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树之影1

    “外守……有里?”

    诸伏景光回忆着侦探所说的名字。

    对于外守这个姓,他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对于有里这个名字,他最先回想起的还是在那一天,那一晚,提着刀的恶魔哼唱着的声音:

    「有里~有里~不要再躲了,快出来吧~」

    “我……”诸伏景光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回忆中父母痛苦的惨叫声像一只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得不大口喘息起来才不至于被憋死,“有里……是……”

    PTSD。

    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警校的人可没给他说这个。

    上杉晓无奈,却也没想着让诸伏景光这么继续沉浸在梦魇之中。就在他准备起身去取热水时,诸伏景光缓过了神,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没事。谢谢你。”他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只是额角的冷汗仍然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我想起来了,我在小时候有一个玩得很好的同学,她的名字就是有里。外守有里。”

    “你冷静下来了?那就好。”上杉晓抬眉,倒也不去思考对方是不是在逞强,只要他说,他就信:“你还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诸伏景光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她扎着两个羊角辫,刘海偏左,卡着一只兔子卡子,经常抱着她养的那只黑猫。”

    渡边信冈朝侦探微不可查的点头示意,和河田裕贵说的能对上。

    一旦回忆的匣子打开,更多的细节逐渐如同天上繁星一般星星点点的明亮了起来。

    比如,外守有里是因为急性阑尾炎意外去世的。

    比如,当年送外守有里去医院的是他的父亲。

    再比如……

    在外守有里去世后的第三天,那个恶魔来到了他的家中。

    自此,血色为他的童年蒙上了恐怖的阴影。

    有里……有里,外守有里。

    诸伏景光咀嚼着这个名字,很快的便将那个恶魔口中的有里和外守有里联系起来,他的手指颤抖起来,为他所想到的那个事实:

    “当年,杀害了我父母的……是外守有里的父亲,对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碰就碎,“因为不能接受有里的去世,所以迁怒了送她去医院的……我的父亲。”

    上杉晓没想到诸伏景光的反应这么快,他看向诸伏景光。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尽管问出的是问题,但青年那双标志性微微上挑说不上是更像猫眼还是更像凤眼的眼睛不自觉的微红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那不是疑问,而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的自问。

    人在接触到超出认知或者情感阈值的事情时,会在第一时间下意识的进行回避。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为了让主体完全生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

    但诸伏景光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真相。

    哪怕它难以接受、不被认可,但真相只是真相。

    所以他发问了,真相如此吗?

    因此上杉晓走到嘴边的安慰拐了个弯。

    “嗯,没错。当年诸伏夫妇被害一案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外守一,根据我们的推测,事情的原委和你想的大差不差。

    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又没有任何能够指认他的证据。”

    因此法律无法宣判外守一的罪行,除非自首。

    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事实,却也是诸伏景光心知肚明的事实。

    诸伏景光猛的攥紧了拳头,就连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心的疼痛也无法平息他骤然升起的怒火。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父母只是因为帮助了一个人就要得到如此凶狠的报复?

    凭什么外守一在杀了人之后可以逍遥法外?

    凭什么——

    就因为外守一的不接受,就要让他和高明哥的家支离破碎!

    “我……!”

    诸伏景光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怒火烧灼着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变成了那个患有失语症的诸伏景光。

    他想,如果抓到了凶手,但是法律不能宣判外守一的罪行时,他会怎么做呢?

    在追逐着真相的时候,诸伏景光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他要报仇吗?不。

    如同在开学典礼上宣誓的那样,从那一刻起,他就将正义与法律从此就戴在了肩膀上,别在了心中。

    生命是神圣的,它不该被随意的决定,也不该被标上价码,更不该被肆意的践踏尊严。

    那他要放过外守一吗?可他也不想。

    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外守一,他对不起高明哥,对不起惨死在眼前的无辜的父母,更对不起他自己的心。

    诸伏景光思绪十分混乱,他得不出一个真正的答案。

    他又想起自己的幼驯染来。

    如果是降谷零,他会怎么做呢?

