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仇融反应迅速,站起身来拔腿就跑,只见天上仿佛下起石头雨,拳头大的石块被奢族族民狠狠扔过来,从天而降。

    她被追得狼狈不堪,最后三两步躲进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才勉强将石头隔绝在外。

    族民群情激愤,用奢族语七嘴八舌吵成一团,她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从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反正绝不是什么好话。

    她靠在门边,抚着胸口发怔,仔细想想,她来奢族居住月余,安分守己,从来没离开过自己的小屋半步,也没跟乡亲们来往,没道理在哪里招惹到这些族民,竟要遭受扔石泄愤。

    她就龟缩在小屋里不敢出去,外面的村民各个凶神恶煞,看那架势恨不得闯入她的小院揍她。她正担心田外的围栏不牢靠,原本吵嚷不休的人群忽地安静下来,就像一下子被按下暂停键,一时间气氛竟安静得诡异。

    仇融悄悄扒开一条门缝,只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

    只见人群被从中间分开,刚才还怒目圆睁,撸袖举膊要揍她的族民正毕恭毕敬低垂着头,一手放在胸前,脊背微弯,颔首致意。

    她看见那位熟悉的热达走在人群最前,他的身形高大比旁人皆高出一头来,在人群中极其现眼,刚刚就是他大喝一声,立刻安抚住暴动的人群。

    仇融稍放心,终于来了位听得懂汉文的人,好歹能翻译翻译把话说清了,毕竟有什么矛盾都贵在沟通才是。

    她刚要推门出去,远远又看见那位热达身后跟着的一个高挑健硕的人影,看不清脸,只知道此人或许非富即贵,他的服饰与旁人大不相同,珠宝彩石坠了满身,走起路来环佩声响,清脆的碰撞随着他迈步的动作轻摇轻晃,竟听得悦耳轻快。

    仇融只能看见他头戴高高的冠冕,仍是镶满宝石,额头两侧的帽饰乃是牛角的样式,白玉通透的两只角弯曲向上,直指云霄。

    再细看便发现,那些族民的行礼并非是对热达,而是对他身后这位贵人。

    仇融看危机已过,这才小心翼翼走到人群边,那些村民碍于那位贵人在场,并不动手,但是仍是气愤,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她,仿佛有世仇。

    热达看她呆站在此处,不满开口道:“仇融,上前见过大土司。”

    仇融这才后知后觉眼前的这位便该是奢族大土司成格,那位存心刁难,只分给她盐碱地使用,后来又好心送她半年粮食的矛盾男人。

    忙抬眼看去,正巧那华贵而高大的男人同样转过脸来,视线相交,仇融倏地睁大了双眼,从前看书时对奢族大土司描写的笔墨极少,只知道是个异族人,只十五岁便继位大土司一直至今,生性不羁,年少轻狂。

    此刻看在眼中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属于成格的那份狂傲不羁。

    这男人有着高寒之地特有的小麦色肤色,脸型周正,棱角分明,那眸色极浅,被阳光照射下竟微微散出蓝光,很特殊的虹膜颜色。他半挑眉毛,那眉毛生得野,杂乱无章参差不齐,却意外跟他这张拽到极致的脸极其相配。

    她还未来得及多看,又被吓了一跳,只见那男人腿边站着一只皮毛光顺,金黄黑斑的花豹,幽幽的绿眼正滴溜溜望向她,好似在审视一道美味的猎物。那花豹慵懒至极,傲慢扬起下巴,和它的主人竟是一模一样的神态。

    看清花豹的瞬间,仇融能感觉到头顶的头发一根一根竖起来,寒毛耸立,几乎是下意识,她嗷得一声跳开,又被地上凸起的石块绊倒在地,手脚并用又爬了一段,离那花豹越远越好。

    大土司似乎是觉得好玩,他勾起嘴角,饶有兴致看了好一会仇融花容失色的脸,这才吹了声口哨。

    那花豹乖顺的贴着他的小腿,转到远离人群的一侧,好整以暇坐在地上舔起爪子来。

    成格哧得笑出声,直白不加掩饰的打量着仇融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奢族男子并不像中原人有诸多避嫌礼节,这里的女子也不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在家不见生人,成格的目光并不带着亵渎和猥琐,看在仇融眼中到只想是探寻的打量,只是配上他的表情,有些欠打就是了。

    “你很...”成格顿了顿,仿佛在措辞,但是半天也没想到什么代替,于是接着道:“漂亮。”

