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他作为被殿下亲自指派到林晚棠身边的人,是知道殿下又多纵着她的。

    程清快马出了城,林晚棠几人则先停下义诊,巧秀承诺了排队的人,明天会继续出来义诊,随后几人由楚家兄弟带着,去往楚宅。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到了城东,林晚棠看见街道繁华,商铺林立,便索性挂起了帘子,一直往窗外看。

    一旁楚修远骑着马,频频看向林晚棠,欲言又止,眼含担忧,被林晚棠察觉,才说出口:“这位姑娘,你为了帮我们请蔺神医,假传靖王殿下命令,会不会连累你?”

    林晚棠却一脸无所谓,她巴不得因此被责罚呢,那人都冷淡她多少日了,也不知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道:“这倒不怕,靖王殿下是我表舅舅,不会对我如何的,况且蔺老应当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会谅解的吧。”

    楚修远拱手:“姑娘大恩大德,楚某记在心里了,日后必会报答。”

    林晚棠摆摆手,道:“若是蔺老治好了你父亲,你去谢蔺老吧。”

    到了楚宅,楚修远直接带他们去看楚员外。

    几人才走到屋子外,便能闻见浓重的苦药味,混杂着血腥味。

    来看的大夫都说,楚员外脏腑溃烂,没救了。

    巧秀上前去把脉,亦是摇头,众人只能等蔺老过来。

    行宫路远,蔺老年逾八十,不宜奔波,自然慢些,程清去时快,回时护送蔺老,慢上许多,两个时辰后,才来到楚宅。

    蔺老在路上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仅没责怪林晚棠,还说救人乃医者本职,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一下马车,便直接去看楚员外,侍从苏华帮蔺老背着箱子,随他进去。

    床榻上的人面容灰败,骨瘦如柴。

    蔺老从进去便盯着他看,人的病征亦表现在脸面上,把过脉,他让苏华取了银针,为昏迷的人施针。

    楚家兄弟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敢打扰。

    过了半个时辰,蔺老终于一根根收起了银针,脸上有些疲色。

    楚家兄弟立即上前,殷切地看向蔺老,蔺老亦耐心将楚员外的情况细细道来。

    “大约第三日,他还会有类似病发的症状,但不是病发,到时老夫再为他施一次针。”

    接下来蔺老又写了一张药方,上面有几味药不太好找,好在楚家数代从商,底蕴深厚,这些药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楚修远立即亲自带人去找,留楚云飞照顾父亲,蔺老说楚员外今晚就会醒来。

    因着明日还要义诊,林晚棠干脆带着巧秀和喜月回了靖王府,她想着蔺老过两日还要来楚宅施针,劝他也去王府,蔺老却执意要回行宫。

    他看着林晚棠不谙世事的模样,只说自己住惯了行宫,突然换了地方不容易入睡。

    翌日。

    义诊的地点依旧是昨日的地方,不同的是,今日楚修远也来了。

    往常的义诊,看病,开药方,以及巧秀带出来的药,都不收钱,但摊子毕竟比不上药堂,大多还是要百姓自己去买药。

    楚修远今日是带着楚家名下的明善药堂印章来的,只要在巧秀开的方子上面盖章,就可以直接去明善药堂抓药。

    昨日因楚云飞的冲动,楚家兄弟通过巧秀求助蔺神医之事被议论纷纷,林晚棠从蔺老答应给楚员外诊治一事看出,蔺老不会见死不救,但他似乎有什么理由,不轻易离开行宫,而且蔺老年逾八十,桃李遍天下,有好几个亲传弟子已是世人皆知的名医神医,也足以功成身退了。

    林晚棠特意叮嘱楚修远,蔺老治病之事不宜张扬,怕有心之人打扰。

    楚修远自然应下。

    楚员外昨夜醒了,吃了药,又睡了一觉,今日果然比往常精神得多,只是还需卧床静养。

    楚修远对林晚棠感激至极,自然说什么都应下。

    见她写了许久的字,揉了揉手腕,他道:“林姑娘可是写累了,正好在下只是盖章有些无聊,写字也算工整利索,不若让在下试试?”

