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十月,仍然太阳高照,叶子蔫巴巴,自树丛中走出来一个背着竹筐汗流浃背的老汉。他将树枝铺在地上,放上光溜溜的婴儿,又给婴儿盖上干草。
方舸眨眨眼,让眼泪从眼角流下,却只换得这辈子祖父的一声叹息。
“阿弥陀佛,下辈子投个好胎。”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方舸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可真是倒霉透了,就在除夕前一天,突然变成了古代姓秦的农家中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这辈子的二哥又病了,才满月的她就被放弃了。
哭了一小会,方舸便冷静下来,自我安慰,好在她没被直接溺死,好在上辈子嫂嫂生了个小侄女,好在穿越者常备金手指——随身空间是真的存在!
方舸一穿越便发现她上辈子的房子也跟着过来了,可以用意念操控其中物品,她偶尔也会在睡醒后胡思乱想,她的身体是死亡还是成为植物人?她家人是什么反应?她家人会不会一起穿越?这房子跟她来了,那间房会不会凭空消失。
新闻标题她都想好了:惊!建国一百二十周年除夕前一天,花底人间小区方某某和房子车库凭空消失,疑似外星活动!
方舸内心苦笑着,若能进入空间,就凭空间每天刷新,变回最初状态的能力,她能渡过最弱小无助的这段时光,可不能进入空间,哪怕有奶粉被子,在林中她迟早会夭折。
多坚持几天,说不定哪天能被路过的好心人带走,方舸给自己加油打气,开始做事转移注意力,先是将早上泡好的婴儿奶粉转移到嘴里。
又给自己涂上婴儿花露水,同时小心翼翼地在身体四周滴风油精和花露水。
将自身安顿好,方舸开始寻思吸引人过来并领养自己的方法,捉摸着捉摸着,一切却卡在了最初:这个地方会不会有人路过。
为什么从空间拿东西只能放身边十厘米内,若是十米,就能借手机......方舸突然来了灵感,她寒假出国旅游时带了老型号航拍机,二零六三年各国合作实现了全球信号覆盖,偏偏她去旅游的神庙磁场异常又杜绝电子设备,特意买的能用蓝牙操控的型号,没信号也可以操控!
感谢现代社会,感谢科技发达,感谢老哥,方舸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边哭边建立文档,打上诸如“上升”、“停止”、“下降”、“左”、“右”、“降落”等文字,又点开浏览器-小说-导入本地文件,并将航拍机蓝牙等地方设置完毕。
开机的航拍机出现在方舸身侧,她的手机直接盖在眼睛上,另一个手机点开语音朗读,出现在她手上。
“上升......”随着机械女声的命令,航拍机缓缓移动。
夹杂点点黄绿的褐色中没有半个人影,方舸看得不是很清楚,只勉强分辨出影像中不远处的泥黄带应是一条黄土路。
看来她被扔在路边,人来了,一哭就能被注意到,只要想法子让别人收养或送到类似孤儿院的机构就行,将航拍机及两个手机收回。
方舸意念来到爸妈的房间,从抽屉深处掏出一对金镶玉手镯,又拿起毛笔,在纸上写道:劳烦好心人收养,或送至育幼堂。将这些都放到肚子上,方舸找出《心经》朗诵的视频,并调成常亮,保证第一时间能够播放。
玉镯是利诱,纸条给路人选择的机会,不认字也可找别人请教,《心经》则是防着有人拿镯就跑,万事俱备,只再需要一点点的运气了。
方舸打了个哈欠,哪怕有成年人的心智,这会也扛不住婴儿的身体,她暑假帮忙照顾侄女时可知道一个月的婴儿一天至少要睡十六个小时呢。
就在方舸陷入梦乡时,她的祖父秦大梁已回到了西湖村,只见大侄子秦江提着木桶朝自家走来。
“大爷爷,你回来了,”秦江笑着招呼,晃了晃木桶,道:“正巧,老二打了几条鱼,叫我送过来。”
秦大梁却尴尬回道:“哎哟,溪儿有心了,你们拿回去自个用吧,三丫头......送人了。”
秦江见这神色,顿时明白了,只道:“这样啊,也是她的福气,倒比送到养生堂更好。”
“养生堂?”秦大梁问道:“药店?”
“朝廷办的,有些小孩子难养活,就可以送到养生堂。”秦江常在城里打小工,对城里熟悉些。
居然还有这回事,秦大梁顿时后悔了,到底是孙女,送到养生堂总比没命更好,要是再晚一天......
