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

    29番外·前世

    从灵山下来,瀛洲真君手中多了一株优昙婆罗。

    他与燃灯佛在灵山论法多日,引得天地变色,日月同天。

    灵山上的诸多琪花瑶草,也受到佛法泽陂,纷纷孕育出灵识,立地化形成人身。

    那一方园圃之中,成仙了的昙花们受天命招引,飞奔天界而去。

    满园光秃秃中,唯有一株优昙婆罗,毫无变化,屹立其中。

    翌日,负责照看这方园子的小沙弥,见园子空了,想着重新种些花草。

    他觉得大家都飞升了,独独这昙花毫无慧根,便将它挖出来扔在一边,在它原本的位置上,种上新的昙花。

    这一日,结束论法,胥寒路过,见园圃边上有株倒地的优昙婆罗,几丝根须顽强地往土壤中钻。

    他见它对生的渴求,蹲下顺手给扶了扶,欲将之重回土中。

    燃灯佛从后面缓缓走来,见到此举,便将这株花苗赠予了他。

    燃灯佛对他说:“真君天生神力,已是修为通天,觉得遇到瓶颈迟迟未能突破,才兼修佛理。您不若试试养花种草,得闲下来,放空一段时间,兴许就能找到真正的根结所在。”

    胥寒谢过这位于自己有半师之谊的佛,收下了这株只有叶子的昙花苗,带回瀛洲,细心养护。

    ……

    瀛洲四季极寒,千里冰封。

    最初天界授予胥寒-真君封号的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个。

    后来他在外砥砺修为,斩妖除魔时,救回来一只离群索居的玄武。

    玄武性子安静,从不让他操心,于是给这只玄武起名省心。

    再后来,他捡回来一对刚刚破壳,母亲被妖邪吃掉的仙鹤双生子,他们保留着他们母亲起的名字——福元、宝元。

    诺大的瀛洲,唯一神三灵宠,门庭清冷,如今多了株娇滴滴的花草。

    意识到这株昙花娇滴滴,是因为胥寒不曾养过花草,他以为只需种在土壤中就行了。

    毕竟胥寒这一世的真身,算起来也与这花草是同类。

    他于万万年前,应天劫神陨。

    但他一缕元神落在山崖上的一株神霄赤芝上,后来他借此修炼,再度成神。

    他以己度人,想着自己不具风霜雨雪,也就以为这株来自灵山的昙花,应该也和自己一样。

    谁知第二日,那种在庭院中的昙花苗,就被极寒的风雪冻得奄奄一息,叶片耷拉垂在冻土之上。

    *

    那日在灵山,听燃灯佛与瀛洲真君轮佛法,小昙花其实就有了微弱的灵识。

    但她还不会说话,更不会化形。

    彼时她好羡慕那些同伴,立地化形,一步登仙。

    她急得不得了,努力催促自己也快快化形。

    但她还在用劲时,冷不丁就被小沙弥拔了出来,把她丢弃在一边。

    她被硬生生拔断了几根根须,让自己苦苦积攒的日月精华,和灵山灵气流失了不少;让本就未开窍的她,更加雪上加霜。

    小昙花唉声叹气,但是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太阳越来越毒辣,简直要把她烤焦。

    她忍着痛,和干得冒烟的干渴,自己伸出受伤的根须,试着扎回湿润的土壤。

    一天过去,她都没能成功。

    脱离土壤和水源的滋养,小昙花正觉得自己要被太阳晒死的时候,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她扶住。

    她模模糊糊感觉到,这是个灵力极其旺盛的大人物。

    他身上的神力让她倍感亲切和熟悉,不用看也知道,和度化那些同伴们的神力,如出一辙。

    她心想:要是自己也能沐得此神恩就好了,就不会被无情的抛去,被太阳晒死了。

    她的念头刚生出,就听见燃灯佛出言,让那位神君将自己带走。

    小昙花开心极了,诚恳地对佛祖表示感谢:佛祖谢谢您。

    她被瀛洲真君,带去了瀛洲。

    但那位神君好像不会养花,竟然就随便将她种在,霜寒逼人的露天庭院中。

    她努力挥动叶片,拂在那位不苟言笑的瀛洲真君衣袖上,不断发表意见:“神君,神君,种在这里,我会冻死的。”

