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

    景元殿内。

    一个温柔的女子坐在昌盛帝的床榻前,轻轻的吹着碗里的汤药。

    她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凤袍,上面绣着金色的云纹。头上海棠簪,耳带金耳环。看起来很华美,可她的脸色很苍白。

    她将一勺药送至昌盛帝的嘴边,想撬开他的双唇将药灌进去,可药却顺着他的下巴一直流到脖子处。

    “盛天,你睁开眼看看我好吗?”温元心牙床都在颤抖。

    她年岁也和他一样过半,可她仍能看出年轻时的惊艳。她一勺又一勺的喂他,他始终不睁眼不开口。

    温元心真怕他就这样静悄悄的死去。

    “娘娘,夜深了,要不先回去吧。”身旁的侍女提醒道。

    温元心将药碗放下,她起身看了他一眼,流下一滴泪在他手背上。而她刚一转身,床榻上的人抽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她推门而出,被侍女扶下台阶。

    忽然,有片冰凉的东西飘落在她脸颊上,温元心抬手一摸,化成了水。她抬眼看向夜空,雪花漫无目的的飘落下来,像轻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

    雪如纱,那样的透明纯净。

    “娘娘,下雪了。”

    温元心勉强一笑:“今年的第一场雪竟来得如此快。”

    以往都是等到十一月份京城才开始慢慢飘雪,而现在才十月就已经下雪了。

    “盛天,下雪了,你不醒来看看吗?”温元心对着空气说。说完,她重重的咳了几声,看来自己的身体也是被心疾影响的越来越不好。

    “娘娘,快回房吧,别着凉了。”

    温元心被人扶着回房。

    路上她一直在苦笑,那个曾经与齐盛天一起威慑天下的女人,如今也拖着一副残躯慢慢等死。

    齐昀在盛心殿前等她,看到她之后,他便冲上前问道:“娘,大晚上的你去哪了?”

    她将手搭过齐昀的手臂借力,她喘息道:“去景元殿瞧你爹了。”

    温元心回房后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娘,你的病都未痊愈又到处乱跑。”齐昀有些闷气。“要是父皇醒来看到你这副模样,怕是心疼死了。”

    温元心只笑不说话。

    “昀儿,你知道外面下雪了吗?”

    “我方才看见了。”他确实是看见飘雪了,可他的注意点都在雪中的那位娘亲,薄的像张白纸,一吹就散。

    “我感觉自己好久没见过雪了。”

    齐昀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握住杯沿暖暖手。

    “娘,你又胡说了,你分明上一年才见过。”齐昀说道。

    温元心低眸苦笑。是了,她还真有些糊涂了。但确实她想表达给儿子的不是这个,她想说的只有自己懂。

    “昀儿,娘也陪了你很久了吧。”

    “娘,你从我出生时便陪我到现在,二十余年。”

    “娘陪你真的很久了,一眨眼竟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幼时爱玩秋千,我就特意叫人在宫中为你造了一把秋千。到现在,那秋千还在,只不过你没再去坐过了。”

    齐昀握住温元心冰冷的手,缓缓道:“娘,我都多大了,平日里忙的不可开支,早就忘了还有秋千这一事。”

    “是了,昀儿大了,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温元心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娘还记得你有一次耍剑,把自己俊俏的小脸划出一道伤。那会儿,你哭声不断,说自己毁相之后就没有姑娘会喜欢了。当时娘还说,你是太子殿下,谁人都想要。就这句话哄好了你。”

    “这些事我都不记得自己干过了。”齐昀笑道。

    “这么丢脸的事,你定是不愿记起啊。”温元心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温元心喝了口热茶,继续回忆道:“还有啊,你八岁那年竟把你娘珍藏已久的桃花酿给挖了出来。你的手啊脸啊沾满了泥,还是你爹帮你洗干净的。”

    幼时这么多事情被说出来,齐昀还有些不好意思。

    “娘,怎么今夜你同我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话?”

