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
午后。
尚书省，都堂。
京符手里举着一本札子，札子上是随从官抄录的，温颐斐新作的诗。[京符，不明；工礼尚书]
京符边看边咂嘴不禁笑道，“嗨哟，二公子这是又得了哪位佳人啊，啧啧，闻人相公哎，您看看这小诗做的。”
温颐斐人称二公子。
闻人钧坐在一旁接过，“二公子有些文采。”[闻人钧，林系；参知政事]
孟瑄瞄一眼，“哼，这小子倒逍遥。” [孟瑄，沈系；参知政事]
赵一钦听后，唇角勾笑意味深长，“二公子得这位美人，我们林承旨可紧张得很呢，三天两头派人去金陵叨扰我们二公子。” [赵一钦，不明；建安郡王，提举皇城司][林汝洵，温系；枢密都承旨]
京符嘿嘿一笑，“咋的，咱林承旨和咱二公子中意同一位美人呀？”
赵一钦听去中意同一位美人，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手。
京符推推赵一钦的衣角，“建安王，你笑这么厉害，又偷偷跟人家的意中人好上了？”
赵一钦嬉笑着说：“京尚书您小心那林侍郎来了，给您背林家家规规矩您。”[林汝孙，林系；户部侍郎]
京符当即变了脸色，冷声说，“建安王，你还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门外宣唱，沈庭简入都堂。[沈庭简，沈系；左丞相]
随之一连串的起身恭礼，称沈相。
沈庭简垂目瞧见京符手里的札子。
京符笑颜为沈庭简奉上温颐斐作诗的札子，“沈相您瞧瞧，二公子从金陵传回来的诗。”
沈庭简袖角微拂，“看过了，写得蛮好。”
闻人钧遥遥说，“二公子这是，供各位宰辅一个乐呵。”[闻人钧，林系；参知政事]
孟瑄示意京符递过来看。[孟瑄，沈系；参知政事]
门外又宣唱温执中、陆哲甫入都堂。[温执中，温系；右丞相] [陆哲甫，沈系；同知院]
京符立马隔着闻人钧，低扬了扬广袖，对孟瑄轻声道：“哎呀，孟相公，快快收起来，二公子他爹来啦。”
都堂内几个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温相。”
“温相。”
边上中书舍人等拟制官，也对温执中陆哲甫行礼。
赵一钦冷诮扫了陆哲甫一眼。[陆哲甫，沈系；同知院]
温执中与沈庭简互相招呼了一声，看着坐一排屏气敛声的同僚，问，“你们这是做啥子？”[温执中，温系；右丞相] [沈庭简，沈系；左丞相]
沈庭简正襟笑道，“温相公，他们在读温参议新作的诗。”
京符连连摆手，“哎，哎，温相公！这诗可不是我京符透给您的啊。” [京符，不明；工礼尚书]
孟瑄再度打开札子静默地看，温执中也叉腰凑上去瞧，“哟。。。” [孟瑄，沈系；参知政事]
沈庭简还未待孟瑄瞧完，探手领了札子一把合上，转身往温执中身上拍了一下，“我看你也别打断你家老二的腿啦，我家那大儿子，他要是有你家老二一半文采，啧啧，我美得，作诗十几首。”
京符笑道：“咱们二公子够结实的啊，听说温相公天天把门一关，就给咱们二公子上家法，咱二公子没被打成碎块真走运啊。”
温执中嘿了一声，找自己的位子坐，“嘿，我家这小子，打小就皮，不打他能上房揭瓦。”
待几个执政坐定。
温执中道：“你们议吧。”
京符便正辞色，“蒙古使团已至淮东宝应，礼部应差接送伴官部送，合国信所译语亲事官，及皇城司亲从官，觉察使团，规制奉使官员问答语言，见闻事件，将等事奏与朝廷。”
赵一钦加以解释，“使团多细作，入临安一路多半窥探我朝政情，应予严防。”
闻人钧，“当今朝臣奏议，内外封事，军阵机谋，常常传播于街市，臣乞朝廷下令严刑禁止进奏院，邸报邸吏，泄露传播。军务相关章疏应以焚毁，焚毁名件申枢密院，雕印文书须经本州委官看定再作刊行。”
沈庭简问：“建安王去不去？”
赵一钦：“臣还需于行在，察守宫门。”
温执中：“官家点你那个颜似昀要了，颜似昀在不在临安？”
沈庭简：“干办皇城司颜似昀，假宁国军承宣使，充接伴蒙古使副，自后接伴同此。 ”
中书舍人录旨。[方叔瑶，林系；中书舍人]
沈庭简：“京符，你礼部推个人。”
“我礼部推人，我礼部的人都长得太和善，这伴使蒙古使团难以彰显我朝气概。”
孟瑄提了一嘴：“让曹监察去。” [孟瑄，沈系；参知政事]
京符当即拍手，“哎，对对，哎呦孟相公，太对了，让咱小曹将军去。” 随而眼波流转，“沈相意下如何？”[曹璇珩，温系；监察御史]
沈庭简看了温执中两眼，温执中也没什么表示，沈庭简便说，“曹监察行事稳重，英飒峻毅，假礼部尚书，充接伴蒙古计议使使副。”
“对对，一定让那蒙古蛮夷知道咱小曹将军一箭射死亡金主将的事儿。。。”
闻人钧打断道，“还是需遣遣一位资质深厚，通礼仪事务的。”
京符轻叫道，“再塞一个严汝岑，严汝岑古板，面如铁塑，哎，官家，咱送蒙古人一个大铁疙瘩。”
赵一钦忍俊不禁。
沈庭简撇撇嘴，拿眼神问温执中，这京符是不是喝高了啊？
都堂内静了几息，温执中道：“严汝岑是个好人选，严汝岑曾就职礼部三年，旧日他也曾接待金国使臣，无有疏漏。”
温执中诏给中书舍人录写，“诏刑部司郎中严汝岑假户部尚书，充接伴蒙古计议使使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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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符出了都堂，见姜补正等他。[姜补，不明；刑部尚书]
京符拉了姜补低声嘟囔道：“一个个精的咯，都不提蒙古人是来干啥的是吧？”
姜补正被温颐中案折磨得焦头烂额，“提了有什么用！人还没到呢，我们先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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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钧立于都堂之前，垂目双目微阖，待沈庭简行至，闻人钧提声道：“美滋滋读了人老二的诗，人老大还被你们关在大牢里呢，啧啧，打得不成样子。” [闻人钧，林系；参知政事] [沈庭简，沈系；左丞相]
沈庭简站在台阶前边没下台阶，一挑眉，一开袖，“嗳，闻人相，你这别看我啊，不是我啊。”
...
