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I heard the rain

    ···|Side 花岛雪枝

    春千夜被禁足了。

    早晨,千寿在电话里哭着这样对我说的。我又询问她原因,小妹却只告诉我都是她的错。随即话筒被春千夜接了过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毕竟刚缝合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恐怕仍在影响着发声。听他说完,我打消了直接去明司家的念头,改乘巴士先到了高田马场,武臣独居的公寓。

    去年黑龙解散之后,哥哥的朋友们各自找到了想做的事。佐野真一郎一边在技师专门学校读夜间课程,一边在前辈的维修工厂打工,准备考取机车维修技师执照将来自己开店。今牛若狭和荒师庆三加入了职业拳会,似乎已经找到了企业赞助,也参加过民间赛事。武臣自己则常常更换工作,具体在做什么不清楚,但好在目前看来收入也足够维持生活。

    搬出明司家独立后,武臣就把新居的钥匙给了我。

    筑龄二十七年的三层楼房,位于山手线内的繁华地段,锈迹斑斑的扶手和爬满枯藤的外墙,一眼望去是个符合不良印象、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但公寓内部前两年刚刚翻新过,所以也算得上设施完好。武臣租住的1LDK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窗户虽然不是朝南,但也有不错的视野,房间不会阴暗。敲门后一直没有听到应答,我便拿出钥匙,直接打开了门锁——

    “打扰……了?”

    沙发上形状诡异宛如黏合状态的人影匆匆一分为二。大概是窗帘紧闭的缘故,房间内影影绰绰,浮动着令人头脑昏沉的酒精腐味。

    短暂的时间凝固过后,响起了女人妩媚的埋怨声,如同一阵烈风刮走了画布上乳白色半透明的罩膜。

    “别推我呀!都不知道你还叫了这么年轻的小妹妹过来,特殊service要加钱的喔。”

    “别瞎说……今天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半道被客人退货,店里以后都不会给我介绍生意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宛如浓郁颜色不断朝我涌来,虽然知道自己更应该到门外回避,身体却无法动弹。武臣没有说话,但很快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沓钞票,动作干脆地起身。她衣衫不整,内衣的一角暴露在外,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拿钱币充当纸扇,飘飘然往门口走来。陌生女人裹在阵阵强烈鲜明的香水甜味中俯身向我,妖艳的瞳孔里闪动着胜利者的兴味。几缕汗湿的卷发从耳边垂落,无意间扫过我的锁骨。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女朋友明明这么可爱,你还买什么春啊?男人的心思真搞不懂。”

    她耸耸肩,眼睛盯着我不放,嘟起嘴唇往钞票上留了个唇印,随后毫不留恋地抽出那张五千元,在擦肩经过时笑嘻嘻地塞进我手里。

    “对不住啦,生意的事我也没办法,这就当是赔罪吧~”

    “喂!”

    余光里,武臣身影突然放大,充满威胁意味的沉沉吼声,像闷雷一样在耳边爆开,身边的女人被他从后面重重推了一把,金属防盗门随即在我背后自动锁住。

    “……”

    我捻着沾了口红的五千元纸币一角,小心翼翼地递回给武臣,他犹豫了一下才接回去,没有开口。

    “我敲过门。”

    “我知道,听见了……抱歉,还以为是阿若他们,想着不开也没事。”

    “……”

    武臣转过身,走到房间另一头打开了半扇窗户。清晨下过小雨,与屋内一般潮湿闷热、甚至有些腥甜的动物味道的空气扑向厅里。光线穿透武臣凌乱翻出的白衬衫,单薄的布料下,随着手臂抬起的动作拉直的侧腰线条几乎与阳光同时辐射进入室内。

    哥哥是不是把周末我会来东京这码事忘到脑后了?我慢吞吞地弯腰换下鞋子,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刚刚那位小姐……如果是女朋友的话。”

    “不是。”

    用粗鲁的语气制止了我的妄断,武臣扯了扯领口,把歪到一边的肩线重新拽回正确的位置。

    “金钱交易,你别多想……我以为你这周不会过来。”

    “为什么不会?”

    武臣叹着气,坐回沙发上烦恼地揉着头发。心中莫名升起了对那张沙发的抗拒感,我便站到哥哥分开的膝盖之间,俯身替他整理颈后折起的衣领。哥哥乖乖地低下脑袋,任我撩开钻入后领里的半长黑发,他的头顶轻轻挨在我的肋骨附近,因为汗水的缘故而湿淋淋的,变得有些沉重。

    透过领口敞开的三颗扣子,蜜色的皮肤仿佛自然地成为我自身往外延伸的一部分。声音的震动,通过我的指尖与腹腔,从依偎的部位渗入体内,化作细细的相连的线状物,震得心脏发麻。

    一靠近武臣身边,酒精与陌生气味混合形成的腐烂气息再度传来。想要拍散那股香水味,我用力抻了下他的衣领,结果那动作做出来就变得有点像打人。

    “——阿真一大早又跑去横滨了……不是去找你的?”

    “哥哥问过真一郎吗?”

