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离

    林晚棠这次确实不是故意的。

    在封霁身边,她能时时闻到那股令她心安的檀木松香,且抱着一个大暖炉,噩梦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做起了美梦。

    她梦见封霁躲过了前世死劫,于除夕与她回到汴京,她攥着封霁的手腕,没心思去想为什么他手腕变瘦了,还那么烫,只顾着让他负责,他们做过那么多亲密事,他必须帮她把婚约解除了,然后娶她,但封霁缓缓抽出手腕,道:“帮你解除婚约可以,但我们有辈分之差,娶你不成体统,况且我们无夫妻之实,那些事便忘了吧。”

    多美的梦,不仅解除了婚约,还不用再嫁。

    梦中的她全然不知,封霁经历了什么。

    醒来时天已经全亮,日晞朝露,鸟雀惊窗。

    林晚棠记得昨夜,她趁他睡着,下榻与他同被,醒来时不见人影,略有失望,又察觉另一侧被窝仍留有暖意,猜想他还未起身多久。

    架子上挂有她的外裳,许是梦夏拿过来的。

    林晚棠快速穿好,开门出去,庭院中的洒扫已接近尾声,有小厮在清理隔壁盥室的水,不见封霁的身影。

    她过去问:“方才是殿下在沐浴?”

    “回林姑娘,是殿下。”小厮答。

    “那殿下呢?”

    “已经带着闻大人出去了。”他口中的闻大人是闻尔,能跟在封霁身边做近侍的,即使没有明确官职,地位也不会低,小厮统统称大人。

    这个时候,往常封霁也早就走了,林晚棠没意外。

    方才醒来下意识找他,不过是昨晚睡得太舒服,未完全清醒间,对他的怀抱有些不舍罢了。

    清醒了,便不想了。

    林晚棠更好奇他冬天大早上沐浴的事,若是炎夏倒不稀奇,冬日能坚持每日沐浴已是爱洁,若是早晚各一次,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殿下每日早晨都会沐浴?”她问。

    小厮见过几次林晚棠从封霁房中出来,隐约听说这位林姑娘是殿下未婚妻,因为殿下总待在北境,没空回汴京成亲,不得已追了过来。

    他不避讳地答:“也不是,入了秋冬后,似乎才这一回。”

    才一回啊,那就不必多想了。

    之后一连多日,封霁都是早出晚归,连一同用晚膳也只有一次,说是忙着筹备军营大考,但他会关心林晚棠会不会做噩梦,送来供御的安神香,但林晚棠只要了他平日用的木香,在床榻边放一只小香炉,在夜里点着。

    林晚棠能感觉到,他虽有关心,但刻意疏远亦有,猜想是因为那晚同榻有些逾矩,头一回如此亲密相拥而眠,以他性情确实不易接受,她也可以给他些时间。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也不知。

    刺杀一事令她心有余悸,也不再央求与封霁同行,白日里或看书,或让程清教她练兵器,之前没被她挑中的几样兵器,封霁留着,她想要便要,又或者觉得闷了,就让程清随自己出去,但不去找封霁。

    而另一边,让封霁心有余悸的,却是另一件事,但他不打算让林晚棠知道,她在梦中都做了什么。

    梦中所为,绝非故意,是他心念不正,那日清晨竟然没忍住。

    初初连续几日,他都难以平心静气地面对她。

    几日过去,他后知后觉,林晚棠竟也不如往日那般,总想方设法黏在他身边,半日见不着人都不行。

    他原心想,许是那日遇刺吓着了她,怕她不敢再出去,叫来程清一问,却得知她并不避讳出门,还让程清教她兵器。

    是觉得他太忙碌了吗?

    封霁一边觉得这样挺好,一边心里泛着微妙的不舒服。

    这一日,林晚棠无聊间,去了趟沐兰轩。

    她与医女关系不错,尤其得知她并非细作后,沐兰轩那个婢女也不再对她横眉竖眼,林晚棠也不会跟她计较之前的误会。

    医女名叫巧秀,年芳二十,起初只是燕城一家药堂的帮工,两年前被蔺老带到山上,才开始正式从医,只是从医年头尚短,还需历练。

    行宫里也就偶尔有外人在山里迷路或受伤,尤其这个外人是女子时,会需要她,自然得不到多少锻炼,幸有蔺老在此处,能时常指点她,但若要医术精进,还得下山去给人看诊。

    巧秀每个月都会下山两次,分别在月中和月底,与北辽交战频繁时,她去军营,休战期,便到燕城去给人义诊。

    因为说不出话,婢女喜月也会跟她一同去,喜月能看懂她的手势。

    今日两人正好要下山去燕城,林晚棠一听说她们要义诊,便也想跟着去帮忙,顺便长长见识。

    有封霁的命令,每次她出行,都要多加护卫,出行时浩浩荡荡,引人侧目,有不敢多靠近。

    林晚棠与程清商量,进城后除了他跟着,其他人隐在人群,免得影响了巧秀的义诊。

    程清同意了,毕竟燕城内确实比城外安全得多。

    几人在西市寻了处空地,停下马车,支起了义诊摊子。

    燕城城北是官署所在,包括许多官员住宅,还有靖王府也在城北,城东城南较为繁华,富户居多,也有官员宅邸分布,城西便多是些普通百姓,穷苦人家都在城西,在此义诊最不缺来看病的人。

