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

    今天周六两个人在安雅家练伦巴。

    齐殿挠了下安雅手心,“这里,你要看我。这么大个帅哥,你别看空气了行不?”

    安雅痒的直往后退,“好好好,瞅你瞅你。”

    刚开始搭伴的时候,还没那么熟悉,安雅总会笑场,后来改成盯眉心就没那么尴尬,但是安雅总会有一种不尊重对方的愧疚感,还好,慢慢习惯了看他的眼睛。

    齐殿是很符合中国古典审美的男子长相,长方脸,脸上骨量比较重,龙鼻凤目,眉头和眼睛的间距比较近,外加眼仁很黑,所以盯着一个东西看的时候总会显得很深情。

    和安雅一样是瘦高的长条形身材,宽肩窄腰,穿V型领口的赛服和舞服时,能看到漂亮的胸肌线条,覆了一层薄汗的时候,亮晶晶的。

    今天齐殿就穿了件衬衫,因为一直在流汗,所以上边的几颗扣子解开了。

    齐殿看安雅盯着自己胸口走了神,差点没气笑了。两个人的手还一直牵着呢,顺势一使劲把安雅拽了个趔趄,一下撞他身上了。

    “你往哪里瞅呢?”

    安雅被戳破有点恼羞成怒,假装生气抬头质问,“你不是让我看你吗?”

    “是我没说清楚,来,看我的眼睛。”

    中间休息的时候,安雅问,“你怎么看林老师说的那个‘跳脱出技术回归于舞蹈初衷本身’?”

    齐殿抱着臂倚着把杆,“伦巴这个舞蹈的初衷,说是好说,但是要让观众或者说评委也投入进一支舞所要表达的情感之中,很难。”

    齐殿略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把自己当作舞台上的默片演员,假想一个故事,比如说......”

    安雅脑海中灵光一闪,“梁祝?”

    齐殿打了个响指,“这个真可以,这个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好理解。”

    两个人正说到这,被安韫姝打断了,“雅雅,小齐,午饭做好了,今天有小齐最爱吃的红烧肉呦”。

    “谢谢安姨,太帅了!”齐殿高兴的崩了高,屁颠屁颠跟安韫姝下楼去了。

    安雅嫌弃的说,“嘁,胖十斤!!!”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只要两个人不集训或者没有小课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安雅家的舞室练舞,没人打扰,隔音做的好,也不会扰民,委实是一处练舞的好所在。

    两个人从早上十点一直练到下午五点,每次齐殿都是吃完了晚饭才走,中间午休一个半小时直接也直接在三楼客房休息。

    安韫姝的手艺,让吃腻了外卖的齐殿感觉仿佛进了天堂。尤其齐殿嘴甜,夸人不带重样的,把安韫姝夸得找不到北,研究美食的性质愈发高涨了,还没到周末就提前计划好周末的菜单,周五一下班,就到超市采购。

    这么长时间下来,安韫姝把齐殿当成了自己亲儿子看,换着花样做,把上海菜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做的像模像样的。齐殿的嘴被养叼了,回去再看见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妈妈做出来的饭菜,实在是食不下咽,但是不敢吐槽,准是要挨他爸打,只能硬着头皮吃。

    安韫姝一边给两个孩子盛汤,一边问,“最近忙不忙?”

    齐殿忙把嘴里塞满的肉咽下去,“马上校庆了,林老师给我和安雅布置了任务,要排个拉丁舞舞剧,题材不限。”

    安韫姝,“哎呦,国内外比赛我看多了,舞剧倒还真没看过。”

    安雅说,“丁涛和赵美宜老师,就演过一个20多分钟的舞剧。等下我发你看看,太美了。”

    齐殿接着说道,“这次校庆校长特别重视,还说要请媒体来直播。”

    安韫姝问:“那你们想好主题了吗?舞剧,单论剧来说,要有好的故事情节和框架才行。”

    齐殿答,“还没,刚开始准备,哎,安雅刚才饭前说到梁祝了,我觉得用舞剧用伦巴来演绎这个故事就很好。”

    安韫姝为孩子们的想法感到开心,又有点惊喜,“这个好,小时候我和她爸暑假带她看了好几遍,那时候她才二年级,不知道还记得不?”