    明明是去看望伊佐那的,但那是佐野家的家事,我便没有解释,轻轻梳理着他散乱的发梢。

    武臣摇头的动作,也清晰地传来了身体的触感:“没有。”

    “不是找我喔。”

    我捏了捏他后颈,终于忍不住把他推开:“去换一件衣服。”

    “什么?”

    “气味。”

    “啊?有吗?”

    他困惑地抬起胳膊自己凑过去嗅嗅,随即露出了更加不解的神色。已经习惯了才闻不到吗?在我不满的凝视下,武臣毫无抵抗地掀起了衣角——

    “等等!!回你的卧室再换啊!”

    “有什么关系嘛?小时候我们还一起洗过澡。”

    “小时候和现在怎么可能一样!”

    “哎,雪枝长大啦还对哥哥害羞呢。”

    武臣满不在乎地掐了我的脸,站起身随手把拖下的衬衫甩到一旁,自然展现在我面前。哥哥的身体匀称又健康,恰到好处的肌群修饰着躯干,锁骨与胸口衔接的地方残留着一看就是被人故意留下的淤红。

    我被刺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

    “真是的!又把脏衣服乱扔——”

    “啰嗦,反正也是我自己收。你喝什么?果汁?咖啡?”

    我愤愤走到窗边,把窗户整扇打开,探头呼吸外面的空气,答道:“电气白兰。”

    烧着水的武臣头也不回:“没有那种东西。”

    “我讨厌哥哥了。”

    他耸耸肩膀,背对我笑了一声,像是觉得有趣。

    雨后湿热的气流轻轻刷洗着身体,夏装宽松的泡芙袖被吹得鼓起欲飞。我把脑袋倚着窗框,目光游过哥哥家的客厅:玄关脱下没收的皮鞋旁是一只塑料购物袋,口袋敞开露出里面一些我不认得的用品,茶几上的啤酒罐下垫着几本体育杂志,电视柜上,车钥匙旁边半空的洋酒瓶在昏暗光线下色彩迷离。外套、背心、皮带……虽然堆得邋遢,但也没到看不下去的地步,相反散发出成熟的气氛。

    “喂,别坐窗户边,小心掉下去。”

    我朝他往机器里倒咖啡豆的背影晃腿,故意前后摇动肩膀:“学校认识的朋友,家里也有大几岁的哥哥……最近好像交了女朋友。”

    “所以呢?想说什么。”

    武臣像是不需回头也知道我不会乖乖跳下窗沿,放下两只玻璃杯便一脸毫不意外地朝我走过来,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搂着我的腰,轻轻松松就把我从上面拎了下来。哥哥的身体比我高出太多,我的视线只能落在他的胸口,仿佛是那块陌生女人留下的吻痕俯视着在与我对话。

    我闭上眼睛,踮起脚环抱住哥哥,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哥哥也会有恋人吧?”

    “哦,会吗?”

    我默不作声地收紧手臂,武臣夸张地哎哟一声。

    “松点,不行,要没法喘气了!饶了我吧小雪!女朋友什么的啊……”

    武臣把下巴搭在我头顶,伸手从裤兜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加热完成开始工作的咖啡机嗡嗡震动起来,两只玻璃杯的杯沿反复相撞,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里,熟悉的烟味与咖啡香迅速扩散开,冲淡了房间里溢满的潮气。

    他的皮肤也散发出香烟的味道,我把鼻尖埋入哥哥怀里深深呼吸,仿佛要吸入某种赖以生存的物质来填满随着他话音停顿而裂开的惶恐。

    交往的话就会占用时间。需要陪伴,需要相互理解,需要夺走关注。尤其是做为已经在工作的社会人,利用休息日约会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我的情况和郁美不一样,武臣和我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一起长大的兄妹。如果连周末唯一能见面的日子还要眼看哥哥被恋人占用,我肯定……

    “不可能啦,我没有和谁交往的打算。小雪,松手,咖啡好了。”

    “不松。”

    武臣高高举起双手,吸气收紧腹部在我环成的圈里转了个身,就这样一步步拖着依然靠在他背上的我往桌子前走去。

    “我说啊,谈恋爱、交女朋友哪有光讲讲那么简单,你哥又不是世界首富,不花心思和时间怎么可能找得到……”

    “不想……所以才做不到吗?”

    “雪枝。”

    哥哥的声音温柔得让我想哭。

    “我有整整六年,没能陪着重要的妹妹长大,更别提保护……在我能把错过的这段时间,完完整整补偿给你之前,我没办法把心分给别人。”

    “一、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对于哥哥来说太残酷了……”

    “喂别擅自把时间线改成一辈子啊!好沉重?!肩膀都要痛了!”

