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醋

    “沈遇礼,你嘴巴好软啊。”姜枝越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一点也不安分。

    浅浅的气息裹挟,耳旁抚过温热触感。

    “亲起来是什么样呀……”

    昏暗光下,沈遇礼心间微微颤悠,稳了稳气息,下巴抵在她肩上,垂头咬下她的肩带。

    他搂着她纤软的腰肢,想揉进骨子里。

    “沈遇礼,你想不想要我?”

    “……”

    沈遇礼猛地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房间一片漆黑。

    他看了闹钟,凌晨三点一刻。

    空寂的黑夜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街道寂静无声。

    沈遇礼倚靠在床头,半阖下眉眼,再睁开眼,眸底隐匿着未散的情绪。

    果然是梦……

    ……

    接着期中后的月考最后一天结束,姜枝越刚走出校门口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沈遇礼的身影,还有…上次的那个女生。

    姜枝越还有印象,徐岚。

    两个人好像在说什么,不过沈遇礼薄唇基本没动,在听她说话,之间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和客气。

    余光瞥见一抹红色。

    最后姜枝越抬脚,走向了沈遇礼的相对方向——卖冰糖葫芦的小吃摊。

    秋天的第一串糖葫芦,姜枝越表示:真的很难拒绝。

    “姜枝越同学。”

    “嗯?”姜枝越回头,手中拿着糖葫芦,外面一层保鲜膜包裹着还未拆开。

    “有什么事吗同学。”

    “那个…我……”男生和她对视上后耳根通红,有些腼腆和扭捏,“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

    “?”

    “下个礼拜的朗诵比赛我想约你一起。”憋着的一句话终于一口气完整说完。

    “………”

    气氛凝滞,姜枝越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们不熟啊,就这么答应他……

    “同学……”

    “用不着。”一道清冽的声音抢先回答。

    “她已经约了我,两个人够了。”

    男生比沈遇礼矮半个头,他微仰起头似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未说完的一句话:

    不需要第三者。

    男生尴尬走后,姜枝越瞅了眼沈遇礼,开口道:“你之前不是不愿跟我一起吗。”

    “不是不愿,我改变主意了。”沈遇礼说,“不想让外人以为某人这么快就换下一个。”

    他顿了顿,说:“换了个人一组参赛。”

    姜枝越:“………”

    总觉得他在阴阳她。

    “别说我,你也半斤八两。”姜枝越撇撇嘴。

    沈遇礼愣了两秒,说:“她找我对数学选择题答案。”

    姜枝越笑了:“沈遇礼,你还真跟我解释啊。”

    按理说,他们没什么关系。关系一般是同桌,关系深点是朋友,可那也没必要和她解释什么。

    沈遇礼:“……”

    “你吃不吃糖葫芦?”姜枝越拨开外面一层保鲜膜,露出红艳的糖葫芦,“我还没吃。”

    沈遇礼偏过头:“不吃,酸。”

    “哦,我就是客套客套。”姜枝越咬了一口,酸甜味泌入舌尖,她说:“哪有你酸。”

    沈遇礼:“……”

    -

    次日大课间,两个人待在教室翻着古诗词。

    “你有中意的哪篇吗?”

    “你决定吧。”

    姜枝越揶揄:“真让我决定啊,不会是因为我语文成绩比你高吧?”

    沈遇礼啧了声,“语文比我高很让你有优越感?”

    “是啊,我听说你以前语文可一直是第一啊。”姜枝越大发承认,感叹道:“我可是一来就抢了你的第一。”

    她笑着说,“挺爽的。”

    沈遇礼:“………”

    “行啦,不嘲笑你了。”姜枝越摊开书给沈遇礼看,指尖指向书页,“那就这首。”

    沈遇礼抬眸看去,是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

    “确定?”