    齐殿说完往安雅这瞅,征求她的意见。

    安雅笑着说,“我记得清楚着呢,我们下午排排看。”

    其实林老师说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安雅就想到了梁祝,那时候暑假旅游回来,就开始赶暑假作业,白天完成任务了,晚上妈妈就允许她看一个小时电视剧,她一定要让爸爸妈妈等她一起看,如果两个人偷偷看了,她就开始哭。

    中午吃完饭,三个人各回各的房间,睡午觉,享受碳水填满胃部后带来那种晕晕乎乎的满足感。安雅家三楼的客房基本上就算是给齐殿准备的,平常没什么人来住。有时候,齐殿妈妈都开玩笑,“这上学住宿见不到,放假了,还见不到。”确实,自从上了附中之后,齐殿呆在安雅家的时间比在自己家多很多。

    齐殿睡到下午一点半,被闹钟叫醒,伸个拦腰,起床叠好被子,就到二楼找安雅。进舞室的时候,发现安雅已经在拿着手机找合适的音乐了。

    梁祝目前网上有很多个版本,时长不同,演奏的乐器也不同,齐殿和安雅听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决定选用1994年徐克导演的同名电影里的主题曲,由何占豪、陈钢作曲,黄霑填词,时长4分钟左右。

    安雅首先是被歌词吸引了,坐在地板上低声念着歌词:

    无言到面前

    与君分杯水

    情中有浓意

    流出心底醉

    不论冤或缘

    莫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

    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

    万世前生去

    于是安韫姝一连听了一个月这首曲子,舞室传出来的声音很小,愈发的如泣如诉,等齐殿和安雅上台表演的时候,安韫姝已经能唱的很好了。

    齐殿穿着黑色荡领开衫,褶皱下垂的衣襟配上本就挺拔的身形,十分飘逸。

    安雅定制了一件侧开叉的丝质挂脖露肩长裙,通体纯白,泛着莹白的光,两片半透的袖摆,一端精巧的系在手腕处,另一端固定在腰间。平转的时候,袖摆和裙摆一齐轻盈的翻飞,在舞台灯光映照下,衬的安雅像浪花中诞生的精灵。

    整首曲子由男声演唱,重复了两遍歌词,情绪层层递进。两个人一见如故,同窗三载,时常秉烛夜话,彼此亲密无间。终于有一天,他知晓了她是女儿身,惊喜若狂,奈何情深伊始便是折磨之初,沦陷和堕落本就无甚区别,打破禁忌和规则终究是要被规矩和世俗所累。他求亲不成,一病不起,身死魂销。她穿着嫁衣,哭祭爱人,痛彻心扉,最终,裂冢化蝶。

    邀请来观看校庆表演的观众,有小学生、中学生有媒体记者有其他专业的家长,有不少人并不懂拉丁舞不懂国标,但是大家都感受的到这只舞中,每一个动作里,每一次交接的目光,都盛着满的要溢出来的爱恋。

    结尾,齐殿站在安雅身后,用胸膛贴紧安雅的背,两个人低下头,双手交叉紧握,放在在安雅身前。随着音乐渐入尾声,一束素白的光打了下来,安雅微弓的身体,慢慢直立,整个人从蜷缩逐渐舒展开来,就看那四只手臂,交叠着,缓缓摆到空中,袖摆飞扬而起,犹如两只向死而生的蝶,迎着光,丢掉这紧固的茧,张开了美丽的翅。

