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伤

    夜幕笼罩下的密林阒寂无声,月光从浓密的枝叶缝隙中泄露下来,落在滴落着露水的树叶上,折射出朦胧的光晕。如果忽视那些在地上、树上爬行的密密麻麻的蚂蚁和虫子,这样的景色也可以说得上是惬意。

    出来得匆忙,安珞阳没有带那些驱虫的药粉,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勉强可以躺下歇息的树干,睡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些虫子就从四面八方爬过来,叮咬裸露在外的皮肤,安珞阳最后实在忍不了了,只好起来,现找一些可以驱虫的草药。

    这些草药林子里大多都会有,安珞阳点了个火把寻找,很快就找齐了,就在她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些奇怪的动静,似乎是野兽在地面爬行的声音。

    安珞阳拿出怀里的弩箭,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刚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火把的照明下,安珞阳远远就看见前方半人高的草丛,横七纵八地被压出来一条道来,似乎是爬行留下的痕迹,草丛里的东西动了动,但很快就停下了,再没有了动静。

    安珞阳在原地等待了一会,见彻底没了动静,才谨慎地靠近。那东西的模样也逐渐清晰,看身形是一个男子,脸朝下趴在地上,这人全身都是污血和泥浆,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本的样子了。

    安珞阳觉得这人看起来很熟悉,待看清他的脸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陈应诏,怎么是你?”

    安珞阳怎么也没有想到,之前信誓旦旦独自一人离开的陈应诏,此时会不知死活地躺在这里。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想必很是凶险。

    他的脸色呈现紫黑色,身上也有好几处刀伤,眉头上方有一处小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已经开始结痂了。安珞阳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息,呼吸也算还平稳,暂时不会死。

    看着他的脸,安路阳鬼使神差地端详了一会,橙黄的微弱火光下,他的脸蒙上一层黑色的阴影,平日里总是紧锁的眉这时候难得地舒展开来,双眼闭着,神色略带些难耐的痛苦。没了以往的冷酷威严,这样的陈大人,看起来倒让人有种心生怜惜的错觉。

    这一念头刚起,安珞阳顿觉毛骨悚然,“呸呸呸,他有什么可怜的!”

    虽说他现在境遇悲惨,但想到之前他骗她的事,安珞阳还是忍不住对着他的脸拍了两巴掌,幸灾乐祸道:“叫你骗我,拿假药愚弄我,现在遭报应了吧!哼!你说我到底是救你,还是不救你呢?”

    虽说对他没有任何好感,还结下了不小的梁子,安珞阳还是没办法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最终是叹了口气,把他背了起来。

    “我真是造了孽了,自从碰到你,就净做赔本的买卖,等你醒了过来,要付我五百两银子作医药费,知道了吗?要是敢赖账,你就死定了。”安珞阳抖了抖背上毫无知觉的身体,莫名地更加生气了。

    “真是的,他这么无赖,肯定不会给的。”

    安珞阳把他拖到溪边,扒下他身上被泥浆和血水包裹的外衣,给他清理伤口。他身上有两道伤口,分别在背上和肩上,是被刀砍伤的。但奇怪的是,伤口都不深,不至于使人昏迷到这种程度,衣服上的血迹可能大半都是别人的。

    “脸色泛紫,好像是中毒了。”安珞阳跟师父学过一些医术,但所知不多,只会简单的号脉,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毒。

    安珞阳撕开裤脚,查看他的脚踝,果不其然,右脚踝已经红肿起来了,中间有两个细小的创口,冒出的血都是黑的。

    “原来是被蛇咬了。”

    安珞阳索性把裤子全扯开,只见被咬的右腿一半都已经变成青紫色,隐隐有浮肿的迹象。眼看毒素就要蔓延到大腿了。

    安珞阳用布带紧紧地勒住膝盖关节,阻止毒素继续蔓延。随后用小刀割开伤口,挤出里面的毒液,用水冲洗,直到污血排尽,血液转为正常的红色。

    这个过程其实极其疼痛,她排毒的手法也很残暴,陈应诏在昏迷中甚至被痛醒过两次,但来不及开口,很快又昏过去。

    毒液已经进入他的身体,云南雨林里毒蛇种类极多,安珞阳根本不知道咬他的是那种毒蛇,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毒,但要等到天亮,估计这人也毒侵大脑,毒发身亡了。

    安珞阳咬咬牙,背起他往附近的村寨走,居住在附近的人,可能会认识这种毒,知道解毒的办法。

    倒悬的弯月不知何时潜入了云中,清辉被稀薄的灰雾遮挡,只余浅浅一层,照出山丘间的淡淡轮廓来,树木枝影状若鬼魅。安珞阳背着人事不省的陈应诏,在草木茂盛的山坡上匆匆疾行。

    陈应诏虽然看起来瘦,但他身材高大,重量着实不小,压在安珞阳瘦小的身上,几乎把她完全笼盖住。走了快半个时辰,安珞阳已经气喘吁吁,留了满头的汗,就算她因为习武身体力气比常人好一点,现在也都体力不支了。