    一旁巧秀一听林晚棠累了,便有些紧张,示意换她来,林晚棠去休息。

    她知道林晚棠身份后,林晚棠过来帮忙,她本来就有些惶恐,还是林晚棠坚持,她才敢让她帮忙。

    林晚棠累了,她自然不敢让她再做。

    巧秀从前寄人篱下惯了,也不敢让楚修远帮忙。

    林晚棠知巧秀是什么性子,她要看诊,还要一边做记录写方子,只会更累,连忙笑着将笔递给楚修远,道:“那便有劳楚公子了,正好我瞧着盖章有趣。”

    她将笔递给楚修远,跟他换了分工。

    楚修远亦是对她一笑,笔杆上残留的一点温热,穿透他手指,流至心间。

    封霁在不远处看到的,就是两人相视而笑,互换手中物件的画面。

    数日前还黏着他,要缩在他怀里才睡得着的人,没与他说过缘由,就在燕城王府住下。

    两日未归,与他人言笑晏晏,是否已经忘了,自己还有未婚夫。

    封霁脚步停在离他们不远处,隔着人群,义诊又繁忙,除了暗中的护卫,一时间无人注意到他。

    他面容沉沉,护卫们亦不敢上前多事。

    直到他招手叫了个人,被叫到的护卫才走到他近前。

    “那人是谁?”

    护卫朝他目光看去,义诊摊后的五人,只有一个外人,他立即向殿下解释。

    封霁早就知道蔺老被林晚棠假令叫下山的事,他并不计较,若是往常,反而会夸她,可见到她因此事不归家,还与陌生男子甚是亲密,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他不是林晚棠真正的未婚夫,也有立场管她。

    封霁想到这,终于抬步上前。

    只是盖章很简单,林晚棠全当休息,时而观摩巧秀看诊,时而看楚修远记录。

    楚修远字写得利索又好看,他只说工整是自谦了,一看便知平时没少练。

    他本人看着也不像从商的,温润而带着书卷气。

    林晚棠印象里做大的商贾多少有些市侩和城府,楚修远,包括昨日的楚云飞,都看不出来。

    她不自觉地观察片刻,忍不住问:“楚公子日后是打算子承父业吗?”

    楚修远笔端顿了顿,笑着答:“实不相瞒,在下先前打算参加明年的科考。”

    “先前打算?”林晚棠疑问,“那现在呢?”

    “一个月前军营招募,我想去,结果父亲突然病了。”楚修远眼神微黯。

    林晚棠心里有些吃惊,她只注意到楚修远气质像个读书的,却没想到他还能从军,不过……她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眼,确实也不算文弱。

    “林晚棠。”一道声音插入,打断了二人。

    林晚棠转头看去,就见一脸寒冰的封霁,明明是喊她名字,却目光不善地看向楚修远。

    楚修远愣了片刻,反应还算快,他先前就知道林晚棠与靖王的关系,靖王在燕城数年,他亦偶然远远见过一两次。

    眼前的男人衣着一看便是上品,气度容貌皆是不凡,尊贵中透着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与他印象中的靖王一致。

    他只是一介平民,见到靖王自然要恭敬行礼,将腰深深躬下,“草民见过靖王殿下。”

    他语气不卑不亢,只有真诚的恭敬,靖王守卫燕地多年,燕城无人不敬靖王。

    封霁却做不到他那么坦荡。

    他的私心排斥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与林晚棠有说有笑,或许还导致林晚棠不归家的男子。

    “跪下,”他冷淡道,“重新行礼。”

    楚修远尚未起身,脊背僵了一瞬。

    林晚棠看着封霁,目光错愕。

    她印象中,封霁虽位高权重,但爱民如子,面对地位越低的百姓,越不喜摆架子,虽然有时候态度过于强硬,却从不故意为难人。

    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楚修远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身份,犯过什么让封霁难以饶恕的错?

    林晚棠刚这么想,就觉得自己对封霁的品性未免过于信任,此时此刻,连看见他故意为难别人,都会下意识为他找借口。

    这样不行。

    身旁,楚修远已经顺从地下跪,重新行礼。

    封霁依旧冷淡:“平身吧。”

    然而他才说一半时,林晚棠已经弯腰搀住楚修远手臂,将人拉了起来。

    她仿佛看不见封霁瞬间凝霜的脸,笑盈盈道:“何必行如此大礼,表舅舅,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样吗,今日这是怎么了?”

    封霁目光落在她笑得弯起的唇上,神色意味不明,很轻地反问道:“你心疼了?”

    笑意转瞬即逝,封霁这般让林晚棠有些陌生,她默了默,才夹着同样的冷意道:“不然呢,我看到有人明明对你足够敬重,却被无故为难,怎么不能心疼?”

    “纠正他的礼节,也叫无故为难?”封霁语气带讽,讽的却是因为私心而变得刻薄的自己,且知道此时露出讽意,会被林晚棠误会。

    林晚棠果然误会了,脸颊上浮起薄薄的红,柳眉微微内压,这是她生气的样子,封霁在跟她聊起北辽那位阴毒的二皇子做过的事时,在她脸上见到过。

    他心里苦笑一声。

    他还是怕她误会,怕她生他的气,怕她以为他就是个刻薄无礼的人。

    他的私心有何见不得人的,他是她表舅舅,是她真正未婚夫的亲皇叔,管管她跟野男人的距离怎么了?

