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沁

    说完兴牧的事,两人又变得无话可说,这时的沉默倒也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安珞阳偶尔偏过头去看他,只看得见他瘦削的侧脸,一如往常的冷淡。

    走出山路后,陈应诏送她上了马车才离开。安珞阳这才想起,陈应诏应当是骑马来的,根本没必要陪她下山。

    入秋之后天黑得早,安珞阳回到店里,跟朱账房将今天的账对好之后,已经快到夜禁时间了,再不回去恐怕府里又要找人了。

    她通常进出的是后院的小门,赶车的马夫和守门的两个小厮她已经打点过,每次她出入都是悄悄的,不会惊动任何人,所以她几时出去,几时回来,大夫人也不会知道。

    但戌时之后,后院的小门就会落锁,安珞阳只能从前门进来。

    这一日奔波不停,等她回到累花院已是累得不行了,只想倒头就睡。佩儿端来盥洗盆,伺候她洗脸,“大姑娘,奴婢帮你捏捏背吧!你这些天都没歇过,要不明天就歇歇吧。”

    “你这么说,是不是府里明天有什么事?”

    佩儿笑嘻嘻地转到背后,给她捏肩,“不是了,是奴婢看您这么累,心疼姑娘。姑娘,你知道之前大夫人为何又去了白云观吗?”

    “不是去拜佛吗?”

    安珞阳素来不关心府上的事,所以府里下人传的流言一概不知。

    “夫人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白云观。”佩儿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次是因为老爷去锦香院听戏,看中了一个戏子。本来这些事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老爷被人弹劾了,弹劾老爷贪恋声色,不治家帏。”

    安珞阳蹙眉道:“那最后怎么样了?”

    “参老爷的,是那戏子的老相好,对方一时冲动,弹劾本子当天就拿了回来,没递上去。最后由户部的杨侍郎做主,两人都被罚俸两月,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可老爷在戏楼跟人争风吃醋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夫人这才生气的。”

    这安道远也太混账了,出去鬼魂就算了,竟然还被人参了一本,安珞阳听得脑袋发昏,她听着尚且头疼,不知道大夫人终日面对这样一个丈夫,怎么能忍受得了,安珞阳都不禁为她感到心酸,怪不得时不时就要跑去山上清净清净。

    要是她,非得天天在菩萨面前祈祷他早死不可。

    “本来,大夫人每次从白云观回来,都会有一个多月清静日子的,但今天大夫人又跟老爷吵了一架,我听湘雨姐姐说,老爷今天又去了锦香院,不过是带着李姨娘一起去的,老爷说只是去听戏,不过大夫人才不会信,最后老爷发誓今年不去锦香院,大夫人这才罢休!”

    带自己的小妾去见外面的情人,他这做派也太放浪了吧……安珞阳被惊得张大了嘴巴,他这个便宜爹,为人简直惊世骇俗!

    要是安道远时常来看看自己的子女,安珞阳都不会对他观感这么差,实在是他这个人太没德行了,除了在衙门里,就是在各个姨娘房里,或是在某个青楼里风流快活。对自己的子女关心甚少。

    安珞阳刚回来的时候,他一时新鲜,还会来看看,现在除了过节,几乎很少能见到他的人影。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珞瑜更加不愿回来。

    安珞阳问道:“府里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佩儿想了想说道:“今天早上三少爷去大夫人院子里了,是红着眼睛出来了,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下午才出来。是不是因为二少爷那件事……”

    “应该是了,他在中间也是为难,希望他能想开些吧,也不辜负珞瑜的一番苦心。”

    佩儿捏肩的手艺极好,轻重得当,安珞阳很快就昏昏入睡了,现在天气转凉,她索性也不洗澡了,擦过一遍身子就躺床上睡了。

    次日又是早起,安珞阳梳妆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睛下面黑了一大圈,脸上疲态尽显,佩儿给他涂了厚厚一层粉才勉强遮住。

    自店铺开张以来,她就没有怎么休息过,每天来回折腾忙碌不已,只能睡三个时辰,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但现在店里的生意正在紧要关头,她就是再累也得拖着身子过去。

    开业后店铺的生意还算不错,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她就能把本金赚回来了。

    这日,伙计刚把一位客人送出门,就有位穿着华丽,头戴幕篱的女子带这一个丫鬟进了店,小姐一身锦缎华服,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一进门并不说话,倒是她身边的丫鬟指着一个伙计,颐气指使道:“你,过来!跟我家小姐介绍介绍,这是什么东西?”

    伙计见过不少这样的客人,知道对方得罪不起,点头哈腰地在后面跟她解释,可这丫鬟问来问去,怎么也不满意,一有问题就骂人,一连斥退好几位伙计。

    这丫鬟每说一句话都要觑一眼自家小姐,一看就是得了主子的授意,故意来找茬的,但来者是客,也不好直接赶人,朱显从柜台出来亲自接待,好言好语地安抚。

    但两人并未就此罢休,华服女子随意摆动了一会瓷盏后,似乎耗尽了耐心,出声打断朱显的话,抬着头斜睨道:“安珞阳呢!把她给我叫出来?”