    幽暗的黑夜里,独有一把短小的火把刺破浓重暗色,指引着方向,但火把此时已经燃烧大半了,火光逐渐微弱,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背上的男子似乎清醒了些,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安珞阳心头不禁焦灼起来,把他往上背了背,咬牙加快了步伐。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残喘的火把燃尽了最后一点木薪,安珞阳才终于看到伫立在村寨门口的高大竹台。

    不想引起动静,安珞阳悄声翻过篱笆,敲响了白天买吃食的那家门,很快门就被打开,开门的是个年轻汉子,约有二三十岁,身材精壮低矮,敞着黄褐色的上身,下面只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裤,赤脚踩在地上。安珞阳白天没有见过他。

    “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见敲门是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女子,他警惕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劈头盖脸地发问。

    安珞阳来不及跟他解释,转身露出后面躺在地上的陈应诏,“他中了蛇毒!”

    “啊!”男子脸色一变,也不多说,急忙上前查看他的毒伤,经过赶路的这段时间,此时他腿上的蛇毒已经到了大腿根部,整条右腿都肿了起来,呈现危险的淡紫色。

    屋里睡着的其他人也听到声音,都围了过来。白天在家的女主人认出了安珞阳,“你是白天来的那个女人,这是发生了什么?”

    男人也来不及多说,急忙冲她吩咐,“他被铁头蛇咬了,赶快去请班老来。”

    “那你先给他清理一下,我马上带人过来。”女人看见门口躺着的人,一眼就明白了,急急忙忙冲出门。

    “他现在怎么样?还能不能救?”安珞阳问。

    “五窍还未出血,中毒不深,应该不会死。”男子把陈应诏抱到内屋,平躺在草席上,取来了一罐药酒,涂抹到他的大腿上,用手往下揉搓,“我先用药酒阻止毒性的蔓延,班老是我们这里的解毒最厉害的巫医,等他来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的手法轻重缓急颇有章法,想必是见过很多次毒伤,已经有了处理的经验。

    “这就好。”安珞阳稍稍放下心来。

    “大半夜的,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毒蛇咬伤?”男主人一边搓按,一边不失警惕地盯着站在门旁的安珞阳,开口问。

    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安珞阳想也不想,借用白天的说辞,随口编道:“我们兄妹俩出门投奔亲戚,白天我还来你家买吃的来着,没想到晚上迷路了,走夜路的时候就被蛇咬了。”

    “晚上怎么能要走夜路?毒虫蛇蚁林子里到处都是,我看你哥哥身上还有一些别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我们下午遇到了劫匪,被他们伤的。”

    “劫匪?!”

    “嗯。”

    “没听说过最近又土匪出没啊,看来以后村人出去要小心一点了。”男子皱了皱眉头,还在是没有再继续盘问。

    没过多久,女人就领着班老来了,班老是个精瘦矮小的老人,驼背弯腰,黄褐色的皮肤紧紧巴在骨头上,老得没有一点肉,但他的头发却异常的黑亮,缠着棕麻绳盘在头上,像是十几年没有解开过。

    他叼着一根烟杆,满脸都是被人吵醒的烦躁,一进门就开始嚷嚷,“人呢,人在哪?”

    “人在里面。”安珞阳急忙把他带进去。

    他进屋之后,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伤势,随后把烟杆塞到腰间,取出一个竹筒,里面是味道有些刺鼻的白色粉末,他取水化开,然后灌进陈应诏嘴里。

    起初陈应诏牙关紧密,但班巫医在他下颌用力一顶,就把牙齿顶开了,让一旁候着的男主人按住,合力将药灌了进去,一滴不洒。

    安珞阳在旁边观察,隐约在那药粉里闻到了苦龙胆的味道,混杂着其他的,气味怪异,应该是他自己研制的秘药。

    “好在处理及时,蛇毒没有蔓延到上半身,喝了我特制的解毒神药,保住性命是没问题了。”说着,又从随声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包干草药,“拿去煎了,分三次喝,一天一次。”

    “我来。”女主人拿药去了厨房。

    “去把这个捣碎。”班老又拿出一把药草扔给安珞阳,安珞阳认得这药是消肿止痛的七叶一枝花和半边莲,都新鲜的带着露水,看来是来的路上摘的。

    屋子里有现成的石臼,把药捣烂之后,将其敷在伤口处,班老指着药跟男人嘱咐:“认得这两种药吗?天亮了出去采点,外敷的药要两个时辰换一次。”

    “没问题。”

    “剩下的就没我的事了,你守着他,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再让人叫我过来。”班老拍了拍衣服,取出烟枪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浓重的白色烟雾。

    “多谢您老人家。”安珞阳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来,伸手递给班老,却被他板着脸拒绝了,“收回去!我什么时候收过钱,咦,我怎么没见过你,中毒的那个,也没见过!”

    “我和兄长都是从外地来的,路过这里。”

    见班老态度坚决,安路阳只好将铜钱收了回去,见他抽烟,想到自己还剩了两小包烟草,便掏了出来,递给班老,“那您尝尝这个。”

    班老觑了一眼,接过去抽出一丝烟草,按进烟斗末端点火处,用力吸了一口,紧接着满脸的褶子就皱在了一起,陶醉地吐出一口烟,乐呵道:“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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