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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公寓里安静极了。

    沙发侧柜上滴滴答答发出声响的秒表,明明很细微,此刻落在耳边却像是尖尖细细的针划在玻璃面上一般,刺着耳膜,吵得人不能安生心烦意乱。

    天边的云正黑沉沉地压下来。阴冷的风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从C城上空四面八方地刮过来,寒气如刀刃般,无孔不入地从门缝中穿梭而入,发出奇怪的呜呜声,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像是一头到处冲撞的噬人心魄的兽。她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不由自由地打了个颤,瞧着窗外景物不禁模模糊糊地想,这样糟糕的天气明天恐怕也是不能再好转了,那样多黑的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散去。C城就是这样的天气,一旦阴郁起来,零零总总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总是不能见到阳光的。她前两天原本还调整了外出日程,想着亲自去花木市场挑几株兰花放在住处一楼的廊间,景母说过几次的,可他忙起来便总也记不住。

    心底有些发慌,脑子里却胡乱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几分钟前乔远青已经走了,临时回望她的眼光里透露着担忧。她其实明白父亲没有当面说出口的意思。可明明是没有什么可心虚的,明明什么坏的事情都没有做,她却十分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她不由想起刚才他静静地站在电梯门口,眸子如墨色般深,又似是一轮涨潮的江水,挟着汹涌。可他乌黑的眼睛就那样瞧着她,他只是瞧着她,无声无息,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裴宁环在她肩头的手。

    乔笥下意识用手紧紧抓住沙发的边缘,皮质的沙发深深地陷了进去。她也没有觉得指甲疼,就好像是个溺水的人,无处可依,企图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定可以解释的,她宽慰自己,他总不会这样不讲道理。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景乐南终于伸出手关上了阳台的木格门,然后缓缓地一步步走了过来,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和冰冷寒风的气息,绕在她的鼻端。她突然恍惚想起昨天的夜里,他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地站在院子的阴影里,指间有一点红色的微光在忽明忽灭,微光散去,就像划落一个小小的流星,那时,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昨天明明才说过的,不再抽烟了。

    乔笥竭力稳住微微颤抖的身子。

    “就算你不想听,但我还是一定要说。”

    她知道这样的开场白算不得多好,可却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洛琪说得对,他素来是那样骄傲一个人,家世清贵,处事矜持,一定不会主动开口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说,原原本本地,一字不漏地,连藏在心里的角落都没有错过,坦坦荡荡地拿出来告诉他。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真的有哪里错了,那一定是因为她太笨,她一直都是这样笨,才会不知道真正想留住的人究竟是谁。

    她仔细叙述经过,原原本本,也没有漏过任何细枝末节。

    景乐南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询问,没有质疑。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甚至都没有再说些别的,听完只是从从茶几上拿起携带的黑色公文包,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直接递给了她。

    “这是季颜回国的原因。”

    白字黑字的文件,除了条件,内容都是千变一律的法律条文。

    末尾落款处是陌生的签字,可签署的名字却是她熟悉的。她又惊又疑地看着他,可他看上去却依旧神色淡淡。

    “原本负责对接这次城改项目的负责人,前两周临时换成了季家的一个主事,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迅速地在背地里和章家达成了协议。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季家提出的的条件是让季颜回国,作为补偿我,父亲已经同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还母亲真正的自由。”景乐南沉默了一下,“我还没想到办法阻止……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人都在场,她拿起我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故意听了你的电话。”

    原来如此。

    所以在打不通的她的电话之后,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去找乔远青解释,毕竟在说服一个人方面,他总是那么有办法。父亲大约是想跟他一同来安抚自己的,却不想在电梯门口又撞见了那样一幕。只是一环扣一环,所有不对的时机都统统一起碰上。

    乔笥不由地心底苦笑了一下。

    其实她对季颜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当初那件事情发生,最多的想法不过是报警了事。但今天中午,她从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地再次听到季颜的声音,却突然不清楚心里那种突如其来的刺痛,到底究竟是什么原因了。

    或者,是她一直以来暗藏的狭隘心在作祟吧。

    平时将这样的心思藏得好,就连自己都骗了过去。她其实也是奢望的,无法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能够被人义无反顾地选择,被人视若珍宝地捧在手里。她只是一直都在害怕罢了,就像年幼时的江锦绣抛了下她,年少时的裴宁放弃她,因为她对他们而言,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乔笥出神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本来就身材高,此刻英挺的脸堪堪落在客厅水晶灯的明亮处,五官在光影作用下越发分明俊朗。所以,这才是自己关掉手机不愿面对的原因吧。她一直都在害怕,她害怕他其实跟他们是一样,怕自己在他的心中也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那么重要,也就没有权利指责,理直气壮地去要求对方。