    这下朱显算是明白了,这位小姐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估计是个人恩怨,当即便让伙计去后面的库房叫安珞阳过来。

    安珞阳正在库房点货,依稀听见前头的动静,刚把货单整理好要出来,就听见伙计在门口唤,“东家,前面来了位富家小姐,在店里发了好大一通火,点名要找你,看来势恐怕不善啊!”

    “富家小姐?”安珞阳一边纳闷,一边往外走,一进前头店面便看见那人。女子看到安珞阳过来,立马转过身看她,等到安珞阳走近,便掀开幕篱,面露不屑道:“安珞阳,这就是你开的店铺,真是寒酸。”

    “您……原来是姚三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安珞阳第一时还没认出来,多看了几眼才想起来她是姚家庶出的三小姐姚沁,她跟姚承潇同龄,上次见面,安珞阳只是跟她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说话。

    不过,怎么会知道这是她开的店?还故意上门来刁难,这件事她只告诉过孙元璐和曹雪而已。

    姚沁倨傲抬头,不屑道:“若不是元策哥哥跟我说起,我还真不想来这破地方。”

    怪不得了,元璐经常过来,孙元策因为接她,也来过一次,但孙元策知道就罢了,还把事情说给了其他人,安珞阳心中有些不满。

    但来者是客,她虽然生气,还是挂起一张做生意时惯常的和善笑脸,道:“不过做些小本生意,小店今日得蒙小姐光临,也算是蓬荜生辉。小姐可有看上的物件?”

    姚沁没料到安珞阳这么好说话,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仍旧不肯服软,“这些破烂谁能看得上!”

    安珞阳笑道:“小姐出门高门,性情高雅,平日用惯的自然也是上等的器具,看不上这些东西也是正常,不过小店最近进了一套上等的影青瓷茶具,轻巧玲珑,洁白细腻,透如琉璃,倒入茶水后,还微微泛着青碧色。”

    说话间,伙计已经把那套茶具给端出来了,安珞阳把盒子打开,端到姚沁面前,“小姐您看,这套茶具是我们窑坊的特色,杯形奇特,烧制它的泥土都要特地从外地运来,一年也只能烧出五套,平日旁人想求都求不到呢,昨日才到货,您今儿正好就赶上了。”

    姚沁被她一通话说得插不上嘴,正想开口,安珞阳紧接着又说道:“你看这不是快重阳了吗?小姐府里少不得要招待客人,这套茶具拿出去,岂不显得小姐您品味不凡!依我看,这套茶具,也只有小姐能与之相配了。”

    姚沁看了看那套茶具,确实是不俗之物,不免有了几分心动,“这东西,多少钱?”

    “不多,只要十两银子。小姐要是喜欢,我立刻就包起来。碰子,还不快拿纸给小姐包起来。”

    “好嘞!”名叫碰子的猴瘦伙计立马拿来纸和绳子,手中眼花缭乱,眨眼间就将茶具给包好了,递到姚沁面前,“小姐,您要的货!”

    “我——”姚沁还来不及说话,那套茶具就已经送到了身旁的婢女手上,虽说这套茶具是好,可十两银子也太多了吧,她这次出门也就带了十二两。

    但现在要是说不要,店里所有人都看着,她之前话说得那么满,现在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要丢好大一个面子。

    姚沁怀疑是安珞阳故意算计她,但看她的表情,却笑得极为诚恳,一点恶意看不出来。

    “小姐您放心,小店虽然简陋,但卖得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保证童叟无欺。小姐要是不方便,可以让伙计直接送到贵府,一点不劳你费心”

    姚沁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好让丫鬟付钱,僵着一张脸道:“不用送了,我带了马夫出来。”

    安珞阳脸色的笑意一丝未变,恭敬到:“那姚小姐走好,要是用着觉得满意,下次可一定要再来我们小店。”

    姚沁眼神怪异地看了看安珞阳,没再说话,带着丫鬟出了门。

    直到姚沁离开,安珞阳都不明白这位小姐到底为什么过来,莫名其妙而来,莫名其妙而走,不过怎么说她今天也算是店里出手最阔绰的客人了,这茶具一个月都未必能卖出去一套,安珞阳倒是希望姚沁能天天过来,只要肯出钱,脾气再差都没关系。

    姚沁带着丫鬟刚出了店门,脸色立刻就变了,冲身旁的丫鬟骂道:“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本来……哼!还买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玩意!”姚沁看着那套茶具,心中更是不忿。

    丫鬟当即低头认错:“奴婢愚钝,只是那位店主一直在说,奴婢实在插不上嘴。”

    “没用的家伙!我还不如不带你出来!”

    丫鬟早就挨骂挨习惯了,知道姚沁嘴上厉害,并不会真的罚她,而且这套茶具小姐明明就很喜欢,放在平时,十两银子未必不会买。

    她瞧姚沁不在气头上,便提议道:“小姐过几天不是要开诗会吗,奴婢看这套茶具确实不错,不如就用在诗会上,再配上小姐您亲制的花茶,岂不正好。”

    姚沁还是皱着眉,但气明显消了一大半,瞪了一眼丫鬟,瘪嘴道:“算你还机灵,既然是为了诗会,那十两银子花得也不亏。真是的,今天本来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这都什么事嘛!下次我再也不来了,真不知道元策哥哥欣赏她什么!”

    今日一见,也并未觉得她有多厉害,不过是个嘴皮子利落、唯利是图的女人,这种人根本不配于她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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