    然而她的心声,他听不到;她挥动叶子的求救,他以为是风吹。

    他甚至以为她会很喜欢这里,还轻轻摸了摸她的叶片,交代道:“好好生长,我会经常来给你浇水。”

    小昙花大惊失色:“这里是冬天啊!我不需要浇水,我只需要一个暖房。”

    可惜,语言不通,无法沟通。

    她咬牙在冻雪中挨了一夜,被霜风摧残地生无可恋,气息奄奄。

    第二日,那承诺会来给她浇水的神君,果然来了。

    她如见救命稻草,颤抖着向他求救:“神君,我好冷,我就要冻死了。”

    幸好这回,胥寒终于看出了这株耷拉的花苗,不适合养在寒冷的室外。

    他将她小心挖了出来,拂去叶脉上的雪沫,修复被冻伤的根须。

    见她奄奄一息,胥寒渡了些灵气在上面,等她恢复生机勃勃,最后将她种在息壤之中,养在自己的寝宫。

    养在他的寝宫,比外面强不了多少,都是温度低迷,冷得很。

    但瀛洲真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寝宫冷,又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冷为何物。

    所幸偶尔也会有太阳从窗台照下,小昙花就靠着这点不知道什么才会有的阳光,及夜间神君回来安寝后自带的灵力,和他从天池带回来的甘霖,顽强成长。

    于是经年累月下来,小昙花奇迹般地长势喜人。

    她意识到自己说话,能够被神君听到,是在一次,他给她浇水。

    这日,胥寒从外面回来,身上负伤。

    天界的医官诊治离开之后,当天就有不少神女仙女,带着灵丹妙药过来探望。

    冷冷清清的神殿,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但都被福元以神君需要静养为由,拦在门外。

    只有一个仙子是例外——碧翎清洲的圣姬公主。

    她是随其父孔雀王进来的,在待客的正殿坐了半天,得神君亲自接见,留下一瓶丹药,又说了好些关怀的话。

    小昙花认得这个貌美温柔的仙子。

    几年前神君接到孔雀王的求援,去碧翎清州帮他们平定乱军,于他们孔雀一族有着莫大的救族之恩。

    因此孔雀王常常来瀛洲拜谒神君,每每来时,都会带着这位漂亮的公主。

    小昙花很喜欢听她说话,温温柔柔,细声细语。

    她想,要是自己也能化形,和她成为朋友就好了。

    晚间,瀛洲真君服用了那瓶丹药,早早就安寝了。

    小昙花也想为神君做点什么,于是乘着月色开放,释放出来的气机,给神君治伤。

    也正是这样,几乎耗费了她积攒的一半修为。开放的花,迅速枯萎,掉落在盆中的泥土上。

    这时候,她更多的是很有成就感,然后等着神君第二天起来,大吃一惊。

    第二日胥寒见伤愈,以为是圣姬那瓶药的功效,于是让仙鹤双子带上谢礼,送去了瀛洲。

    小昙花见自己的努力付出,被当成了别人的成果,有些委屈,忍不住哭鼻子。

    但是现在她太弱了,昨夜开花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此时这哭声也有气无力,几乎听不见。

    胥寒隐约感受到一阵细微的哭声,循声望去,却只见到窗台上那盆花苗。

    这一瞥,就见到花苗病恹恹的,还有开败过一朵枯萎的昙花。

    他拾起这朵闭合的昙花,捏在指尖,遗憾道:“原来你会开花,可惜我没看到。”

    小昙花没力气回答他,虚弱地趴在息壤之上。

    胥寒见她恹恹的,以为是这段时间自己外出,疏于浇水之故,于是从天池引入甘霖,给花苗浇水。

    秉着将前几日未能浇的水补回来的心理,热衷浇水的瀛洲真君,多洒了半壶甘霖。

    小昙花喝了甘霖,恢复了气力,她呛得直咳嗽:“住、住手,浇得太多了,我要被呛死了呜呜呜呜。”

    胥寒听到这个娇柔的声音,微微一惊,手一抖,不小心又多浇了一些水。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昨日斩杀魅妖时,不慎中招,留下的后遗症。

    他的瀛洲方圆千里,都没有女人。

    更遑论这声音,是出自他的寝宫。

    他凝思之间,那声音又响起:“笨蛋神君,不要再浇水了,我快要淹死了。”