    她不愿去试探这个答案。

    “我不在意的。”

    她轻轻地说,像是对他,又像是对自己。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而已,无动于衷,事不关己。”

    他的反应却没有在她的意料中,他只是沉默良久,最后兀自冷冷笑了一下,“也是,你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你真正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裴宁而已。”

    字字诛心。

    他从未这样跟她说过话。

    乔笥猛然抬起头,望着面前那张越来越冷冽疏离的脸,心里的不安就像一点不小心渲染在白纸上的墨汁,势不可挡地蔓延开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看待她?

    “刚才的事情我已经解释过了。”

    “裴宁如今已经恢复单身,还明确向你表明了他的态度。”景乐南却没有再看向她,重新低下头,似乎斟酌着词句般,“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重新考虑看看,还有没有必要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她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你以后后悔。”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般:“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你不如重新选择。”

    “你的解释我都接受,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这样不公平。”她抖着声音。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再皱一下,只拿眼角的余光淡淡掠过她的脸,然后就看向了别的地方去了。“昨天你和裴宁在咖啡厅的时候,其实我也在。那时刚下飞机,用手机查了你的定位,原本是想着跟你当面解释季颜的事情。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裴宁拉住你的手。不要否认,你当时犹豫了,要不是我故意砸了个杯子,你大概根本舍不得放开。”

    她的脸倏然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才总算明白了他留下来同她谈话的真正意图。

    他不信她,他还是不信她。

    这个时候将季颜的事情拿出来当做挡箭牌,处处顾左右而言他。

    原来,他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乔笥感觉有什么东西迅速哽住了她的喉咙,想反驳,可是巨大的痛,一层层如惊涛骇浪般朝她扑面而来,她还不及说什么,就看见他干脆利落地穿上大衣转身往玄关处走去。她只觉自己如坠冰窖,可心里却像有一把火在烧。

    他生气了。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乔笥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顾一起地朝他奔去过,然后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她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连身体都在开始微微颤抖。可她没有办法控制这些,只能下意识地想紧紧贴着他,仿佛恨不得融入他的身体里一般。她将脸用力埋进他的衣服里,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滑落下来,可她不敢哭出声,她生怕一点多余的动静,他就消失不见了。

    “你别走,你不能就这样走掉。”

    景乐南停住了脚步。

    就在她以为他要改变心意的时候,他却开始用力地掰开她紧紧抓住他腰部的手指。一根,两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情。他的心意似乎是那样坚定不移,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希望和依赖都一并摧毁掉。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后用力按住她的手腕,无法动弹。他回过头,眼神是那样冰冷,冷得她几乎寒战。

    “乔笥,你应该知道,我的身边,绝容不下三心二意。”

    叮当,有什么东西,清脆地掉在大理石板上。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原来是一枚小小银白色的戒指。大约刚才太过用力挣扎,从她的无名指上松落了下来。她蹲下身将它捡起来,耳边却随即听到一声砰的关门声。

    他已经走掉了。

    她呆呆地捏着那枚戒指,指尖只余下一阵冰凉的触感,戒身上那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在水晶灯的反照下散着冷冷的光泽。她缓缓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一滴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

    明明是他说过的,就在前不久,他说,留下了,给他永远当景太太。

    一阵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浑浑噩噩中,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扎她的神经。

    乔笥茫然而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她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稍稍动作,就犹如刀片在割一般疼痛。挣扎着坐起来,一时恍惚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可窗户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却在提醒她,整整一夜已经过去了。

    所以,那不是梦魇。

    他是真的走了,就那样丢下她一个人。

    "铃......"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四下寂静,她麻木地伸出手接起了电话。

    “喂?”难耐的疼痛让声带低哑,几乎不可闻。

    “可算肯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洛琪焦急的声音。“吓死我了,你到底为什么一整晚都不接电话?”