    整只舞蹈,无一处不彰显着爱,但,无一处和性有关,没有夸张造作的表情,没有暧昧不明的挑逗。编排流畅,两个人的眼神几乎一直放在对方身上,有相知时的欣喜,有相恋时的缠绵,有分离时的无奈与不舍,有再见已是天各一方的悲恸,身体可以绷的像一根笔直的尺,转瞬间又幻化成水一样的柔软灵动。

    导播最后给了两个人一个面部特写作为收场,两个人闭着的双眼迎着光,但是,自安雅眼角慢慢流下一滴泪,随即画面虚化,灯光暗下,两人行礼退场。

    从过后视频的额播放量来看,这只伦巴同样征服了很多不在场的人。

    网上很多人在称赞少年人做出的新的尝试,有很多人在感叹中华文化的包容性和超强汉化能力,有不少人为两位的皮囊和彼此的默契程度所折服,同样的,有人在四处打听猜测两个人的关系,有人从边边角角寻找蛛丝马迹试图作证并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结论。

    对于齐殿来说,安雅在他心中的位置,他觉得是很明晰又很模糊的。

    王文轩问,“你就没想过把安雅变成女朋友吗?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实在不行下跪掉几颗金豆子,安雅一心疼,都不带为难你的,肯定直接答应了啊。”

    齐殿说,“你看我哪一段谈的时间长了?”

    李郎在旁边帮齐殿回忆,“初一那个,好歹是初恋,满打满算坚持了三个月,新鲜劲就过了。初三那个两个月,后来因为你说练舞不想被打扰,直接分了。前几个月那个明里暗里想和你搭伴,没记错的话,没超过两个星期吧?”

    王文轩气愤的提高了音量,“她们能和安雅比吗?”

    齐殿说,“对我来说,舞伴可能是比恋人更长久的关系,每一段感情到后面都让我觉得无聊。现在啊,现在挺好的,不会更好,也没有更糟,我们两个也越来越默契,她一个表情一个手势,我就知道什么意思。而且,我每周都能去她家蹭饭。”

    王文轩问,“你是因为了解她,外加过分的自信,所以有恃无恐吧你。你看哪天不得让你玩脱了。”

    晓琳和安雅坐在树下,一边吃雪糕,一边看操场上摩登组和拉丁组的人在比赛踢足球。

    晓琳看着场边好多女生在为拉丁队的男孩子们加油,还有一些直接兴奋的喊出了齐殿的名字,喜欢瞎操心还愿意替别人打抱不平的心,一下子就按不住了,“安雅,你就没想过和齐殿再深入发展一下,就是......就是比舞伴这种关系再亲密一点?”

    安雅把被风吹乱的长发,往耳后挽了挽,说“不好,不可以。”

    “你知道的,无数拉丁人的汗水和眼泪,甚至国标三大赛的冠军,都远远不如一张劲爆的照片,或者一条符合大家刻板印象的新闻,来的热度高。”

    “我目前不能为我们这个群体,和我所热爱的舞蹈做更多的事情,至少,我不想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我和他,正常的合照和练习视频,都能让大家想入非非的。如果真有点什么,导致一些小孩对拉丁的喜欢被家长扼杀在摇篮中,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晓琳看着安雅的眼睛,闪过一丝忧伤,不过也就转瞬之间消失了。

    但是晓琳叹了口气,她算是这两个人的vip观众,觉得两个人就是差一句话点明,不由得扼腕叹息,“这就是信仰吗?”

    安雅轻轻地笑了笑,“我没那么高尚,但跳舞是我目前唯一热爱的,是在我12岁之后,带我重新找到快乐的东西。”

    晓琳问,“你是想成为的中国舞者吗?”

    安雅道,“像丁涛和赵美宜,那样的舞者,包括舞协,都在为拉丁舞的传播和消除别人的偏见在不断努力着,我觉得既然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我就应该要求自己做的更好。”

    安雅说到这突然很兴奋,瞳孔越来越亮,“这些都是这次校庆表演上我产生的想法,有些情感,与其不合时宜的宣之于口,不如体现在舞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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