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看到笔记本不见的那一刻,惊奇大于恐惧。作为一个还在努力建设世界观的小孩,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为什么,以及日记本去了哪里。
但探究之前,得和妈妈道个歉。
当时李蔷诗急得也是一天吃不下喝不下,脸色憔悴得明显,再也不见当年一笑动人的姿容。那个匆匆赶来的家庭医生给舒安做了全套的检查。李蔷诗在一边客客气气地问他检查结果,
“一点事都没有,孩子正常得很。”
“怎么会呢,她之前不会这样。”
家庭医生三十出头的年纪,年轻俊秀,心态颇好地安慰她,
“可能是孩子进入叛逆期,想以这种方式逃课呢,你之后多多关注小孩的心理问题,这段时间孩子的心理健康可比身体健康重要多了。”
李蔷诗包了个大红包,千恩万谢地将医生送出了门。
转头看到自己女儿站在身后,闷闷地跟她说,
“对不起,妈妈。”
舒安道歉的原因是因为她错怪妈妈拿了她的笔记本,而李蔷诗的关注点在于,这孩子今天的行为太过火了。
她听着她的道歉,火冒三丈,
“你现在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廊道里,“给我对着墙站着,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错哪儿了什么时候下来!”
正好舒宪仁下班回来,在玄关听到这话,好声好气地劝道,
“小安一天没吃东西,别让她站了,小心低血糖。”
李蔷诗把对舒安的满腔怒火发泄到舒宪仁身上,不分青红皂白地嘲弄道,
“你也知道小安一天没吃东西,还能安心工作到这个点,大教授的定力就是不一样。”
舒宪仁又沉默了。
“你们最好把我气死了,两个人过日子去!”
一边说一边把舒安扯到沙发上,
“给我坐着好好反省,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学校给你办退学!反正你也不当回事。”
一边气呼呼地跑到厨房给舒安做饭,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叨着。
舒安终于反应过来自家妈妈在生什么气了,她后知后觉跑到厨房,继续闷声闷气地道歉。
李蔷诗还是不放心,第二天请了一个风水先生来家里转了一圈,
“大师,重点看看我女儿房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什么问题您直说。”
风水大师拿着罗盘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在黄符纸上演算了一段时间,李蔷诗越等越紧张,连要买哪个地段的新房都想好了。风水大师沉吟了一番,
“没有什么大问题,千金房间里的这个梳妆台啊,有一片地方,乾坤倒转,链接的对面是一个贵人,命格好,运势旺。”
李蔷诗放心了一半,
“但是福祸相依,一种可能对方会影响千金的运势,一种呢,就是旺你家千金。”
李蔷诗闻言又紧张起来,
“啊?大师,那这怎么处理好,您一定要帮帮我,我就这一个女儿,她比我的命还重要。”
大师思考了一会,接着说,
“这样吧,”
大师走到舒安的梳妆台旁边,拉开抽屉,在里面画了几笔,刚画完,符水就干了,那个符号隐隐闪了一下,随后消失于无形,又在桌边画了一张纸质符,
“你保管好这张,如果这张符颜色突然发红,你就赶紧来联系我,如果这张符发灰,就是失效了,跟我再要一张就好。”
“太谢谢您了。”
李蔷诗递出去的红包厚厚的一打,诚意相当足,又破费请大师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舒安对大师的到来一无所知,她最近几天都在专心致志地在房间里做实验。
实验第一天她把一支铅笔放进抽屉里,没有消失。
实验第二天她把一瓶矿泉水放进抽屉里,没有消失。
实验第三天她把一本牛津字典放进抽屉里,没有消失。
实验第四天她把一本写完了的旧日记本放进抽屉,没有消失。
实验第五天她又把日记本放进抽屉里,消失了。
实验第六天她把日记本和铅笔放进抽屉里,消失了。
实验第七天她把日记本和矿泉水放在抽屉里,没有消失。
实验第八天她把日记本和牛津字典放进抽屉里,没有消失。
实验第九天她把日记本放在抽屉正对着的桌面上,没有消失。
实验第十天她把日记本放到抽屉正对着的桌底下,没有消失。
实验第十一天,她在日记本里写下,“如果你看到这个笔记,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
直到实验第三十天,她也没有收到回复。
之后,她开始正常地写日记,用的还是古文字,只不过她不会刻意地放进或者不放进抽屉里。
时间飞快地流逝。
进入中考冲刺阶段的舒·小·安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考试,填鸭得晕头转向,原本快要想不起来抽屉里的事了。日记本在抽屉里躺了好几天,舒安没来得及去翻。等她周末终于有一点空闲时,她再次翻开了笔记本,却意外地发现了不同字迹的批注。
20xx年 5月20日,晴,
考试何烦!人生何苦?
[广博视野,莫限当前]
因古文字的书写困难,加上舒安最近学业繁重,她最近的日记都只有短短几句。舒安第一次从古文字里看出了笔锋和书写特点,不同于舒安的一笔一划,这个笔迹更加地潇洒自然,一气呵成,以至于舒安一眼就感到了不同。
她看着这个笔记本,犹豫了几秒,走出去敲响了舒宪仁书房的门。
“进来。”
舒宪仁带起眼镜,语气温和地问道,
“怎么了,小安?”
