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7日，周六。
他们的老师都去了度蜜月，李雨走的时候跟她说，可以现在就开始写毕业论文，到时候申请助教就没空了。
五月中旬的那段时间，周意眠完结了她的新书，整个人都一身轻松。
芒种的时候傅斯年说要回去一趟，周意眠前两天刚忙活完，有了空窗期，就一起回去了。
半个六月，他们俩都是在羊城度过的。
认识一个月左右，她和傅斯年在平江基本上都是手机交流，见到对方发朋友圈，偶然点个赞评论几句，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傅斯年爸妈在羊城做生意。
他家离周意眠家不算远，是一个镇的，但周意眠住在黄福生那，他家住在市井角落，看起来小小的一家，里面放满了各种中草药，从诊厅里头，看起来挺宽敞的，厨房厕所一应俱全。
还有两个房间。
一大一小，小的那个还是黄福生特意为周意眠造出来的。
在黄福生家里头也没什么要她干的事情，每天基本都无所事事，她把滚滚托运回来了。
整天在家里头就是招猫逗狗，偶尔回去爸妈那溜一圈，看看弟弟。
晚上躺在黄福生给她造的小床上面，翘着二郎腿，给郑佳禾发信息。
pn：【明天去找你啊，还有课没，我前几天刚回来，老师去度蜜月了，爽死。】
郑佳禾：【好啊，但明天我要去看晚自习，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pn：【一中什么时候可以带家属去溜达啦？】
郑佳禾：【闻老师还在，你可以让闻老师带你进去，就说是优秀毕业生，没关系的啦。】
pn：【算了你，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下课，然后咱们去吃宵夜呀。】
郑佳禾：【OK】
去吃烧烤这件事她没跟黄福生说，最后周意眠还是进了一中的校门。
周意眠那天穿着黑白条纹短裤和白色印花T恤，还有一双粉粉嫩嫩的拖鞋。
黄福生买给她的，说小女生穿粉一点好看。
头发用一条很细的头绳捆着，整个人不施粉黛，气色好了些，黄福生天天都给她熬药喝。
相比周意眠，郑佳禾穿的正式多了，因为要上班。
她卷了大波浪，全妆上脸，一身香奈儿，简直就是行走的香奈儿代言人。
黑色短款香奈儿上衣，搭配白色裙子，再穿上一双小羊皮鞋。
周意眠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要死哦，你在你们学校都能是学生们评价的最美老师啦。”
郑佳禾也不谦虚，因为她是浓颜系美女，狐狸眼，大开扇双眼皮，小翘鼻，花瓣唇，因为嘴角向下，不笑起来看着非常严肃。
“那肯定，我可是精致到不放过每一根头发丝。”
随便找了个烧烤店坐下来随便吃了点，周意眠边撸串边说，黄福生不让我吃烧烤呀，一会回去挨骂了怎么办？
郑佳禾看她吃的那么开心，说：“怕你还吃，快快趁现在没咽下去吐出来。”
周意眠：【微笑/微笑/】
她们很久不见，闲聊了很多，期间周意眠问她相亲相的怎么样，开不开心。
说到这个郑佳禾就想骂人了，她妈和姑姑婶婶都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奇葩，长的五分人样还敢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有一个眼镜妈宝男，三句话不离妈，还一直pua我，说我长成这个样子，一看就很狐媚，以后没有人要，他现在勉强能接受我，让我快点和他订婚。”
“我真是有耐心，还问了他工资多少，一问三千五不到，我自己工资都六七千，还有稿费版权费，我就算不嫁那个死妈宝我一辈子也不用啃老，去他的。”
郑佳禾说的很激愤，周意眠笑到停不下来，都快拍桌子了，肚子都笑疼了。
喝了口水，说：“这你不打他？要我一杯水泼到他脸上，什么人，长这样还敢提要求，要知道美女是不会嫁给河童的。”
知女莫若母，郑佳禾确实这么干了，还把她自己骂爽了才走。
三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她一双鞋，还敢提条件。
谁给的自信？
郑佳禾骂过一遍后爽快多了，自己倒是还在觅良人，反过来也关心周意眠的感情状况。
“我还是个学生，还在读书呢！”
“呵，24的学生。”
“还没满呢，23，23。”
“我说真的，那个开迈巴赫的，我觉得很可以，有钱，背影看起来帅，有没有心动过啊？”
“你喜欢开迈巴赫的？我买一辆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了？”