    还有他的好友们,他们会怎么做呢?

    上杉晓和渡边信冈也知趣的不出声,静默的等待着这位年轻的警校生做出抉择。

    这是诸伏景光的心结,他必须自己跨过这个坎。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诸伏景光长舒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坚定了什么。

    “……生命不应该是被践踏的东西。”诸伏景光松开手,手心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他说的有些艰难,但却不影响想要表达的含义,“不论是对于外守有里的父亲,还是我自己。”

    “我会找到能够定罪的证据,哪怕这会十分艰难。”

    报仇是很轻易的,因为人的生命非常脆弱。

    外守一杀害了他的父母,但这并不是他同样可以无视法律的理由。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丛林的法则,不是人类的。

    更不是诸伏景光的。

    -

    “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吗?

    诸伏景光看了看鸟居前络绎不绝的人群,又看了看走在旁边一副游客模样拿着地图指指点点的上杉晓和渡边信冈,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他想。

    两个小时前。

    在冷静下来后,诸伏景光就向上杉晓和渡边信冈说自己想起警校附近有一家干洗店,店长就是外守一。

    渡边信冈的目光落在了上杉晓身上。

    虽然有些麻烦,但:“要不我再去一趟东京。”

    解铃还需系铃人。

    如果能直接找到外守一,让他解除自己对外守有里的诅咒的话,或许就可以避免和咒灵与化猫同时正面冲突。

    也更有精力去处理龙侍的事。

    离开。

    东京,和长野。

    上杉晓蓦的笑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只龙侍要绑架麦和小松奈菜了。

    在这起案件中,最奇怪的事不是化猫为什么要掳走岸田康浩,而是龙侍为什么要绑架麦这只二尾猫又。

    对于它们来说,妖怪既不是食物,又没有冲突,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到东京去绑架一只小小的二尾猫又?

    这就不得不提到龙侍的本质了:它们是龙类的傀儡。龙侍没有自己的思想,它们的行动来源于命令。

    尽管有些奇怪这只龙侍为什么和咒灵混到了一起……但毫无疑问,傀儡的主权被改变了。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麦的身上有那只咒灵不得不得到的东西,就连化猫也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是什么呢?

    「梦衣」的天赋是构筑结界。

    咒胎的生得领域也是结界。

    据渡边信冈顺路带回来的消息,龙侍的言灵是梦蚀,反映过去与未来的幻境。

    如果,他是说,如果让大量的人类沉浸在「外守一」的角色中,那么从外守有里的死亡中诞生的咒灵将会得到多少供奉?

    无可估量,无可预计。

    这就是化猫为它的主人送上的最后礼物。

    ——新生。

    “不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人。”豁然开朗的上杉晓手一撑,嘿咻一声就蹦了起来,“收拾一下,鹿酱!去诹访大社!小松奈菜就在那里!”

    对于化猫来说,小松奈菜只是一个不知死活的普通人,管与不管都无所谓。但上杉晓却引起了它的注意。

    如果能够让他也供奉「外守有里」的话,它的主人一定可以更加强大。

    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因此小松奈菜一定被它放在了仪式的最终地,也是它准备最充足的地方——御柱祭的举办地、诹访大社!

    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碰见在那里做最后准备的化猫,或者同样失踪的岸田康浩。

    这些看似繁琐的思绪却是几秒之内就在上杉晓的脑海中转过。在诸伏景光看来,就是在渡边先生提议完之后,上杉警官沉吟了一会儿就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得知了失踪者之一的地点。

    不知道渡边先生懂没懂,反正铁锈色发的男人愣了一下后也一副了然的样子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诸伏景光第一次感觉自己除了提供信息之外毫无用处。他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帮忙收拾起这一地狼藉来。

    只是他不太明白,两位警官把他叫过来的目的。

    诸伏景光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从上杉晓那里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答案:

    “如果这件事是戈耳狄俄斯之结*的话,那么你就是劈开它的亚历山大。”

    戈耳狄俄斯之结他知道,可为什么他会是劈开绳结的亚历山大呢?