    娇柔之中,夹杂着一丝无奈和不满。

    这回他听清了这个声音的来源。

    他顺着垂眸,正是这株犹如铁树一样,百年才开花的优昙婆罗。

    胥寒放下水壶,对着花苗淡声说了句:“抱歉。”

    小昙花柔柔回答:“没关系。”

    她还未意识到,此时开始瀛洲真君已经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喝饱水后,她兀自吐槽:“笨蛋神君,昨晚明明是我开花给你疗的伤,才不是那瓶丹药。”

    原来第一次开花,是为了他。

    胥寒垂眸端详着她,“原来是你,谢谢。”

    小昙花随口接话:“不客气,你养我,我帮你,天经地义。”

    随后她就不吐槽了,哼着曲不成调的歌,声音活泼又快乐。

    胥寒想了想,意识到这株开过花的优昙婆罗,兴许就快要化形了。于是捧起这花盆,将她放到了另一个空置的暄和殿。

    小昙花见自己被抱了起来,兴奋道:“神君,您终于知道要带我去晒太阳了呀!”

    胥寒这才知道,原来她喜欢阳光,还需要晒太阳。

    于是他抱起盆栽,边走边问:“你需要晒多久?我从未养过你这样的花。”

    小昙花有问必答,欢快道:“早上刚升起的太阳,一个时辰就够啦。”

    “好,我记住了。”

    胥寒将盆栽抱到最东边的殿宇前,他掐着时辰,去处理人间庙宇中收到的事务。

    一个时辰后,他踩着点去将盆栽抱回大殿。

    小昙花刚刚晒过太阳,将日之精华和空中的灵气吸收入体,叶片都更油亮了三分。

    她对着胥寒说谢谢。

    见到他没有将她带回寝宫,小昙花一阵疑惑:“神君,您不要我了吗?”

    “没有不要你,想来你快要化形了,届时会不方便,给你单独一间宫殿。”

    “咦,神君您能听到我说话了!?”小昙花猛然才发现这个事情。

    胥寒冷若冰霜的脸庞,有些忍俊不禁,“你反应有点慢。”

    小昙花点头,带着叶脉上下浮动,她实事求是道:“所以我开窍晚,旁的姐妹们在灵山就被您和佛祖度化飞升了,只有我还是棵不会开花的草。”

    说到这里,那活泼的声音,有丝挫败:“我以为,我也许一辈子都只能是草了。”

    胥寒开导她:“一辈子很长,如今岂知以后?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你不要妄自菲薄。”

    小昙花发现这个话不多,看起来和雪一样冷的神君,每每说话,都很动听。

    于是她的低落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眨眼,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昙花。

    胥寒将她放在暄和殿,她动了动,将一片叶子碰了碰他的手背,声音软软的:“神君,我自己待在这里,就不能再获取您的灵气了。”

    胥寒已有应对之策:“无妨,在你化形之前,我每日都会过来给你浇水,顺道渡些灵气给你。”

    小昙花很高兴:“神君您真好!就好像我的……父君一样。”

    她搜刮着脑中不多的词汇,想了半天,想起来常来瀛洲的圣姬父女,她是喊孔雀王‘父君’。

    小昙花羡慕这种拥有亲人的感觉,下意识以为世上最好听的称呼就是这个了。

    胥寒:“……倒也不必如此。”

    小昙花被自我感动到了,欢乐地摇着叶片,喊着父君。

    虚寒扶住她摇得欢的叶片,淡声:“不可以乱喊,我还未娶亲,当不了你父君。”

    小昙花脑回路清奇:“所以等你成婚了,我就能喊你父君了?”

    “不能。”胥寒嘴角一抽,思量着每日空闲,得教她读书认字,才不会学到个词就乱用。

    屡次遭拒,小昙花冥思苦想,思索是不是自己隔得太远,听错了?

    难道不是叫父君,而是夫君?

    父君,夫君,父君,夫君……

    她反复念叨这两个听起来似乎读音差不多的词,于是张口道:“我刚刚说错了!”

    胥寒点头:“嗯。知错能改……”

    “不是父君,是夫君!您就好像我的夫君一样!”

    胥寒额角一跳:“这个更错了。”

    他说:“明日开始,我教你读书识字,学伦理,习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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