“滚。”
两个人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没开心几天，黄福生在对门刮彩票的时候突然倒下了，那时候她还在遛猫，接到邻居的电话急急忙忙跑到医院去。
黄西彤和周政华也来了。
到医院的时候黄福生已经醒了，医生跟周意眠交涉，说，黄福生脑癌已经是晚期了，要她带老人回去多陪陪他。
“最多一年多两年，最少也只有四五个月了，节哀。”
黄福生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
周政华和黄西彤都沉默了，恶性肿瘤就只有死路一条，她知道的。
医院里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
一时之间，母女忘记了那么多年以来的仇怨，父亲好像也忘记了第一次见黄福生的场景。
好像死亡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中国人忌讳谈论死亡和性，从来不会对小孩子进行这一系列的教育。
黄福生和周意眠性格很像，只是前者经事过多，年岁高，岁月可以沉淀很多东西，自然就不怕死。
周意眠嘴唇动了动。
黄西彤担忧着说：“要不我们不要告诉黄老了吧。”
……
周意眠给黄福生办理了出院手续，没有瞒着他，他有脑癌的事情，还是晚期，想必黄福生自己也是知道的。
医者不自医。
肿瘤的形成需要很多时间，估计在她见到黄福生的第一面，就有了，只不过他自己不治疗，任其发展。
这又是为什么呢？
对于周意眠的坦白，他很开心，还表扬她：“我早就知道了，就是刮彩票，中奖一时激动了，囡囡直面死亡和现实的人，是很勇敢的。”
晚上周意眠照常关了店铺，睡在小房间里面刷着手机。
黄西彤第一次给她发那么多信息，问她要不要买补品之类，让她注意好不要像以前一样贫嘴，不然惹了生气怕加重病情。
叮嘱了很多。
她只回复知道了。
倒是傅斯年，今天赶巧给她发了消息。
F：【李老师是不是也让你现在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
pn：【嗯。】
F：【我准备这几天着手写一下，你打算什么写。】
pn：【这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没什么心情。】
F：【怎么了？】
周意眠和他说了脑癌的事情，对面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好似在告诉她，看吧，面对死亡，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傅斯年只说，死亡不可怕，要让他不留遗憾的死亡才是最好的。
黄福生有什么遗憾么，看起来没心没肺，实则很细致的一个老头。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傅斯年看来还在忙工作，所以周意眠没再回他，转头找了郑佳禾。
这两天周意眠的心情很复杂，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觉得一切都挺正常，但这会粘黄福生粘的紧，去哪都跟着。
他去打牌，隔十分钟她就要去看看，他在给人看病，她就在后头给病人拿药，除了做饭，基本上家务活都是她干。
地方小，她都一周扫拖一次，黄福生天天扫。
……
“郑书谦，你和陈宁月放假回来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问一下。”
“挂了。”
郑佳禾明天上午没课，十点多再起也没关系，她最近还是挺无聊的，也不想写稿，快期末考了，她也准备要忙起来了。
这两天周意眠都没怎么给她发消息，她随便挑了个话头说。
郑佳禾：【意面姐，这两天都没给我发微信，背着我偷偷干什么去了？】
pn：【干爹生病了。】
郑佳禾：【很严重吗，什么病啊？】
周意眠和她说了之后，她也挺感慨，傅斯年不知道她爸妈对她漠视，郑佳禾知道，也不能说是漠视，两个孩子都是有爱的，只不过更偏爱男孩。
她又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原本就是很敏感，有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
黄福生算是这几年对她最好的人了，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上天到底是帮好人还是坏人。