    在诸伏景光还在琢磨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那边的上杉晓和渡边信冈已经穿好外套准备出门了。

    “走吧,小亚历山大。”

    上杉晓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高低,让它能够隐藏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却不遮挡视线,周身的气势一变。

    如果说在为诸伏景光解释时,上杉晓更贴近于讲述故事的引导者,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掌握故事走向的创作家。

    创作家露出一个自信又张扬的笑。

    假如夏油杰在这里就会发现,此时的上杉晓和说自己是最强时的五条悟竟然有八分像,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气来自于他们对自己的无比笃定:

    “It's time to cut the the Gordian knot.*”

    回忆完毕。

    他很确定,他们是来找人而不是旅游的。

    上杉晓推了推在路边摊现买的搞怪墨镜,遮住了已经点燃的黄金瞳。

    从出了酒店开始,他就感觉到一股隐蔽的视线来来回回落在他们三人身上,但落在诸伏景光的身上时间最长,也最满含恨意。

    那个东西跟了他们一路,一直到现在。

    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化猫……?不,不是它。如果是化猫的话,忠心的它对于外守有里的童年玩伴不会是如此恶意的态度。

    也不会是龙侍,那些东西根本不会存在“愤恨”这样的情绪。

    是人。

    上杉晓和渡边信冈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目光。

    是冲着诸伏景光来的人。

    “诸伏君。”渡边信冈沉静的脸色配上炫彩的“cool”样式的眼镜让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一本正经的搞笑气息,“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诸伏景光摇头。

    “我最近一直在警校里面……周末也没怎么出过门。”他十分敏锐,没有去问两人怎么发觉的异常,“有人跟踪吗?目标是我?”

    过于鲜明的特征会让人的大脑下意识的将人与物之间联系起来。

    就以现在来说,给身后跟踪的人输入了墨镜+棒球帽=上杉晓这一等式后,他再见到三人中唯一带着棒球帽+墨镜的人就会认为这就是上杉晓。

    因此诸伏景光很快就理解了上杉晓的意图,“需要我怎么配合?”

    上杉晓满意的点点头,诸伏景光还不算笨,甚至可以说在普通人中算得上聪明那一类:“下一个平台上有卫生间。”

    一旁的渡边信冈捻了捻自己铁锈色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感觉被黑发们排挤了。

    不,一定是错觉。

    ……要不还是找个时间染个发吧?

    -

    外守一远远的缀在三个人的身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他满含恨意又期待的望着诸伏景光的背影。

    时隔十五年……!长野县,这个早早就远离了长野带走他女儿的人又回到了这里,而且还专门向警校请了假。

    这证明了什么?

    一定是他的女儿——被那小子藏起来的他的女儿出了问题!不然他怎么会急匆匆的来到这里!

    那个铁锈色发的年轻人,还有那个带着棒球帽的大学生,一定就是诸伏景光请来看管他女儿的人!

    他们都是凶手!带走他女儿的凶手!

    近乎魔怔的外守一并不在意周围人对他满脸扭曲的议论,任何人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徒劳的符号,只是紧紧的盯着诸伏景光,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三个人离开了酒店,路过了松丘小学,走过了诹访湖,像是真正的旅客一样在四处打卡,随着时间的流逝,外守一心中的戾气也越来越重,手指不自觉的抽搐着,在衣服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抓痕。

    在哪里?

    他的女儿,可爱的有里在哪里?

    会甜甜的喊他爸爸的女儿在哪里?!

    一想到外守有里在某个地方哭泣,无力的呼喊着爸爸的模样,外守一就感到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里面盛满了酸涩和怒火。

    不要害怕,有里。

    他目光如同毒蛇的牙一般死死的嵌入诸伏景光的皮,他的肉,他的灵魂,心中默念道:

    爸爸很快就能够见到你了。

    爸爸来救你了。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这群伤害你的凶手,会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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