    巧秀虽每月只出来两次,一年也只有半数时候是在燕城,但城西许多人都知道她。

    她当初帮工的药堂便在城西,两年前因堂主被人寻仇而关闭,在燕城闹得沸沸扬扬,在关闭之前,亦算个老字号,人来人往,自然有人记得巧秀,故而他们也只巧秀从医不久,但每次义诊看不好的病,巧秀总会仔细记下,说是会回去请教老师,下回就能看好了。

    摊子刚支起来,便有许多人问闻讯赶来,多是附近的老人,还有妇人带着哭闹的孩童,劳作受伤的男子……

    喜月负责帮巧秀跟病人沟通,林晚棠则在一旁帮忙记录,写药方,程清自然也不能干站着,顺手帮许多忙。

    林晚棠想起巧秀曾说,去军营遇到的多是受外伤的将士,处理外伤的手段比什么都重要。

    当诊到一个修屋檐时不慎摔落受伤的男子时,林晚棠主动上前帮巧秀打下手,学着如何正骨,包扎,绑木棍。

    还有被野兽腰伤的猎户,她只要想到身边之人也可能遇到,亦忍着面对血肉的不适,认真跟巧秀学。

    一切井然有序,直到有人打马过来,横冲直撞,不仅将排队的老弱病残吓一跳,搅散了队列,还大剌剌地插队。

    是个衣着光鲜,面带稚气的少年,长得却颇为高大,看着像十三四岁的年纪。

    “听说你们认识蔺神医,能不能让他给我阿爹看病?”少年虽问,却气势汹汹,仿佛若回一句不能,他便要砸了这摊子。

    义诊半日,他们不是没遇到过闹事的,有人见他们中只有一个男子,其余三个都是弱女子,林晚棠又生得格外惹眼,便大着胆子过来欲要滋事,皆被隐藏在周围的护卫解决,没有造成一丝混乱。

    这少年骑马冲来,出现得猝不及防,还有些身手,才给了他逼近的机会。

    但近处守着的程清更不是吃素的。

    少年刚盛气凌人地问完,便被程清揪着领子,轻轻松松拎了起来,双脚离地,“此处不容你撒野,若要看病便去排队,不看病便滚!”

    说完,他抬头将人扔出了一丈远。

    少年猝不及防飞出去,摔在地上,立即捂着臀部痛呼,看向程清的眼神又惊又怕,身手悬殊,不敢撒野,只敢坐在地上撒泼,“哪有你们这样的医者,不看病反而打人,我屁股好痛啊!我也不要你们给我治伤,你们去请蔺老给我阿爹治病,我就原谅你们!”

    竟是讹上了。

    他一开始还是佯哭,渐渐竟真的哭喊起来,“我阿爹真的病得很重,只有蔺神医能救他,我可以给很多很多诊费,救救我阿爹吧呜呜呜呜!”

    围观的百姓一开始还在指责,见他这般,也有人忍不住恻隐。

    有人认出少年,“这不是楚员外家的小公子吗?听说楚员外确实病了好一阵了……”

    窃窃私语间,又有一男子骑马过来,在人群前稳稳刹住,下了马,先快步行至摊子前赔罪,“在下楚修远,方才是舍弟楚云飞,失礼冲撞了各位,楚某在此先代为赔罪。”

    他说完,扭头看向还坐在地上哭的楚云飞,语气颇有兄长的威严,“云飞,快过来赔罪。”

    少年倒是听兄长的话,不喊疼也不撒泼了,骨碌起身过来,诚诚恳恳地给几人道歉。

    林晚棠看了眼巧秀,见她点头,眼神温柔中透着悲悯,她便道:“我们医女原谅你了,但要看病,还是得好好排队。”

    楚修远连忙谢过,带着楚云飞到队伍最后。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楚家兄弟。

    楚修远彬彬有礼,虽也能看出为了父亲的病着急,但并不会像楚云飞那般,开口便要蔺神医来,而是沉稳冷静地描述父亲的病情,言语清晰有条理。

    林晚棠早在他开口时,便主动提笔,将他所说病症详尽记下。

    待他说完,巧秀神色间露出几分为难,朝林晚棠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有赧意。

    据楚修远所言,他父亲今日午时刚发过一回病,吐了许多血,他们兄弟俩甚至不知道父亲能不能撑得过今日。

    林晚棠问程清:“能不能请蔺老下山。”

    程清道:“我对蔺老不熟悉,不能肯定,但蔺老会听殿下……”

    林晚棠果断道:“那便说是殿下请他,蔺老年岁太大,你带人亲自护送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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