    “有什么问题么?”姜枝越反问。

    沈遇礼扯了扯唇,笑意意味不明,“没事,只是觉得少女的‘天真矜持‘和你挂不上什么边。”

    姜枝越:“……”

    选完诗词后,两人去杨琴那报了名。

    杨琴名单上记下名字,看向两人道:“这几天抽空准备下吧,记得选好音乐,过几天来我这彩排。”

    -

    除去早自习和晚自习,中午午休的时间相对较长,杨琴有时比较重视,特意要了学校舞蹈室的钥匙留给排练。

    若大的舞蹈室空无一人,大多数学生都在校外找了培训机构,已经很久没人用。推开门空气中扬起一片灰尘,沈遇礼屏息拍了拍空气,他挡在姜枝越前,不少灰尘落在他干净的校服上,沈遇礼眉宇微蹙,眸中的嫌恶渐渐溢出。

    好脏。

    知道他有洁癖,姜枝越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湿纸巾,抽了一张递给沈遇礼。

    沈遇礼垂着眼帘,鸦羽下的长睫投落暗影,他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一股绵密的清凉感席卷蔓延至指尖。

    这几天的时间两人一有空,基本都待在舞蹈室,对练半个小时后,姜枝越已经有些口干舌燥。

    “休息会吧,还有四十分钟,一会加上配乐再练。”沈遇礼道。

    姜枝越点头,刚坐下对方递来润喉糖和水杯。

    “谢谢。”姜枝越抿了口水,嘴中含下糖,浓浓的薄荷味夹杂清淡的栀子花香。

    “沈遇礼,你猜我最喜欢哪个诗人。”

    “李白?”

    “不是,李白是第二。”姜枝越道。

    沈遇礼:“……”

    “在你这喜欢分第一第二?”

    “不都是吗?”她反问。

    沈遇礼收回看她的视线,眼底的情绪慢慢浓重。

    他不是。

    喜欢在他这只有第一,只有一个。

    “李清照。”他说。

    姜枝越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吗?”

    沈遇礼眉稍微挑,等她开口。

    “她果断,勇敢,恣意,洒脱。

    敢去官府告了她的夫君,在当时宋朝制度下女子虽然可以告丈夫,但丈夫入狱,女子也必须入狱,所以很多女子不得不委曲求全,遵循什么夫为妻纲。然而李清照没有,她宁愿入狱挨苦头也要离婚告官。除去才女的头衔,我觉得易安就是我心目中的拽姐。”

    在那个父系社会下,女子处处受约束。然而李清照却有独立意识,无论是爱情学业还是家国情怀。

    所以,这样的易安真的很难让人不爱。

    沈遇礼清声哂笑,“是么。”

    第一是李清照,第二是李白。

    那她常挂嘴边说喜欢的他呢。又排第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枝越感觉某人周身气压都低了些。

    不是聊天么?

    -

    比赛当天,姜枝越换上汉服,而沈遇礼早早在礼堂门口等她。

    少年身形修长,他本就生的白,此时有种病弱孤寂感,身上的纱裙如琼瑶绸缎般,像是盈着林松香气的清流。

    姜枝越忽然想起李白在《洛阳陌》中写的那句:“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有个词叫什么?

    哦,鹤骨松姿。

    沈遇礼一抬眸就见姜枝越正热烈地盯着他,眼角微勾,目光太过大胆和赤诚。

    她的长发已被挽起,轻薄的裙摆处绣着银线蝴蝶,束着的腰纤细,盈盈一握。可能是妆造的原因,比平时的冷艳多了几分活泼无害。

    他们穿的都是墨绿色宋制汉服,两个人站着一起身上自带的清冷感都柔和些许。

    “紧张吗?”沈遇礼问。

    姜枝越道:“有你在就不紧张。”

    沈遇礼:“……”

    ……

    “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沈遇礼抬眸看向她,唇角稍弯,清冷的声音徐徐道。

    四目相对,视线聚集。

    礼堂下的灯光柔和,光影下的人眼眸深邃,朦胧间蕴出沉溺的错觉。

    刚玩完秋千少女面露羞涩,欲跑进屋中,慌乱之中头上的金钗滑落,“和羞走,倚门回望。”

    转而她又回过头,偷偷靠在门边看,为掩盖紧张,顺手拉过青梅,“却把青梅嗅。”

    /

    无人注意到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隐在暗处少年忽地一怔。

    他安静看着她,漆黑不见底的眸眼深邃灼灼。而后者的眼神自始至终停留在台上清隽的少年身上。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当时除了心悸,还混杂着另一种情绪。