    她原本想试图佯装没事,可嗓子却像被堵住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稍微出声便是哭音。不仅仅是痛,还有在心底积压了那么久的难以言状的委屈,她也知道这样很丢脸,可是,他都走了,已经不要她。

    洛琪在电话线那头听着便只叹了一口气。

    “昨晚裴宁找我,我就知道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简单。乔笥,你自己惹出的祸,总得自己将它处理掉,躲在屋子里哭有什么用?我也一早就警告过你,景乐南平素是那样的一个人,他如果拿真心待你,不能得到同等回报的话,怎么可能一直在原地等待。”

    “他根本就不信我,他不相信我说的话。”

    “他真动气了,所以气头上说的话都做不了数。你要是真的在乎他,就不应该躲在这里哭,而是要想办法去证明你的真正想法。乔笥,不要这么幼稚,这么多年了,你已经不是那个被裴宁抛弃就只知道逃避的人了。我们都在向前走不是吗?老实说,你喝酒没有吗?”

    “没有。”她下意识地摇头,“大概着凉了。”

    “去楼下的药店买药吃,感冒死不了人。你要是一直躲在屋子里自怨自艾,才真真要命。”洛琪斩钉截铁地在电话那头指挥着,“然后,吃完早餐直接去他的公司,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会吧,你动静闹得越大,他才能心安。”

    “这样不好吧......”她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你总是教人看不透心思才不好。”洛琪简直恨铁不成钢般,“乔笥,感情这种事情,最是经不住相互猜,看破说透才不后悔,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

    这样的话,她很多很多年前其实听过。

    就在C大的湖边,那时的洛琪刚刚猜透她的少女心思。想不到时隔多年,她居然又听到了同样的话。

    “好,我知道。”她含着泪,终于笑了出来。

    挂了电话,先强打起精神洗了一个热水澡,特意开了很高的水温,散去了浑身的寒气。衣橱里还有些旧时的衣服,此时也顾不了其他,反正换上也还算得体。然后去楼下拐角的药店买了一些常用的感冒药,再跑去前头的餐厅喝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滚粥。这么多年了,餐厅的服务员居然还认得她,见她的脸色不太好,还体贴地帮她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

    位置的视线很好,透明玻璃窗的后面,正好是C大的校园。

    郁郁葱葱的树木经年不变,如同青葱岁月,只要一回头,就能随时随地找到那些让人怀念的影子。她端子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凌昤打了一个电话。

    不过三秒,那头已经接通,柔美的声音依旧:“你好,景太太。”

    这位秘书,这么多年倒是一如既往地尽心尽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想见景乐南,请问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抱歉景太太,景先生今天没有来公司上班。关于他的私人去向,也没有交代给秘书室,要不然你再打打他的手机?”

    公事公办的口吻,倒是没有教人意外。

    “凌秘书,”她沉默了一下,继续保持镇定语气:“你知道的,如果他肯接我电话的话,我就不会打你的手机了。我已经查过了,他没有订出行的机票,公司的司机今天也没有外出。所以,他人一定就留在城内。虽然平时我不过问,但是不代表我不清楚。如果这样的时候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那么,他每个月付给你的薪水,委实是高了一点。”

    她很少这样说话的,特别是以这样的身份。

    可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既然躲她,一定是交代下去了存心让她找不到的。她平素又很少去他的公司,见过她的人估计屈指可数,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凌晗不一样,她不光是他工作上的鼎力助手,这么多年还是最了解他,也最有可能此时知道他去向的人。她脑子灵光一闪,忽地又想到多年前那些隐隐约约的传闻,索性横下一条心:“景乐南昨天晚上同我闹了一些不愉快,走的时候急,连新开的药都没有带。可医生是再三叮嘱了的,药是一定要按时服,不然他的胃病有恶化的可能性。可眼下,他偏偏赌气不肯听我的电话。”

    她不是存心诅咒他生病的。

    可大约唯有这样,才能让那位尽忠职守的凌秘书犹豫。

    果然,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半天才回她:“景太太,我是真的不知道景先生的去向。不过,在宏华路有一个小公馆,不是他名下的产业,几年前有人赌马输了抵押给他的,手续一直拖着没有办。要不然,您去那里看看,景先生喜欢那里的园子,有时碰上什么事,总会去那里坐一坐。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你把地址发给我。”

    “等等,景太太,”凌晗急急又叫住她:“这段时间请叮嘱景先生不要碰冷食,以前他犯病时就不太注意,好几次夜里赶去医院,秘书室的人都劝过好多回了。”

    不会吧,真有胃病。

    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他会怪她,他会不相信她。

    乔笥半晌才怔怔回答:“好,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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