    “哼——”

    我慢腾腾地从武臣背后滑下。

    玻璃杯装满热咖啡后,杯壁变得很烫。我刚拿起来就忍不住又放开,武臣稳稳捧着他的那杯,对我炫耀着他更耐热的手指。

    其实我从年纪更小的时候,还没有和妈妈一起改回旧姓花岛、我的名字还是明司雪枝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哥哥武臣不是头脑的天才,性格也没有独具领袖魅力之处,而且讨厌努力,属于普通人中的普通。

    但他会带我偷偷溜出去玩,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糖,我被气哭的时候会比我还生气,当我想加入男孩子们的打闹时,就会把其他人先打一顿警告他们不准赢,在学校也总是第一个来保护我,是我最好的哥哥。所以我那时候就决定了,我要算上哥哥的份一起努力,这样哥哥就能一直无忧无虑地陪在我身边。

    哥哥和我一样珍惜共同度过的时间……哥哥的想法和我是共通的,意识到之后,热气涌上脸颊,我忍不住深深垂下头。

    “在我成为富豪……让你能轻松地与人交往之前,哥哥你要保证喔。”

    “嗯?”

    被我悄悄勾住小指的武臣,放下咖啡杯,从鼻腔里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我晃了晃他的手。

    “千万、千万、不要染上性///病……”

    “噗——!呃咳咳咳!!!!雪枝?!!你在说什么啊!”

    瞠目结舌的武臣变成了掉渣石像,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看到他脸色涨红又气又羞耻的样子,我终于可以抹去脑海里耀武扬威的那双妖艳的瞳孔,心情恢复到了可以冷静想起今天的主要目的。

    “哥哥对我明明可以很温柔,为什么只对小春特别严厉?”

    我拉开餐桌边的高脚凳,规规矩矩并拢膝盖坐上去,武臣用手肘支着桌面撑住身体,透过散落的半长发,表情扭曲地瞪着我。

    “雪,你搞什么……”

    “小春没有错,做错事的是千寿,为什么反而是小春被禁足了?”

    “千寿不是已经认错道过歉了吗?春千夜也说了原谅她。”

    “既然如此,那——”

    “是他没教好妹妹在先,”武臣语气不悦地说道,“千寿这次错得太离谱了,春千夜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和她说道理?”

    “什么啊……说得好像全部是小春的责任一样。”

    “他是男孩子,又是哥哥,必须坚强起来负起责任吧。”

    肯定句——哥哥以理所当然地肯定语气结尾。虽然武臣平时总是万事顺着我来的样子,可是一旦哥哥态度强硬起来,我马上就会感到动摇。

    明明知道应该同样强硬地否决回去、明明心里清楚这是不对的、这样对弟弟太不公平了——

    “小春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

    我垂眸盯着咖啡液浑浊的表面,用连建议都算不上的软弱声音说着。

    武臣来到我身边,用有些潮湿的手指轻轻理顺悬在耳边的垂发。

    “这个年纪已经该懂事了,你太娇惯他们。”

    “我只是想做到身为哥哥姐姐该做的,这不是娇惯。”我偏过头,发痒的耳朵避开了触碰,“我不想喝哥哥吵架。如果哥哥只对小春过分严格的话,那以后我就要偏心小春一个。”

    武臣无奈地揉着额头。

    “我把他禁足,是想让他冷静一下……省得他刚出医院就又要往Mikey那小子家里跑。”

    “想跟朋友见面的话……”

    “哪种朋友会把人家嘴巴撕破啊?我没说永远禁止他们来往,但他得自己脑子清醒才行。”

    “哥哥肯定还没有把这些话对小春说过……可是他已经不责怪万次郎了。”

    “什么没有责怪,他这么大的混蛋小鬼,一提友情忠诚什么的就热血上头——”

    “但换成说原谅千寿的话,你马上就相信了。”

    “……”

    应对自如地武臣第一次流露出卡壳般反应,我鼓起勇气,终于直视着他的眼睛。

    “还在放暑假呢……也不能一直把小春关在家里呀。我去和万次郎聊聊,哥哥也好好和小春谈一谈吧。”

    武臣越过我,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中,伸长时绷紧的小臂阻断我的视野,只能听见他站在桌前,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个糟糕的大哥吗?”

    意想不到的话语从头顶上方传来,我下意识抬起头,站立的武臣单手撑着桌面,他的另一只手提前悬在半空,就像等待着我仰起脸,主动挨近那个位置。武臣的手指沿着额角向下颔的轮廓滑动,那动作充满怜爱:“难得的假期,却害你不停为我们操心……所以比起哥哥,小雪现在更喜欢弟弟了……”

    “不是的,我——”

    哥哥的拇指钻入我的嘴唇之间,堵住了我余下的声音。或许是他正自上而下俯视着我的缘故,天花板从感官上变得比往日要低,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重感。

    “我按你说的做,”武臣的嗓音散发着酒精的气息,□□的胸膛表面汗水风干后,即使尚未伸手触碰到也觉得黏腻,即使深处东京深处,鼻尖却仿佛能隐约闻到海潮的气息……有什么难以辨明之物寂然涌动着,沿着他指腹干燥的起皮与我唇上浅浅的细纹浸入沟壑,湿润的物质渗透了空气中看不见的薄膜,缓慢沉向我的体内。

    他既像撒娇、又向祈祷一般,将额头向我挨近。

    “Mikey、万次郎——那小子被他哥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春千夜又认准了就死不回头……我会和春千夜说清楚……我的想法。你别对我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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