傍晚。
清河坊。
这几日，涂有开曾多次求见，林汝洵一直闭门不见。
这日林汝洵才出东咸，只听谁人压着声音急促地喊，“林承旨，林承旨!”
涂有开只身一人，从弄堂中飞奔而来。[涂有开，不明；广西钤辖加遥刺]
涂有开，一位广西来的地方官，一直请求朝廷在广西置兵。
人还没跑到，声已传了过来“听闻林承旨喜书墨。”涂有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从广袖里捧出一个暗纹刺绣玄色锦袋，林汝洵歪头看看，又是来送帖子的。
他瞧着涂有开黝黑的面颊，微微翕动的鼻翼，正尝试平缓呼吸，笑容诚挚，隐约可见其中隐匿的怅然。
瞧着瞧着，倏忽觉出此番景象二人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涂有开一开始自广西赴临安请求置兵时，上一波温沈乱斗还未结束，朝里斗得鸡飞狗跳的也没人顾得上他。
后来林汝孙就任户部侍郎，温沈关系开始缓和，朝里人又将涂有开踢皮球一般推来推去。
时至今日，涂有开已在临安滞留许久。
涂有开见林汝洵双眸含光三两流转，暗觉有戏，也记不起怪罪林汝洵一直不见他。
林汝洵且淡然笑道，“你把帖子收收吧，跟官家说句话的事。”
涂有开略有惊异，喜上眉梢，见林汝洵往东边走，便快步跟上。
林汝洵说：“我心中知晓，安南人不安生，隔三差五进来打劫，陈朝管边境修治得很差。”
涂有开将手里锦袋往他手边蹭，
林汝洵继续道，“我知晓，你提安南人的事他们压根理都不理。”
他抬头一看，涂有开双目悄然流露出哀恸，泫然欲泣，一下子把锦袋塞了过来。
林汝洵一时怔住，看涂有开一个大糙汉子快哭出来，连忙打开锦袋看帖子以作回避。
涂有开抹完眼泪，见林汝洵手腕上挂着锦袋，手里拿着帖子，疲惫略微扫了几眼，而后连观摩都是小心翼翼的，恭谨举起帖子对日光。
林汝洵这一惊非小，整个人都滞住了，双手捧帖子，眼里尽是动容。
涂有开也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算不上书法的帖子能这么合他的心意，“我这个，这个，囊中羞涩，名贵的帖子我收不来。”
涂有开笑着搓搓手，“听闻林承旨喜研医术，这古籍医书，为您奉上，看，看您还满意否？”
“陆宣公亲笔，怎么会在外边，你从哪里搞来的？”林汝洵自圆笑笑，“罢了，医书。”
涂有开这时也忘记这是本古籍，唯独回忆起朝里的官员，“啊？这是哪位公卿亲笔？”
林汝洵瞥了涂有开一眼，笑道，“你好歹也是做官的，不会也是买官来的吧。”
涂有开略有些心虚，忙拐开言语，“这，这位墨主，是造诣非凡啊？”
林汝洵慎细将帖子收回锦袋，再往南方踱步。
涂有开跟步，见其双眸灿然流光。
林汝洵由衷叹道，“墨迹造诣我等不足以评，若德宗不负陆宣公，宣公功德高于佛祖。”
涂有开笑笑也回应不上，林汝洵解开局促，“安南人进贡，不用我朝正朔，宰辅们都气的要死，若枢密院助推，借此置一些兵，也是可行的。”其实宰辅们没怎么样，主要是林汝洵气得要死。
涂有开连连应和，林汝洵说，“户部吃紧，若是此事能成，朝廷会下旨意令商人捐一部分，朝廷给一部分。至于兵将，人数你要照着旨意来，到时候大抵也就是你们来募集训导。”
涂有开衷心感谢他，广西府衙是压根没钱，“哎，那官家那边。。。”
林汝洵回以微笑，“若能不用临安的钱，官家当然愿意置一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