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视

    曹雪骑的是她自己带来的那匹,亲自喂养长大的西域宝马。

    安珞阳骑来的马较为普通,不适合比赛,便去马厩挑了一匹高大的黑马。

    见她一进马厩就挑中了里面最躁动的一匹马,马夫担忧地提醒:“小姐,这匹马性子有些烈,您能未必能驾驭,不如换一匹温驯一点的?”

    “我试一试再说。”安珞阳将衣裙的前摆系到腰间,熟练地翻身上马,试着走了一圈,回道:“可以,我就要这匹了。”

    “那行!”马夫看她行动矫健,不像是鲁莽行事,便也不再多言。

    看见安珞阳选好了马,曹雪也跳上马背,说道:“其实我在上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说是来赛马的,却还要听她们说那些无聊的闲话。要是谢知萍再不来挑衅,我都要自己下场了,快点跑完,我也快点走人。”

    “那我们过去吧。”

    此时姚沁和姚承潇也已经准备好了,四人策马来到起点线,姚承潇轻佻地瞥了一眼曹雪,讥笑道:“曹小姐,到时候输了,可别哭的太难看,要是你现在向本少爷求饶,本少爷还会怜香惜玉,大发善心让让你。”

    曹雪冷笑:“姚四公子,小心别让大风迷了眼睛,要是摔下马,可就不美了。”

    “哼!气性倒是不小!”

    “隆!”

    马道旁边立有一面大鼓,由马场的校正击鼓,第一声鼓提醒马匹入场,第二声鼓要求严正肃静,第三声鼓响,比赛便正式开始。

    此时第二声鼓轰然响起,姚承潇也不再说话,敛声屏气,目视前方。

    伴随着第三声鼓响,四匹马如离弦之箭飞速弹出,曹雪一马当先,率先跑在了前面,姚承潇起步稍慢一些,但也只比她慢了半个马头。

    姚沁落后姚承潇半个马身,安珞阳则落在最后面。

    马道呈椭圆形,赛马者围着马道绕圈,五圈之后,率先抵达终点获胜。场内马蹄飞扬,烟尘四散,等到第二圈的时候,曹雪和姚承潇紧咬着,相差无几,安珞阳则赶上了姚沁,跟她齐头并进。

    但曹雪是最外圈,明显超出其他三人一截。

    看台上的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比赛,姚承泽却兴致淡淡,他走到孙元策身边,纳闷道:“怎么,你也对这场赛马感兴趣?”

    “我对比赛没兴趣,不过对人倒是有几分兴趣。”

    姚承泽在桌子上斟了两杯酒,端了一杯给孙元策,“听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孙元策接过,低头啜饮了一口,“什么事?”

    “陈应诏回来了,你可知道?”

    孙元策笑道:“当然知道,这小子一声不吭的,突然间就办了件大事,如今可是发迹了,调到京城做了北镇抚司千户,深受圣上器重,现在想见他一面都难了。”

    一年前陈应诏带着一队人马离开南京,再回来时便已承蒙圣恩,加官进禄。孙元策知晓时,都被他吓了一跳。

    “听人说,他这次回来,是带着圣上的密旨,来暗查南京各部的。你就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两家行得正,坐得直,再怎么查,也跟我们无关,他要是真查出贪官污吏,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姚承泽被他一句话噎住,瞟了瞟场下,状似无意道:“……只怕到时候落得个失职的罪过。”

    两人正说着,下面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曹雪顺利夺得了头魁,不过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安珞阳,最后一圈的时候她突然加速反超,和姚承潇同时抵达,姚沁则落后半圈才到。

    安珞阳以前也看过赛马,这些世家子女的骑术虽然不错,但和那些专门的赛马者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她其实可以轻松超过姚承潇的,她练过武,挑的马也是匹烈马。但这里都是姚家的人,她不想出风头,免得惹人记恨,要不是这次是陪曹雪,她决计不会上场。

    姚承潇输给了曹雪,气急败坏,一股子愤怒无处发泄,一下马就开始鞭打自己的马,面目狰狞地骂道:“废物!废物!没用的畜生!我回去就把你宰了!”

    一旁握着缰绳的马夫觉得不妙,但又不敢开口阻止。那沾了水的皮鞭,打在人身上能瞬间皮开肉绽,就算是畜生皮糙肉厚,也经不住如此鞭打。

    果不其然,那匹马被激怒了,突然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从马夫手里挣脱出来,向马球场外跑去。

    这一下将姚承潇撂倒在地,他倒不是被马冲撞的,而是被吓的。这一下更是惹怒了他,等马夫好不容易将脱缰的马匹拉回来,他又要责罚马夫驯马不力。

    姚沁被他这般行径弄得窘迫至极,叱道:“姚承潇,上面这么多人看着,你非要这么丢脸吗?”

    “我!”姚承潇发现姚沁愠怒的脸色,刚要开口反驳,就被姚沁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愤愤地丢下马鞭,转头对曹雪放出狠话:“曹雪,你等着,下一次本少爷定会让你输得颜面无存。”

    曹雪神色不改,“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回来的四人脸色各异,姚承潇黑着脸,姚沁脸色也不太好,曹雪眯着一双眼睛,表情淡淡,安珞阳跟在她后面,脸上挂着客套的笑。

    孙元璐扑上来抱住曹雪,叫道:“曹姐姐,我就知道你行的,为了感谢你,我要请你吃饭。”

    “不用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扑上来抱人,曹雪实在招架不住,好不容易才把人推开,从她的怀里解脱出来。

    随后曹雪过去和孙元悦请辞:“少夫人,我和珞阳还有事,就不在这叨扰了。”

    孙元悦笑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我派人送你们出去吧。”

    “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己走就行。”

    “那你们路上小心。”

    孙元璐听见曹雪她们要走,也要跟着一起,但孙元悦怕她一个人骑马不安全,也怕她在外面惹祸,不同意她去。

    可孙元璐哪会就这么消停,最后还是安珞阳说下次来找她吃饭,这才罢休。

    孙元策这边本想等人散开,找个机会跟安珞阳说两句话。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停留,直接就下去了,半句话的功夫,人就骑马出了马场。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孙元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哎,野性难驯啊!”

