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扯着嗓子在破音边缘的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柳筠烟和柳夫人同时脸色一变,朝声音处看去。
三皇子和杨云皓从拱门后过来,身后跟着一位白衣公子,那公子看起来与杨云皓有几分相似,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腕。
小男孩不知在哪里蹭的一身乌黑,脸上也一块一块的,梗着脖子,拼命想把胳膊抽回来,都快要拧成麻花了。此时见了母亲,他像是找到了靠山,扯开嗓子便嚎起来。
在场之人,无一不皱起眉头。
“那小孩好吵!”五公主凑到元嘉钰身边道。
“那是谁?”
元嘉钰问的是抓住小孩的那位公子。
“杨云皓的弟弟,杨家二房嫡子杨文熙。”
柳夫人心疼地都快直接上来抢人了,却又看出几人身份不凡,不敢放肆,连连道歉:“小儿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臣妇替他向诸位贵人赔不是了。还请贵人看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了他这次吧。”
三皇子给了杨文熙一个眼神,杨文熙松手。
那孩子原本就在挣扎,猛地被松开,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上。他倒是灵活,飞快爬起来,先是踢了杨文熙一脚,才连滚带爬奔向自己母亲。
“放肆!三皇子面前也敢胡闹!”
几位主子没人说话,但身后跟着的那些伺候的人可不是吃素的,立马就有个太监尖声训斥。
柳夫人这才知道,面前这位贵人比她想的还要贵重,脸吓得惨白,忙带着儿子跪下道歉:“三皇子恕罪,公子恕罪,我们知道错了,臣妇回去一定好好责罚他,还请大人千万不要跟他计较。”
她一边说着,还不忘给柳筠烟使眼色。柳筠烟也跪下求情:“请三皇子和两位公子恕罪。”
三皇子回头看了杨文熙一眼,杨文熙早就把腿上的污渍拍打干净,轻轻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在意。三皇子便挥手叫人起来:“起来吧。”
见皇子不打算追究,柳夫人连连道谢,一边拽着儿子起身往旁边退,把路给三皇子他们让出来。
“回去后须得好好教育,若再有一次,我不介意亲自派人教他规矩。”
“记住了,臣妇一定好好教导。”
三皇子正欲带人走开,柳筠烟被她母亲几番暗示,就差按着腰给推出去了,终于开口,半蹲着行礼道:“烟儿,多谢三皇子海涵。”
她说完名字后停顿了一下,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
三皇子脚步都慢了一瞬,杨文熙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能进入阳春宴的,纵然不是皇亲国戚,多少也是沾亲带故的。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这般做派。
柳筠烟又羞又愧,脸红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抬头,眼眶里含着泪,生怕被人瞧见了。她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手在身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到肉里去。
这沉默的几秒钟,众人投放到她身上的目光,像是能将她凌迟一般。
三皇子哼笑一声,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冷笑。他抬腿带着人离开。
柳筠烟却僵在原地,浑身上下透了个冰凉。方才脸上的红色褪去,现在像雪一般苍白。她自然知道自己这番做派让人瞧不上,可若是不照做,回去之后,母亲不知道有多少法子折辱她。她本就是姨娘所生,要不是母亲为了给弟弟回京铺路,需要她嫁个好人家,也不会把她认到自己名下。
她在家便嫡不嫡,庶不庶的身份尴尬,在京城更是只有听话的份。即便知道此事会为人不齿,可她也没得选。
……
三皇子一行人绕过柳家几人,径直来到亭子这里,倒像是早就知道两人在这里一般。
五公主还打趣他:“怎么对那么大个美女也不怜香惜玉?”
“还说我呢,可没有你俩早上骂齐大人来的威风。”
元嘉钰本想跟着笑话两句,立刻蔫了。她偏头与第一次见面的杨文熙打过招呼后,就安静下来。
杨云皓在她旁边坐下,问:“公主最近身体如何了?”
元嘉钰又想起那天晕倒的事,不由的小脸一红,摇了摇头,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
“微臣也略懂医术,公主若是不嫌弃,可愿意让臣替公主请一次脉?”
他虽说的十分有礼貌,但已经掏出手帕叠成一个长块放在桌上,摆明是让元嘉钰将手放上去,似乎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元嘉钰也十分配合,将手放上去。
为了保证把脉效果,她每次都不会单独再放一块手帕。不过是搭两根手指罢了,而且本朝男女之防也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杨云皓搭手上去,略微用力,感受皮肤下的经脉跳动。人一旦认真,就容易显得严肃,杨云皓也是如此。
元嘉钰莫名有些紧张,她睁着大眼睛,静静看着杨云皓,乖巧可爱,像只小兔子一般。
杨云皓抬眼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冲淡了身上的严肃,他问:“确实是好些了,但好像,没有按时吃药?”