她都准备陷入悲伤安慰周意眠了，她来了一句。
周意眠：【郑佳禾，我再也不叫老天爷了，他根本没把我当孙女。】
【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像悲情女主，你觉不觉得？】
……
她有病。
以为装上面具伪装成快乐的样子，别人就不知道她的悲伤，面具戴久了，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深夜一个人悲伤流泪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周意眠就是这样，清高，幽默，忧郁。
自己背地里哭成狗也会在人前装的不在意，无所谓的样子，郑佳禾还记得她开玩笑的说。
“我就是清高，我就是倔强。”
她总是把对方摸得透透的，好像生来就是洞察人心的高手。
“感受过爱和幸福的人才是没有心计的，我下辈子也想像你一样。”
……
她现在也不着急她新书后续，还是想等黄福生走完这一生再说。
傅斯年呆了一周，在家睡了好几天，他这周准备把在平江开公司的事情告诉他家里人了。
他不喜欢义安，也不想在羊城生活，所以他去了平江。
傅语妙比他小了8岁，今年正好初三，小时候都是大哥带她，他长期住校，偶尔回来也紧着学业，只是这个小妹不认生，反而还挺喜欢他这个二哥。
逢年过节都会要礼物，要生活费，平时要什么，在他们三个人的群里面都会大方伸手要。
今年倒是没有要很多礼物，只是好像迷上了什么虚拟男友，跟他要了五千块钱去玩，平时还玩二次元cos，傅斯年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给她钱。
在家闲来无事刷刷朋友圈，脑海里想到了周意眠那晚和他说的事情，想了很久。
最后扔下手机翻了个身，继续睡。
……
郑佳禾知道周意眠最近心情低落，所以下午去了她那，看见她正在帮黄福生抓药，很多柜子，瓶瓶罐罐的。
在那吹水扯皮到忘记自己还要去上晚修。
最后还是周意眠开着小电动送她回去，路上郑佳禾还一直吐槽。
“你就不能买辆车吗，我天天都一身名牌哎！我今早都是开车来的，开电瓶多不搭呀！”
“我有车啊，在江宁机场呢，我还开的奥迪的suv，你改天去平江玩，我带你威风威风。”周意眠说。
平江没有机场，只有隔壁江宁有，开车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开到一半，郑佳禾就接到电话说有学生要请假，要她搞快回去签个名，小电瓶限速，只能让家长等一等。
她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个，听到名字声音都放大了：“她怎么又请假啊！”
“你别说了，人家家里家事，不好管。”
说完嘱咐她再快点，就挂了。
周意眠也听到了，她开的免提。
沉默了一会，她说。
“要不你跳车跑过去……？”
……
载她到了学校门口，不见人，只见一辆奥迪a6停在学校门口。
郑佳禾和她扯皮，说着，“靠，奥迪a6，当时落地价好像七十多万吧，挺有钱啊。”
周意眠无语，说：“我平江那辆奥迪suv也不便宜呢。”
郑佳禾来到门口，学生还没出来呢，站着和周意眠闲聊了一会，她刚回家的时候把手机放在床上了，没带出来。
没一会郑佳禾注意到车主下了车，越看越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哎，奥迪车主下车了，我觉得他好眼熟啊，就是不知道他是谁。”郑佳禾扯着周意眠说。
周意眠嘴上吐槽：“我看你是觉得人家有钱有颜所以觉得熟吧，未来丈夫肯定眼…”
“周意眠。”
周意眠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到那个气味，笑容僵在脸上，都不会说话了，磕磕绊绊只说出：“hi……”
郑佳禾想起来他是谁了，表情管理有点失控：“你是……以前高中的那个小胖？啊？啊？啊？”
这么一说傅斯年也注意到郑佳禾了，也很惊讶：“你是语妙班主任嘛？那么巧？你们是好朋友？”
“是啊，是很巧，我和意面很多年的好朋友了。”
郑佳禾很会和人家聊天，所以压根就不害怕开家长会，周意眠不怎么行，不然她也不会执意要去教大学生。
他们聊了两句就没有多说了。
倒是傅斯年问她黄福生这两天还好吗，她只能说还行。
等傅斯年把傅语妙接走之后她才惊讶傅斯年现在居然变成一个超级大帅哥，还问她是怎么认识的。
“他就是你说的开迈巴赫那个男人。”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