    姚承泽疑惑地回头:“你在说什么?”

    孙元策轻摇折扇,似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才回,“……没什么。”

    安珞阳和曹雪出了马场,也不急着回去,骑着马漫山遍野地乱走。

    曹雪放慢了速度,停在一处长着许多黄花的山坡上,对珞阳道:“你的骑术原来这么好,今年的马球会,你可一定要跟我一起打马球!”

    “要是我去了,一定跟你打。”安珞阳说道:“你刚刚去赛马场,不会就是为了气一气谢知萍吧?”

    曹雪挑了挑眉,“对啊!怎么了?”

    “姚承潇不是个善茬,你就不怕得罪了他?”

    “得罪便得罪吧!”

    曹雪翻身下马,低头折了一把黄花,抛洒在风中。她望向苍黄的天空,抬手整理被风卷起的碎发,突然说道:“珞阳,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要这么做吗,我现在告诉你。”

    安珞阳还没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两年前,那时我跟着父亲来到南京不久,结识了一个很照顾我的姐姐,叫做梁慧茹。我们在一次宴会上第一次见到谢家姐妹,仅仅因为梁姐姐的画得了宴会主人的夸奖,谢知萍便心生妒忌,买通柴房的下人,迷晕梁姐姐,陷害她与人偷情,还在外面散播谣言,以致她名声受损。”

    “梁姐姐有一门从小便定下的亲事,但那户人家看重名声,急不可耐地退了亲事。梁姐姐悲痛欲绝几次寻死,好在她父亲不久就被调去了杭州,举家搬迁,她才跟着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偶然间听到她跟别人炫耀,才明白一切原委。谢知萍仅仅因为一幅画,就做出这样卑鄙的恶事,可见她的心肠有多歹毒,我对她的报复,已经算是轻的了,而且,我不会就此罢手的。”

    听完她的讲述,安珞阳有些不是滋味,却由衷佩服曹雪。

    这件事本与她没有关系,她那位梁姐姐也已经离开南京,可能对她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她依然愿意为她报仇,纵使得罪了恶人也在不在乎。能为朋友做到如此地步,称得上是位侠义之人。

    她与曹雪相识还不到一个月,交情说不上有多深,但她对她却全盘相告,毫不避讳,她相信要是有一天她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曹雪也一样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自己何其有幸,能结识到这样一位意趣相投,侠肝义胆的朋友。

    曹雪偏过头看她,眼神有些悲伤,“其实,我当日看见你在宴席上被人奚落,便想到了梁姐姐,懵懂地闯入金陵仕女的圈子,殊不知,其中的沆瀣和脏污一点不比官场上来得差,甚至更加可怕,仅凭着无中生有的喜恶便可之人于死地。梁姐姐太天真了,以为忍让退步,对方就会罢休,殊不知那些财狼一般的恶人,不把人咬到见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珞阳走到曹雪身旁,悄悄握住她的手,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也只能用这样小小的行动给她安慰和支持了。

    曹雪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从回忆中脱身,又恢复了以往爽朗的模样,“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说的话有假?”

    “这不是还有很长的时间留给我去判断吗?”

    曹雪噗嗤笑出了声,很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我第一眼就看中的人。”

    安珞阳故意朝她欠身,嬉笑道:“能得曹小姐看中,那是小女的荣幸。”

    曹雪伸手过来捏她的脸,“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贫的!”

    “我一直都这样好吧,好了好了,这里风太大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两人说说闹闹,在山坡上游荡了许久,才骑马离开这片山坡,返回了马场。

    一是因为山上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瑟瑟发抖。二是因为肚子饿了,现在回城还需要一个时辰之久,索性就在马场这边吃过饭再回去。

    离马场不远处的山下,有一家简陋的酒肆。除了酒,店里只卖面条,最贵的也只是在面里加点肉丝。

    曹雪吃着面条,极为不满,“这就是你请我吃的饭,也太小气了,我不管,回城之后,你一定得再请我一次,至于规格嘛?这么也不能低于八道菜。”

    “八道菜,你吃得完吗?”

    “你管我吃不吃得完,请客要的是一个心意,知道吗?”

    安珞阳懒懒地回她:“知道了,我要请你,还要请元璐,干脆找个时间,你们两个一起来吃垮我算了。”

    “这个主意倒也不错,话说,你怎么会认识孙元璐啊?她那个刁蛮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还有啊,她也太喜欢扑上来抱人了吧,穿得又多又重,刚才差点没把我压死!”

    安珞阳把她跟孙元璐认识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下,笑道:“她与你亲近,是因为她觉得你也讨厌姚承潇,是同道中人,而且你还赢了姚承潇,她就更喜欢你了。而且你没发现吗,你们两个有些地方很像。”

    “哪里像了?”

    “都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啊!只是她脑子有些楞,要是她能学你收敛一点,也不会让她大姐天天担心她出来闯祸。”

    “这话我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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