    嫉妒。

    比赛一切顺利,配合的十分默契。

    观众席上的徐岚冷冷看着台上的两人,心中讥嘲。

    其实那天下午她不光是为了找沈遇礼对答案,她还问了他要不要跟她一组参加比赛,结果他以不想参加拒绝了。

    哪里是不想参加比赛。

    姜枝越和沈遇礼先后走向台阶,走出礼堂门时,楼道间昏暗一片,未开灯光。

    一道人影快步擦肩而过时,有意狠狠朝她撞来。

    这么拙劣的小动作被姜枝越一眼看穿,她索性将错就错,假装没看见,片刻间脚底失重,跌向目标人物。

    姜枝越下意识闭上眼。

    赌一把好了。

    微凉的指尖划过,片刻摩擦扬起的衣裙,少年的脚底站定。

    姜枝越缓缓睁开眼,蓦地一怔,与他对视上。

    沈遇礼的手圈着她的腰间,防止她摔,可却未碰到她,只是胸膛稳稳接住撞入怀的她,暧昧间有种纵容。

    他的衣襟被扯下,礼堂露出白净的肤色。

    姜枝越盯着他的锁骨和喉结,咽了咽口水。

    想咬上去。

    这是姜枝越的第一想法。

    “对…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她道歉,态度诚恳。

    难说,摔他怀里是故意的,但扯他衣襟还真不是……

    “……”

    沈遇礼对上她那双勾人的眸,喉结滚动,说:“你先起来。”

    “啊?哦。”姜枝越微愣,迅速起身。

    她垂下头,拍了拍裙摆,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好意思。

    “道歉。”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啊?”徐岚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遇礼。

    他说什么?

    让她道歉?

    向谁?姜枝越吗?

    姜枝越抬头,少年高出他一头,神色平静又严肃,对着徐岚再次启唇,“道歉,向她。”

    “……”

    徐岚心有不甘,强忍着不爽和泪水向姜枝越道歉,“……对不起。”

    姜枝越勾唇,“没事。”

    反正她不亏。

    徐岚越看姜枝越,越觉得她看她的眼神带有挑衅,她未作停留,匆匆离开。

    /

    冯絮也报名参加了比赛,快要上场前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拨弄间镜子中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蒋鸣杵着墙,看着她道:“哟,还照呢,不愧精致女孩啊。”

    冯絮:“……”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

    “打扮这么精致,你那男搭档在等你呢。”蒋鸣扬起下巴指了指。

    冯絮合上小镜子,说:“蒋鸣,你搁那阴阳怪气什么呢,你要是太闲可以不看。”

    她这么说蒋鸣倒恼了:“我偏要看!我倒要看看你选的小崽狗到底有多好!”

    “………”

    冯絮无语撇嘴,不就是朗诵没选他吗,她平时哪次没选他?

    杨琴在班上通知时,蒋鸣传小纸条找她跟他组队。

    【冯絮:我老早就知道消息了,已经和学弟约好了。】

    最后那张小纸条被蒋鸣撕了。

    -

    姜枝越早早回班卸妆,冰冷的水扑面,她忽地想起昨晚刷到的一部关于暗恋短片。

    毕业多年的棠挽回学校看望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简单寒暄几句。

    棠挽走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视线不经意一瞥。

    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令她心猛地一颤。

    男生眉毛很浓,额前的刘海稍长,侧脸棱骨冷硬,鼻梁高挺,漆黑的眼眸格外清澈。

    还是那么的干净帅气。

    仅仅是平静地对视一眼,两人便各自收回目光,与其擦肩而过。

    他大概也是去看望老师。

    他好像晒黑了点。

    他好像依旧是少年的模样,但又成熟不少。

    他的名字。

    书漾。

    他是体育生,长得好看,人缘好,国家二级运动员,800m2分02秒的成绩至今还在学校的记录册上。

    欲坠的夕阳勾勒云层,天际都被染成微醺的红,耳机里单曲循环地播放着《借过》,歌词唱到:

    “原来你只从我身边借过,我却误以为你是从天而降的彩虹。”

    棠挽唇角轻扯,眼底氤氲清浅的雾气。

    心中低喃:“学长,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她初见少年的时候,他高二。好像也是在这样的天气。