元嘉钰手一颤,这都能把出来?太医开的药是一早一晚两个方子,她有时候起得晚了不吃早饭,也就不吃早上那顿药。
杨云皓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问小新子最近吃的药方是什么。
小新子竟然也真答得出来,元嘉钰自己都不记得。
“若是按时吃药,应当会更好一些才是。”
杨云皓说出自己刚才猜测的依据。他没有对药方提出异议,看来太医开出的药方还是不错的。元嘉钰还在心中暗自思忖,就见他掏出一枚小鸡蛋大小的玉石,不规则的水滴状,略有些泛黄,递到自己面前。
元嘉钰双手接过,入手生温。这竟然是块暖玉。
下意识接过后,元嘉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想着还回去:“太贵重了。”
“无妨,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贴身带着,对身体好。”
元嘉钰求助的目光朝三皇子和五公主投过去,这两人正剥着松子吃得正开心,根本无暇顾及她。
五公主抢不过三皇子,剥得没有他快,眼看着三皇子手边的杯子都快剥满了,她这边才攒了一个底儿,急眼了:“皇兄,你躲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吧?”
其实也不是她剥得慢,是因为她一边吃一边剥,三皇子只剥不吃。
“回去哪里?”三皇子头也不抬。
“去阳春宴啊,昨日母妃专门把你叫进宫,可不是让你来吃松子的。”
“着什么急啊,老四不也没定下来吗?如今定不下来才能多几个选择。”
三皇子把杯子里的松子倒进五公主的杯子里,往后一靠,“刷”的一声打开扇子,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诚然他这番话有推拒之嫌,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若是定下来,就只能跟一家绑死了,若是没定下来,还能多周旋几家。
五公主有松子吃,也就不再缠着三皇子去前面。
元嘉钰几人在亭中待到午饭时分,这才回永乐宫用午膳。还没进院,便听得屋里传来一阵琴声。
“谁在弹琴?”五公主发出疑问。
他们都一起回来的,自然也不清楚。进屋之后,先映入眼帘的是翩然起舞的安然。在一旁伴奏的,竟是梅嫔。
安然身体弱,早就收起的炭盆又重新拿出来点燃。她脱掉披风,里面是件白色衣裙,随着她的舞姿,像是一只白色蝴蝶,又像是一片被风刮过的雪花。
空灵绝美。
“安然好久没有跳舞了。”五公主小声凑在元嘉钰耳边道。
她目光却落在屋内的安子墨身上,元嘉钰没有错过,安子墨在看到五公主的时候,同样瞬间亮起的眼神。
她最后一点试图维持原CP的念头也碎掉,尤其是手里还握着杨云皓送来的暖玉。更让她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好像再叫她继续撮合他和五公主,她也不是很乐意。
这样想着,元嘉钰不由的抬头看向杨云皓。恰好杨云皓也低头看过来,两人猝不及防对视,元嘉钰慌乱移开视线,杨云皓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没人注意到,杨文熙在见到安然时,眼里露出的一抹惊艳。
琴声停下,梅嫔揉了揉胳膊,说:“许久不弹,都生疏了。”
“哪有,母妃弹得这么好。”元嘉钰立马拍马屁。
贵妃也看着他们门口一行人,说:“还不快进来,都堆在门口做什么。”
大家方才一窝蜂的进来,互相见礼。七皇子带着一位略长他几岁的少年郎走过来,五公主一见他,就冷脸哼了一声。
元嘉钰刚想问这是谁,那少年已走到跟前,拱手行礼道:“在下齐亦秋,替父亲和三妹向两位公主道歉。”
原来这就是七皇子的伴读,齐家嫡二子齐亦秋。他一身浅月蓝色的衣袍,本就英俊潇洒。此时直接上前致歉,眼神清亮诚恳,越发显得光明磊落。
元嘉钰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是歹竹出好笋,齐家也能养出这么好的儿子。
原先她还担心齐家主的行事作风,会影响到七皇子的伴读一事。今日一见,倒是放心不少。
杨云皓忽然出声提醒:“我给你的那个玉佩,一定要贴身佩戴,这样效果最好。”
“好。”
元嘉钰点头应下。
五公主便回齐亦秋道:“你也不用道歉,该怎么罚父皇都说了,你回去叫你妹少抄几首诗,我们也能轻松一点。”
“是。”齐亦秋依旧是认真领命的样子。
五公主也知道他素来跟齐家作风不同,又是在自己宫内,不便为难他,便要拉着元嘉钰去找安子墨。两人转头就发现杨文熙正在屋中和安然说话。
互通过姓名后,杨文熙夸赞道:“安小姐舞姿甚美,今日一观,乃文熙荣幸。”
安然还略有喘息,闻言连忙客气道:“杨公子谬赞,安然愧不敢当。”
五公主“啧啧”两声,在元嘉钰耳边鄙夷道:“骚包。”
“嗯?”元嘉钰疑惑。
“杨文熙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最会讨小姑娘喜欢了。”五公主解释完,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看有几个人像他一样穿一身白。不过他也就嘴上讨个便宜,比潘四那个家伙还是好得多。”
元嘉钰把目光转向杨文熙和安然,把五公主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出来:“不过他俩今天穿的,还真有点相配。”
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相对而立,像是一对璧人。
五公主立马看了看自己衣服的颜色,又去看安子墨身上衣服的颜色,发现两人颜色不一样,撇了撇嘴。
“好了,都别站着了,传膳吧。”贵妃吩咐道。
今日永乐宫真是十分热闹,相比之下,坤宁宫就安静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