舒安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
“爸爸,你有没有翻过我的日记本?”
舒宪仁对她的问题有些诧异,
“没有你的同意我怎么会翻你的日记呢?”
“没事了爸爸。”
说完,舒安退出书房,去到阳台,李蔷诗正在晾衣服,
“妈妈,你最近有没有翻过我的日记本?”
李蔷诗听到日记本就糟心,没好气地说,
“你老娘哪还敢动你的日记本啊,万一你再来个一天不吃不喝不上学的,中考都没几天了,你再这样我可折腾不起。”
“哦。”
李蔷诗晒好衣服,正想教育一下这孩子,转头就看见舒安回了房间,她收拾着阳台的杂物,大声质问她,
“舒安,你最近又干嘛,别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中考给我好好考,全市公办高中录取率才那么点,你挤也要给我挤进去。”
彼时的舒·小·安还幼稚得很,故意气她说,
“反正考不上,你也会塞钱给我读私立。”
李蔷诗果然炸毛了,走到舒安房间拍她的门,
“你当老娘的钱很好赚?啊?我告诉你舒安,你要是考不上就给我出去打工!去工厂每天站12个小时流水线,去餐饮店当服务员点头哈腰,到时有你后悔的!”
“知道了。”
“你这一天天的什么态度?!”
“我在写题。”
李蔷诗瞬时安静下来,嘀嘀咕咕地走了。
舒安在书桌前盯着这行批注沉思,最后她接着批注抛下了一串的问题,
[你是谁?你在哪里?你为什么批注我的日记?我之前的日记你是不是也看了?你认识我吗?你是古文字研究人员吗?你为什么也会写?]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抽屉,翻到批注页,竟然真的收到了回复。
[不重要。不重要。偶然发现的日记本,如有冒犯,我很抱歉。看了,古文模仿得不错,再接再厉。不认识。不是。你为什么会写我就为什么会写。]
苦逼的中考生星期天是需要补课的,今天舒安坐在教室里神游物外,想着那段莫名的回复。不出意外地,作为班主任关照的重点,舒安的妈妈几乎当天就收到了舒安最近状态不好的反馈。联想到昨天舒安莫名其妙的问题,李蔷诗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等舒安回到家里,李蔷诗坐在餐桌上,饭桌空空如也。
李蔷诗看到她,开口问道,
“你最近又找不到日记本了?”
舒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没有,怎么了?”
“老师说你最近学习状态很差,舒安,没剩多少时间就中考了,你最近在干嘛?”
舒安垂着眼随口胡诌道,
“最近学得太累了。”
李蔷诗松了一口气,
“累也要熬过去,就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坚持坚持。”
吃饭的时候,李蔷诗又在旁敲侧击的问她有没有早恋,舒安心不在焉地胡乱应着,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而且你还小,读书又比别人早了一年,什么都还不懂,被给人哄骗了去,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屁孩最会哄人了。”
舒安有些无语,
“妈,我都没有考虑过这些。”
李蔷诗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
“上次给你送情书那傻小子都追到家门口来了,你还没考虑过。”
舒安逻辑清晰地辩驳道,
“那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总之,上大学前,成年之前不准谈恋爱,别谈一些歪瓜裂枣的。”
饭后,李蔷诗又逼着舒安喝下了一钟的补气汤,
“这个补精气神,多喝点就不累了。”
舒安心里想着日记本,顺从地喝完了。
李蔷诗终于放下心来,接着风风火火地督促她回房间复习。
舒安回到房间,翻开笔记本,冥思苦想,想要写点什么,又不知道写点什么,好像写什么都很突兀,一直到睡前,她才匆匆地写下一句。
[你的生活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舒安甚至改正了赖床的习惯,一清醒就爬起来去拉抽屉,
[除了近期有点小困惑,其他的还不错。不过,你的日子似乎有点不太快乐。]
早餐又是一顿补汤,舒安出门前还被逼着吃掉了两个剥好的核桃。
那几天舒安第一次觉得教室让人坐立难安,她每天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写日记,对李蔷诗提出的要求要多顺从有多顺从,李蔷诗看到她乖乖地吃完了全部的补品,又急匆匆地回房间写作业,特别满意,笑容都多了不少。
只是,当舒安要下笔的时候,又总是非常犹豫,写一句话要耗上一个小时。
[不是,是日记里的我不太快乐。]
[看来我不小心翻到了你的情绪垃圾桶?不过既然写日记,自然要多记录一些愉快的事情,这样以后再翻看也会很愉快。]
[我只是想发泄情绪。]
[那你的发泄还挺高难度的,这些古文字可不容易写。既然写现代文了,怎么不用现代汉字?]
[不想被家里人读到。先前写古文是因为字可以更少。]
[了解。随你的心意就好,毕竟是你的秘密树洞。七月份再见,祝中考顺利。]
接下来收不到回复的几天,舒安第一次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明明也才聊了不到五天的时间,却好像失去了一个习惯。
她只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复习当中,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再快些。
另外,舒安想,既然TA祝我中考顺利,那就如TA 所愿,就当作第一个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