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萧瑾钰一大早便架着马车，带着夜羽前往大理寺。他一进去，便有下人迎他入府，越过长廊，直通讼棘堂。那是大理卿日常的办公地点。
大理寺的日常工作复杂且繁多。大理寺卿下设两个副卿，分别是左副卿和右副卿，他们负责协助大理寺卿处理各种案件。
大理寺下设六个主簿，分别是刑簿、民簿、 兵簿、工簿、户簿和礼簿。
这六个主簿分别负责不同类型的案件的审理和管理。
其中，刑簿主要审理刑事案件，民簿主要审理民事案件，兵簿主要审理军事件，工簿主要审理工商案件，户簿主要审理户籍案件，礼簿主要审理宗教和礼仪方面的案件。
大理寺还设有六个主事，分别是刑事主事、民事主事、兵事主事、工事主事、户事主事和礼事主事。
他们负责协助主簿处理各种案件，具体的工作内容包括收集证据、调查案情、审理案件等。
刚进入讼棘堂，萧瑾钰便见一人双手背立于案前。
该人身着朝服，头戴乌纱官帽，朝冠削肩，长袍广袖，腰间系着一条玉带。
显然一副刚下朝的样子。
此人正是大理寺卿顾谕，也算是萧瑾钰的老朋友了，少时在宫读的时候，他们便相识，一直到现在。
见有来人，他转过身，发现是萧瑾钰，他笑着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对萧瑾钰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大理卿顾谕拜见王爷。”
众所周知，萧瑾钰是越国第一个自出生以来便被封为王爷的皇子，文采斐然，饱读诗书，十几岁时便随大军前往边境，且深得越王宠爱。
萧瑾钰连忙扶起，他自然地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随即笑道:
“顾少卿多礼，此番我前来，多有叨扰。本殿是有要事想请教顾少卿，还望顾少卿相助一二。”
顾谕了然。他昨日收到宁渊王府的拜帖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萧瑾钰此番所为何事，也想到了他所做之事，也是背后有皇帝在暗中帮忙。
不过也是，丞相一案实在离奇，皇帝疑心也实属正常。
他作为大理卿，见过的案件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可是如此离奇的，他却是少见。
若不及时调查清楚，让皇帝放心，稳住朝中群臣的情绪，只怕他这个大理卿做不长不说，民间百姓的流言也难平。
想到这里，顾谕带着萧瑾钰走到案前，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卷宗，交给萧瑾钰过目。
道：“王爷，这便是大理寺所调查的丞相左铭的生平以及死亡那日的府中众人的口供。”
说到这里，顾谕又道：“由于此次调查不便动静过大，因此这些材料是大理寺能调查到的最大限度了。”
不是大理寺办事不力，而是皇帝下令，不能过于高调办案。
且丞相府的人皆说丞相是饮酒后旧疾复发，最后不治身亡的，就连丞相夫人也称丞相多年被旧疾烦恼，前一段时间因念子心切，本就有了旧疾复发的征兆，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萧瑾钰点了点头，随后便仔细看着手中卷宗，时不时的翻页。
顾谕站在一旁没有吭声，目光只是随着卷宗的翻页而变化。
过了半柱香之后，二人看完了卷宗之后，萧瑾钰突然看向顾谕：“顾少卿，这卷宗上记载，丞相家宴上醉后是烟姨娘扶入房中的，这烟姨娘所谓何人？”
顾谕细想一番，说道：“这烟姨娘本名千烟，是左铭刚纳不久的二房姨娘。她祖上世代为商，半年前跟随父亲来浔陵城经商，听说后来在途中遇见了一只土匪，刚好左铭路过便救下了他们。”
“听府中的下人说，那千烟生得貌美，性子柔弱，许是左铭心生爱慕，不久后千烟便入了府，成了烟姨娘。”
说到这里，顾谕也不禁咋舌。没想到左铭这人上了年纪，位居高位，却反倒祸害起人家小姑娘来了。
很显然，萧瑾钰也跟顾谕想到了一处去，他难得的皱了皱眉，没有过多言语。
又见顾谕道：“我见过这个烟姨娘，她说过她生性体弱，当时又身子不便，见左铭喝得烂醉，便招呼着婢女安顿好左铭，她自己便到偏屋休息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她被贴身丫鬟急忙叫醒时，才发现左铭已经死了。”
萧瑾钰点头：“这烟姨娘倒是有摆脱嫌疑的理由，可惜这些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目前看来，按照卷宗所描述，丞相身上有两处伤，剧毒，刀伤。那么，致命伤是什么?”