    暗蓝的天空晕染橘红,阳光明媚,一切尽显美好。

    不经意的眼神触碰,蔓延到耳间的红。

    那个聒噪的初秋,晦涩难懂,终是少女先晃了心神。

    陈旧的日记翻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每一篇的故事都只与一个少年息息相关。

    她善于伪装,不敢让认识他的任何人发现她喜欢他。

    她不敢主动要他的联系方式,不敢向他人打听有关他的消息,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不敢给他发信息,不敢刻意去翻看他的动态。

    九月,书漾生日那天发了条动态:18岁了,未来漫长,可期。

    这天动态其实棠挽也看到了,她点了赞,可始终不敢发一句“生日快乐”。

    她甚至连在他面前冒个泡的勇气都没有。

    久别重逢,她依旧不敢对他开口。

    那个自卑,胆怯的普通少女,甚至连一句“好久不见”都不敢亲口对他说。

    她是那么的怯懦。

    明明已经释怀,却还是赖在回忆。

    棠挽鼻腔里酸涩翻涌,耳畔的风一直在吹,她独自走出校门,未再回头看一眼。

    她不能再回头看了。

    她已经偷看过他很多次了。

    …

    棠挽,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棠挽,秋天已经过了。

    棠挽,快释怀,然后说再见吧。

    …

    书漾学长,你还好吗?

    这来自一个陌生人的简单问候,或者说一个曾真挚无悔地喜欢过你的人。

    我太过普通,太过胆小,太过不起眼。

    我其实有好多好多遗憾。

    没能勇敢点,哪怕只是和你说一句“高考加油”,没能和你有一张单独合影,没能和你说上一句话,没能让你记得我。

    但是现在,我终于能够坦坦荡荡承认喜欢你了。

    我想告诉13岁的棠挽,哪怕暗恋未果都没关系了,至少,你曾幸运的遇见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少年17岁,他是那样的好,像是一束耀眼的光。

    就在此告别吧,那个初二,那个初秋。

    幸好你从来都不知道,所有的执念还是由我一个人保管。

    亲爱的少年,祝你前程似锦,永远向阳而生。

    ……

    姜枝越看完之后,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经历过暗恋,却有一种莫名的共情。

    这部仅只有两分多钟的短片,只有女主视角。

    书漾是否喜欢过棠挽始终没有答案,可能永远也不会有。

    故事中的女主拿到了关于暗恋的剧本,在这场独角戏中,她不知名,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苦涩中似乎夹着一点点欢喜。

    她曾短暂地喜欢过一个少年。

    片尾,少女篇章落幕,她说。

    【我一直有无数个可以忘记他的机会,甚至为之庆幸,可当他的模样在记忆中渐渐模糊时,我竟慌了神。

    原来,我还是舍不得忘记。

    课本上,不止出现过一次他的名字。

    纸张上,下意识写下“书”,反应过来后又慌乱地涂掉。

    小心翼翼存下他的照片,又时不时打开相册翻看。

    是执念还是不舍,我早已分不清。

    我只是记得。

    我喜欢秋天。

    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秋天。】

    所以,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语文成绩一向好的她却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她甚至迫切地想知道棠挽到底有没有释怀。

    暗恋,似乎是青春中最常见的一笔,也是最刻苦铭心的一章。

    ……

    晚自习回到座位后姜枝越丢了张小纸条给沈遇礼。

    【你说…暗恋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别废话,快说。】

    沈遇礼看向漫不经心转着笔等待的姜枝越,眸色柔和,落笔。

    【是人潮汹涌,耳边嘈杂,我只听得清你的声音。】

    姜枝越拆开纸条,入目便是这句话。

    她愣了会神,唇角微扬,突然好正经。

    【噗,这可以当作你对我的告白吗?】

    “………”

    姜枝越眉稍轻挑。

    糟糕,小纸条被小礼同志没收了。

    姜枝越望向窗外,她开始想。

    暗恋,好像未必是一件糟糕的事。

    棠挽的那句话,她找到了答案。

    树影婆娑,秋分的小巷弥漫着桂花香,有个少年曾惊艳了少女的整个青春。

    除了遗憾,还有圆满。

    他是她的信仰,那份信仰又何曾不属于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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