    仇融眨眨眼,一时没懂这人跳脱的思维,眼下村民混乱,这大土司怎么净说这不着边际的话。

    “谢...谢谢?”仇融出于礼貌只能这么回,又加了一句,“你也很英俊。”

    “我?”成格眉眼灵动,倒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反问一句后自贬道:“我一介山野村夫而已,竟然还能让明珠公主夸一句英俊,荣幸之至。”

    他说话时刻意咬重了“山野村夫”四个字,含着极大的恨意。

    仇融看不懂他阴晴不定的态度,闭口不言。

    成格转过脸去,慵懒开口,对热达吩咐:“你,翻译给她听。”

    热达低头应下,成格这才用奢族语跟为首闹事的村民沟通。

    仇融仍是腿软,站起身站在热达身边,听他翻译。

    热达原模原样给她翻译在场众人的对话。

    成格先问为首的老太太,“为何要在这里扔石头?”

    老太回答:“这女子在高寒之地种出水稻,这是妖异之兆,违背自然生灵的规律,老天将要将罪的,因此才来阻止。”

    成格淡淡瞥了一眼仇融家的田,并未放在心上,又问:“自从她来后,你家可有什么妖异之兆?”

    老太太一说此事便来了精神,双手往腰上一叉,说道:“当然有,自从这妖女出现,我家的青稞田叶黄枯死,前几天还长得好好的,怎的她一来就枯萎,肯定是她违背苍天,神农降罪。”

    成格听罢,幽幽道:“神农降罪也该降在她头上,走吧,去你家田里看看。”

    他随着人流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仇融道:“你也跟着去。”

    那只花豹慵懒地瞧了她一眼,随着主人一扭一扭的离开。仇融不知成格是何意,还是乖乖跟在热达身边,一齐向老太的田走去。

    走了不远便是老太家的田,仇融这才发现,这老太应该算是她的邻居,距离她所在的盐碱地最近的就是这老太家,如此看来她把自家田的枯荣算在仇融头上倒也勉强说得通。

    前世学农,在扶贫岗位工作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老太家的青稞一看就是气温太冷,冻伤才发黄。

    但是现在正是春季,气候早已回暖,其他人家的田都活得好好的,怎的就老太家的青稞苗冻坏了呢。

    成格随着举目眺望,半晌,回过头来看着仇融,点头道:“确实啊,往年从未有过此事,怎的你来后她家的田就坏了,还真是妖异。”

    他垂下手,似在思索,那花豹仰起脸在主人掌心蹭过,长尾缠绕在大土司的小腿上弯起一个圈。

    这花豹好像成了精,仇融看得胆寒,心想:这些族民说她妖异,怎么没人说成格和这只花豹更妖些。

    成格抬眼,他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此刻嘴角挂着讥诮的笑,仇融隐隐觉得接下来发生的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你们就把她的水稻拔了吧,或许农神不怪罪了,你家的田也就长好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成格眼睛瞧着老太,说出口的却是汉文,负责翻译的热达愣了一秒,才切换了翻译方向,将大土司原话翻译成奢语翻译给族民听。

    “等,等一下。”仇融连忙尔康手阻拦,她可不忍自己精心栽培了月余的水稻毁于封建迷信,“我...我能医好她家的田。”

    “你?”成格挑眉瞥了她一眼,那成了精的花豹竟也同样半眯起眼睛,暗绿的眼珠写满轻蔑。

    仇融很是无奈,竟然被只花豹小瞧了。

    “明珠公主不识五谷,不知六畜,金枝玉叶身娇体贵,你——会吗?”成格轻蔑笑着,说话故意拉起长音,非常欠打,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说公主殿下国破家亡后洗心革面,愿意跟我们这群山野村夫为伍了?”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山野村夫”这四个字,仇融不知道他对这个形容词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她深吸一口气,才耐下性子分析道:“据我观察,老太家的地是由于霜冻造成的打黄发蔫。”

    成格马上怼道:“这春风和煦,公主却说霜冻,岂不是太可笑。”

    仇融:“不是,老太家背山水阴,今年立春早,播种也早,但是北方寒潮突袭,其他人的地头在高处所以无碍,但老太家深在谷底,这才染害。”

    成格饶有兴致地抬眼,又问:“那为何从前多年都无事,自你来之后便遭此寒灾呢?”

    仇融噎了一下,老实道:“此事我还没有头绪。”

    成格冷笑,转过脸不再看她,但道:“我限你三日将老太家的庄稼照料如初,否则,我就命人拔了你那妖异的水稻。”

    “我知道了。”仇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下保住自己的水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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