这是萧瑾钰最为疑惑的点，倘若凶手想要左铭死，那么单单剧毒或者刀伤其中的一种便可取了一人性命。
可凶手费劲心思地下了毒又补了一刀，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怕人没死，又干脆再补一刀，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顾谕面色有些凝重，道：“王爷，此毒非毒，是一种民间药物，名为幻影。顾名思义，就是使服下之人产生幻觉，刚开始时并不致命，但是若过多的长期服用，则会在不经意间使人日益癫狂。”
“这种东西，一般的大夫不会轻易使用，在我们那里，只有一些穷苦人家，因为买不起昂贵的药物，只能自己采摘用来缓解疼痛。”
“仵作检查过尸体，发现尸体是失血过多后，毒性上来，两者相互作用，从而造成了死亡。”
“可是……”顾谕突然停了下来。
萧瑾钰疑惑地望向他。
顾谕见萧瑾钰的目光看来，他组织好语言道：
“可是此药并不常见，且并不会致人死亡。臣老家乃洛都，制作这种药的草在别处没有，在我们那里却最为常见。但是知道制作方法的时候却很少，臣也是在家中时偶尔听人提起过。”
“可在此处却出现了此种药物，于是我便亲自前往洛都打探，可这一探，却在那里发现了一人。”
见顾谕语气神神秘秘的，萧瑾钰顿时也好奇了起来，问道：“是谁？”
顾谕面色神秘的说道：“此人是我家乡里的一个老人，年龄莫约七十好几，他可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老神医。”
“我曾问过他，为何幻影这种药草能变成剧毒致人死亡。而他却说，幻影这种药草也是分好多品种的，在洛都那里，大部分都是无毒的幻影，而有一种结白花的幻影，则是会吃死人的。”
“只不过这种白幻影在我们那里很少见，最多只有在山上偏僻阴暗潮湿的角落才会生长。”
“只不过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株白幻影。”
闻言，萧瑾钰似乎感觉遗漏了什么，他拿起卷宗又翻了翻，却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见状，顾谕拿起堆放在一旁的纸张，上面画满了丞相府的人物关系图，最上面则用红色的墨水圈了两个圈。
他说道：“王爷，目前我们所确定的是，凶手起码有两个以上，且他们互相并不知晓对方的杀人情况。”
倘若是团伙作案，那么尸体上不可能出现两种不同的作案手法。
凶手杀人目的是为了让左铭死，可凶手若是先捅了心口上的一刀，那么足以让他毙命，又何须多此一举，又在杀人的同时费尽心思地给他下毒。
若他没有猜错，想左铭死的肯定不止一人，且此时定还在丞相府中。
很显然，萧瑾钰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沉思片刻，突然间有想到了那夜的傀儡，似乎也是在丞相府里面出现的。
萧瑾钰眉头蹙了蹙，看向顾谕说道：“此案仍存许多疑点，要是想要查探清楚，我们还得亲自去丞相府一趟。”
顾谕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王爷，你是要……”
距离案发到现在已有四日的时间，除了第一二日他悄悄带人调查之外，其余时刻丞相府都是闭门谢客，除了定期出来买府中吃食的下人，其余闲杂人等包括府中的主子都没有出来。
他昨日早上送出的拜帖，都已让死者清净的借口给退了回来。
因此他也无可奈何，毕竟丞相虽然死了，但是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在那里，他也不敢当面硬闯。
莫非王爷是想夜访？！
顾谕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萧瑾钰，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见顾谕是想歪了，萧瑾钰连忙摆手，开口道：“倒也还没到那个地步。”
“昨夜我已进宫拜见父皇，让父皇向丞相府拟了一道旨意。”
“丞相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现如今逝去，自然让人悲痛万分。为此，随即命我前往丞相府吊唁。”
昨夜他进宫之后，将他所遇见的傀儡一事告诉了皇帝，本来有所犹豫的皇帝即可拟了一到旨意，一大早送进了丞相府。
估摸着这个时候丞相府想必也已经收到了。
萧瑾钰微微笑着对顾谕道：“不知顾少卿可否同我一起，前往丞相府。”
闻言，顾谕眼睛一亮，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王爷是想利用陛下来让他进入丞相府查案，一来可以避免丞相府的不配合，二来则是表明了陛下对此案的关注。
顾谕笑道：“身为朝中臣子，自然是要的。”
两人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天色尚早，萧瑾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傍晚我们便出发去丞相府。”借着夜色，倒也不算太过伸张。
顾谕点头，表示赞同。
他看着萧瑾钰，抬手给他沏了茶道:“王爷，此番回京，待解决了丞相一案之后，王爷可是又要回边境去？”
萧瑾钰摇摇头，说道：“此次回京，一是为了边境大事，如今燕国新帝登基不久，我们需新派使者前往交流，为巩固两国友好关系。二来……”
萧瑾钰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怕顾谕知道，他说道：“父皇前段时间一直下令催我回京，说我年纪不小了，也该需要纳位王妃了。”
闻言，顾谕闷笑一声，心里暗道，原来身为王爷也会有被催婚的烦恼啊。
顾谕清了清声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王爷，你看，小你几岁的皇子们多多少少都纳了妃，就算没纳妃的，通房侍妾侧妃也算不少。”
“如今你身为王爷，明年也该到了弱冠之年，可如今却连一位正妃也没有，陛下自然也要替你操心的。”
说到这里，顾谕又揶揄着说道：“不知王爷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见顾谕语气中带着戏谑，萧瑾钰不理他，挑了挑眉，说道:“此事还尚早，不过思雨楼倒是刚出了几道新品，走不走？”
他不信拿吃的也堵不住他的嘴。
闻言，顾谕咧嘴一笑，随即正了正身，正正经经地向萧瑾钰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王爷请客，臣自当奉陪！”顾谕停了停，又扯了扯身上的红色朝服，说道：“不过还请王爷稍等片刻，待臣换件合适的衣裳先。”
说罢，不等萧瑾钰反应，便脚步轻快，大步地走了出去。
萧瑾钰：“……”这人真是…
萧瑾钰扶额，无奈地笑道。
待顾谕二人换好了衣裳之后，他们便驾着马车，一同离开了讼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