    他要解释,但不能在这里解释。

    “跟我回王府,我跟你说说,我今天到底怎么了。”

    林晚棠却不买账,“我还要在这帮忙,而且,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一旁的几人都不知这俩人为何突然吵起来,尤其是漩涡中心的楚修远,简直惶恐至极,想劝却说不上话,更怕火上浇油。

    今日见到的靖王殿下,与他所想大相径庭,但他很愿意相信,是殿下偶然心绪不佳,才会如此。

    他只求林晚棠莫再为他争辩,手刚触及林晚棠衣袖一角,便听见一声冷斥:“不准碰她。”

    楚修远吓得心重重一跳,其实他只是想拽一拽她衣袖,再劝一劝她。

    被喝止,自然不敢再动,甚至下意识退开一步,与林晚棠拉开一臂之距。

    巧秀在一旁也着急,却因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做手势表示,不需要帮忙了,偏偏喜月被吓得缩在一边,半个字都不敢说。

    封霁道:“你不跟我回去,那我便也在这站着。”

    林晚棠知他这是见几人都怕他,料到他若待在这里,义诊怕是要继续不下去,于是耍起了赖。

    她一边觉得可气,一边又觉稀奇。

    “算了,我跟你回去就是,看你怎么说!”

    位于燕城内的靖王府,是封霁到了燕城后,亲自督工建造的,故而秉承了他本人的风格,庄重而不张扬。

    林晚棠跟别人过来的时候不觉得压抑,封霁一来,好似就将王府的冷厉厚重都衬了出来。

    她在最不庄严的一处花圃边停下,对走在前面的人道:“就这里吧。”

    封霁原想在温暖的屋子里与她说话,却不能反驳她,脚步停下,转身。

    他目光扫过她明眸,却并未与她对视,而是漫无目的地落在她头顶的某只珍珠簪子上。

    “棠棠,我确实是在故意为难他。”

    封霁这么叫她的时候不多,但每次都很轻柔,像在捧一朵瓣叶柔嫩的花。

    林晚棠先是心尖酥麻了一瞬,又为他的直白而惊讶。

    “为什么?”她问。

    封霁深吸一口气,他以为装作封琰跟她说话会很难,却轻易说出:“我作为你的未婚夫,看到你与野……旁的男子,有说有笑,举止亲密,难道不应该生气吗,我只是气昏了头而已。”

    林晚棠瞬间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吃醋。

    心中所有不快瞬间消弭,哪怕她还不能确定,他是真的吃醋了,还是,只是以封琰的身份随便说一个会让她窃喜的理由。

    她着急忙慌垂下眼眸,好在封霁没有与她对视,应当注意不到。

    这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

    她道:“你居然会气这个?你比起从前太过冷淡,我觉得你已经不喜欢我,楚修远挺好的。”

    封霁皱眉,刻意回避冷淡一说,道:“他一介平民,还是商人,你什么身份。”

    “重要吗?位高权重未必能让我开心,门当户对也是为了满足联姻的需求,楚修远温润如玉,样貌品性俱佳,有学识有抱负,且家中富庶,人还不多,相处起来不会复杂,最重要的是,我还与他相谈甚欢,除了没有地位,哪样都好。”

    林晚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认真。

    “而地位,镇国公府未尝不能帮他争取。”

    封霁看向她,眼神里透着不敢置信。

    林晚棠没有一丝回避,无声而坚定。

    他终于不得不正视问题的起因,艰难道:“你与我抱也抱了,亲了亲了,况且你我尚未成婚,这如何算得上冷淡?”

    林晚棠却愤愤指责:“那都是我在主动,你还不情不愿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都是你主动,现在这般,分明就是不喜欢我了!”

    封霁目光沉沉看着她,没立即说话。

    “你别以为你现在要扮作靖王,就能如此冠冕堂皇,那些事你早就对我做过无数遍,说你很喜欢,现在不愿了,那便是不喜欢了,没关系,会有别人喜欢的。”

    林晚棠刚说完,后脑勺立即被一只大手罩住,同时将她压向前来。

    黑影罩下,唇上传来细细密密的触感,滚烫,酥麻。

    林晚棠骗他的,她才没让封琰亲过她,原来另一方主动是这般感觉,他甚至只是以唇相触,笼罩,挤压,再没别的,却能让她感受到渴望,如巨大的漩涡,要将她绞进,再也不放出来。

    好像过了许久,又只是片刻。

    封霁唇离开了,压着她后脑勺的手却没放开,顺势将她抱紧,侧脸贴在她肩弯,她看不到他的神态,只能听到气息,还有一声声重重的心跳。

    他的声音伴随着热气喷洒在耳畔,“这样够喜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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