    温元心说道:“娘就是怀念以前了,我总能透过你幼时看到他的影子。”

    齐昀知道她在说父皇。

    他喝完最后一口茶便起身说道:“娘,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太子府了。”

    温元心嗯了一声。

    齐昀转身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听见她说道:“昀儿,你的人生还很漫长。你是太子,是未来大齐的帝王,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你不需回头,你大胆的向前走。”

    齐昀笑道:“娘,我会的。”

    齐昀没有转身,他不知道的是,温元心早就在说这句话之前流下了豆大般的眼泪。

    他不仅是太子,是未来大齐的帝王,更是她温元心的儿子,值得骄傲的儿子。

    “昀儿,你会怪娘吗?”温元心看着远去的背影。

    “昀儿,别怪娘好不好。”他的背影若隐若现。

    “昀儿,娘很爱你。”他消失了。

    温元心哭的颤抖,她连续自言自语了三句话,可是齐昀永远也不会听见。

    齐昀回到太子府后便收到了谢清晏的一封信,信中写着他们今日下午查到的情况。齐昀大概看了一遍,无疑就是邱文,那位大夫被杀人灭口了。

    他今日也派了暗卫去留意宫中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任何不对劲便回来通报给他。

    齐昀洗漱完后便躺在床上,他的脑子里全都是温元心今夜说的所有话。

    好奇怪,她突然和他聊起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情,还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翻了一个身,带着猜想陷入了梦乡。

    次日,宫内便传出了好消息。

    昌盛帝醒了。

    侍女激动的回来禀告,“娘娘,圣上醒了!”

    正在戴海棠簪子的温元心瞬间打上了精神气,她连披风都忘记披就急急忙忙的叫侍女将她扶过去景元殿。

    昌盛帝微眯着眼坐在床榻上,大夫在给他把脉。

    “朕,还有几日能活啊?”昌盛帝突然开口。

    大夫压根不敢将这天数说出来。

    其实昌盛帝这一醒,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昏睡了这么久还能醒来,大夫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

    “朕,还有几日能活啊?”昌盛帝又问。

    大夫不敢说,只比了个数字给他。昌盛帝看到后,咳嗽一直停不下来。大夫以为自己惹怒了圣上,便一直磕头求饶。

    直到昌盛帝说:“下去吧。”

    大夫转身就跑,还差点撞到了皇后娘娘。

    温元心看他真的醒了,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听见自己昨日的话语了。

    昌盛帝抬头就看见她站在他眼前。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心智越来越幼稚,一瞬间,他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他幼时贪玩,下山时不好好走路崴伤了脚。是温元心背着他一步一步下山,嘴里也没有一句怨言。

    画面一转,就是这副场景了。

    他坐在床榻上,她红着眼看他。

    跟现在一模一样。

    两人四目对视,谁也没有对谁开口。

    温元心知道他醒来便好了。

    昌盛帝看着她,她还是温柔如水,可是整个人脸色惨白,变得好脆弱。

    “圣上醒来便好,妾先出去了。”她说完这话后便转身离开,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挽留。

    赵公公在一旁说道:“圣上,皇后娘娘因为你的昏迷落下了心疾,所以她才会有气无力的。”

    昌盛帝似是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扶朕出去走走吧。”

    鹅毛大雪,一层又一层覆盖景元殿的台阶。

    “何时下的雪?”

    赵公公答:“回圣上,昨夜下的。”

    “今年的雪来得真快。”昌盛帝无力的喘息。“朕这副身体怕是吃不消啊。”昌盛帝示意赵公公扶他回去。

    温元心打着伞在远处看着,她用手捂着嘴,无声的哭着。

    昌盛帝醒来的消息齐昀午时才知,他叫上谢清晏和施春愿一同进宫,谁知去到景元殿时,昌盛帝已经再次睡下了。

    在场的不止他们三个,还有贤王。

    施春愿无意间对上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怀渊,你也来了。”齐昀看着他说道。

    齐怀渊嗯了一声。他背着手,眼都不扫过他们便离开了。

    施春愿心想,奇奇怪怪的。

    赵公公开口道:“太子殿下,小侯爷,施小姐,圣上刚刚已经躺下休息了,要不你们改日再来探望。”

    算了。齐昀摆摆手。父皇本就还病着,他现在打扰他休养属实不太好。

    “父皇何时醒了便何时叫我来。”

    赵公公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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