秦大梁和秦江他爹是亲兄弟,两家向来和睦,便也不瞒着秦江,“这三丫头,我放去城里的路边上了,江小子,你见识多,我有个事要你帮个忙。”
秦江把木桶放下,“嗨,要是被哪个好心的富贵人家领去,更是福气,大爷爷一片慈心,我懂,你只管说。”
秦大梁脸色舒缓几分,提着竹筐道:“也是没有办法,麻烦你去看一下三丫头,要是还在,就送她去养生堂吧。”
“我跟我爹说一声,”秦江也料到了这事,一点也不意外,“大爷爷,这鱼是溪儿的孝心,你就收了吧,到时候给他讨媳妇还要麻烦大奶奶嘞。”
秦江接过竹筐,趁着太阳还在,忙沿着去城里的路走去。
“......大概......好心......”
“......卖了......有救......”
方舸饿醒了,这声音好熟悉啊,她睁开眼睛,头往左右摇摆,又听到清脆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大伯娘,三丫头醒了。”
方舸顿时完全清醒了,这不是她这辈子大堂姐枣儿的声音吗?!她怎么又回来了?
随后她感到自己被抱起来,没入温暖柔软的怀里,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味道,方舸忍不住又哭了,内心埋怨道,这么小的身体,连哭都停不下来。
“应该是饿了,三儿乖,乖哟。”刘翠翠哽咽着,尽量轻柔地喂奶。
秦海坐到刘翠翠身边,粗糙的手指摸了一下方舸的脸蛋,又马上离开,“你放心,秀才娘子说这对镯子最少也值个十几两银子,够给善哥儿看病,还能有余,我家以前从来没扔过孩子,若不是这两年收成......你放心,三丫头定能留下的。”
听了这话,方舸也放下心来,头又开始一点一点。
“你听懂了?真是个小乖乖。”
第二天,秦江便带着秦海去聚福当铺,掌柜拿着工具翻来覆去看遍后,道:“这玉是平常的,可以当二十三两银子,金子上的花纹倒有些妙处,我再加二两,若是死当还可以再加一两。”
秦海毫不犹豫,“死当。”
“大爷收好,可别外露了。”掌柜见二人脸黑手粗,便知是穷苦人家做活的,特意分成两份,提醒道:“两位爷,一包是二十五两银子,还有这袋是一两银子,外加一吊铜钱并四百文,共二十七两银子。”
秦江小声道:“昨儿一两银是一千一百文。”
秦海愣了一下,明白掌柜是照顾她,才取一千四百文的银价,“嘭——”他的眼泪淌下来,猛地跪下磕了个头,“多谢掌柜。”
自当铺出来,二人又请医延药,一天下来,这全部花费也不过五两银子,不过三五天,秦善便已不用吃药了。
秦家也因招待大夫,吃了几顿放足油水的菜。
这一日,秦枣儿在家扫院子,顺带看着三个弟妹。
才一岁的虎头摸着树,对着头顶的柚子流口水。
秦杏儿笑道:“哈哈哈,大姐,你看,虎头想吃三丫头呢!”
“别闹,柚儿这丫头听得懂,哭起来可有你受的。”秦枣儿用扫帚轻轻拍了杏儿一下。
秦杏儿叉腰,全没放在心上,“大姐,你看柚丫头啥时候哭过,带了她这么久,也就在老槐树下哭过两次。”
秦枣儿转头拿着棉花过来,放在院子里,“柚儿比你乖多了,过来,替我把线捻了。”
“那我去秀才娘子那儿,捻完正好给她。”
秦枣儿皱眉,“她家的这个月已经给了,你也少去那儿蹭吃蹭喝,家里又没饿着你。”
“嘿嘿,”秦杏儿半搂着方舸,“柚儿,你想不想去秀才婶婶家玩?”
“去读书!”
秀才娘子姓何,刘秀才考中前都叫她刘三婶子,刘秀才十八岁便中了秀才,在周边亦有薄名,可惜十多年来中举无望,虽有些产业,大多耗费在科举上了。
要说秀才娘子家东西多好吃倒也不尽然,方舸不过是想以此为自己识字的借口罢了,顺道多问些外面的事情。
秦枣儿揉乱方舸的几根头发,“看书有什么用,倒不如早点学纺线。”
“我看柚丫头也想当秀才娘子。”秦杏儿笑嘻嘻道。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秦枣儿在秦杏儿嘴上拧了一把,“这种话不许胡说,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忌讳,叫别人听见,你名声也不好。”
秦杏儿捂着嘴巴,吸了吸鼻子,嘟囔道:“知道了。”
秦枣儿见妹妹这个模样,也柔了声音,“行了,以后注意,想去秀才娘子家就去吧,看好柚儿。”
秦杏儿高兴起来,抱着装棉花的包袱便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