房舍尽有,还请六王爷少待,我这就令人引路。’一边挥手叫管事过来。

    这时马蹄声响,两骑从山后绕过来,竟是不分先后,并驾齐驱,韩庭芳此时更是急上加急,叫道:‘是赛马的姑娘回来了,还请王爷先避开!’

    六王爷刚回过马身,两骑就逼近了,身旁的侍卫喝道:‘保护王爷!’一边上前牵马,两骑受惊,不安的嘶鸣起来,红裳的骑手将马往一旁一带,马跑出几步便被勒停了下来,骑手一回头,却是王丽娘,六王爷眼前一亮,不由喝了一声:‘好骑术!’

    另一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骑手一手扯下了红花,却是把握不了平衡,身子一斜将要坠下去了,骑手尖声叫道:‘啊?????’

    卢明清见情势危急,好在她离柏树不远,疾行几步,先将刘迦南往上一推,接着翻身上马,用力拉住缰绳,马儿嘶鸣着蹦跳了好几次,方才平静下来。

    待马立定,卢明清笑着拍了拍刘迦南,道:‘没事了,下马罢。’她方才为了控马,几乎是将刘迦南整个搂进怀里。

    刘迦南惊魂未定,回身一把抱着卢明清不放,呜咽道:‘可吓死我了!’一旁的众人忙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可有没有事?’

    卢明清待刘迦南平静一会,才从马上下来,又将刘迦南扶了下来。韩庭芳忙叫人将马牵走了。

    这时,韩家的清客也来了,向六王爷行了礼,正要请进去,六王爷却摆了摆手,也走过来道:‘这不是迦南妹妹吗?怎么了,有没有伤着?’

    刘迦南正抹眼泪呢,抬头一看惊道:‘六王爷?你怎么在这?’六王身后一个打扮相似的少年笑道:‘我们是来打猎的,迦南,你成日里说自家骑术多好,如今也马失前蹄了吧。’

    刘迦南嘴一扁,道:‘七王爷也来了?还不是你们突然出来,惊了马,不然我早就赢了,瞧,红花我都拿到手了。’

    七王爷和她倒是熟络,闻言笑道:‘人家怎么就好好的呢?还是你顾前不顾后,要不是这位姑娘相救,你肯定得受伤。’说着便问道:‘不知是哪家姑娘,真是既勇敢又果断。’

    卢明清淡淡一笑道:‘小女不过是小门小户,名字不值一提。’

    七王爷闻言挑起了眉,定定看了她一会,六王爷拍了拍他肩,笑道:‘罢了,我们进去歇一歇吧。’转身喊道:‘老八,走了。’

    却见这边王丽娘靠近了一个玄衣男子,正和他说话。那男子只穿一身玄色衣袍,无绣无纹,也未带冠,只以一根青玉簪束发,骑着一匹灰扑扑的骟马。

    听六王爷一叫,那男子忙不迭的下马过来,满面堆笑:‘皇兄叫我作甚?’六王爷皱了皱眉,到:‘我们进屋歇脚,你要先回吗?’

    男子抬头正欲说话,却扫见卢明清,不由惊恐万分,在自己生命最后一刻,看见的就是这双眼睛,冰冷、残酷、不带半点动摇,他惨呼一声,回身上马,没命的抽着马跑了,差点撞着后面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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