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言栀又回到了快节奏的生活当中,王康安已经痊愈出院,在律师以及王亚珂的陪同下逐一向受害者赔礼道歉,并承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当然这些“责任”最后还是由言栀来负。

    能赔钱了事的都是伤势不那么严重的,命运的天秤从来不会眷顾王康安,或者说不会眷顾她。

    在王康安撞倒的行人中以景行止及一位十六岁的女孩子伤势最为严峻。

    言栀听到这则消息时脑瓜子嗡嗡作响。

    出事的伤者名为莫娜,是一名孤儿,从小被玛利亚修女收养,虽然日子过得清贫拮据但人非常乐观积极,在玛利亚修女的教育下成长为一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好姑娘,平日里经常做义工帮助当地的孤寡老人。

    当晚也是因为上门帮老人家修理电灯才出的事……

    事故发生后她曾经被送往他们医院救治,后来转去专科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

    但是很遗憾,她的右腿保不住了,患肢严重粉碎性骨折,软组织和骨质重度损伤,血管破裂造成肢体坏死,不得不低位截肢。

    遭逢那么大的意外,小姑娘却意外的冷静、平静。

    在看到肇事者出现时她并没有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也没有过多责怪他们,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便接受了他们的诚挚道歉。还笑笑说上帝待她不薄,好歹捡回了一条性命,但肯定是自己平时做的好事不够才丢了一条腿,往后还要做更多好事帮更多人上帝才会一直保佑她。

    回家的路上,王康安一直一言不发。到家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

    任王亚珂怎么说怎么劝就是不吭声、不出门,也不吃东西。

    王亚珂担心得不得了,在关键时刻是指望不上自己那个不知道跑去哪里鬼混的丈夫了,她这也是没法子了才打电话来跟言栀商量,王康安再这样毫无动静她生怕他会出事。

    言栀沉默地听着王亚珂的声音,她焦虑、急躁。

    言栀心中却掀起了经久不复的浪涛,这个事实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羞愧难安。

    那姑娘才16岁……怎么就真让她那个混账弟弟给撞坏了腿了呢?

    这事怎么能降临到一个好姑娘身上呢?

    她明知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起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心中却总是隐隐地存着一丝侥幸。

    一直以来,心里都有两只野兽在相互撕扯。

    一只扯着她的耳朵大声说话,喊她面对现实及早想好方案,要是真有人伤重或者去世你要怎么赔偿人家;另一只却把她的耳朵关起来,细声告诉她世事不会那么恰好,你不会那么倒霉。

    她以为最差就是景行止的状况了,原来在同时,在另外一家医院还有人同他一样备受煎熬。她无父无母,才16岁就要独身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接受残缺不全的自己,余下那七八十年要怎么过呢。

    等等,事发当晚这个女生曾被送来他们医院救治……?

    言栀冒了一身冷汗,头脑一片空白,倏而变得恍惚,脑子晕晕乎乎的,不断回忆不断回想。

    这个女生……是她接的患者吗?

    如果是,如果她的处理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她的腿会不会就没伤得这么重?会不会就没到截肢的地步?

    如果当时她没有理所当然地认为景行止损伤的角膜上皮只要及时抗感染就不会恶化,如果她当时好好跟进下去紧盯他的病情变化。

    他的眼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并发症?是不是就不会双目失明?

    这些“如果”仿佛是一个沼泽,她陷在里头越去想身子就越是往下坠,那泥沼仿若千万吨重,很快没过了她的膝盖、腰身、脖子,马上就要到她的嘴巴,她怕得浑身发冷,渐渐喘不上气。

    忽而,一阵清冷的男声从后背而来。

    “Ктотам?  Нужнапомощь?”流利的俄语。

    言栀没有回答,那人往她这个方向走近,再次凝声问道:“Ктотам?  Нужнапомощь?”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并且用力地握紧。

    言栀这才张嘴“啪”了一声飞快地换气。

    她的呼吸渐渐趋向正常,头脑恢复清明。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景行止。

    察觉到她在转身,景行止蹙着眉问出了第三遍:“Ктотам?  Нужнапомощь?”

    看着他的脸,言栀缓缓变得平静,她挤出一丝微笑拍拍他的手背:“是我,我没事。”

    景行止也没料到那个呼吸声急促又错乱的人竟然是认识的人,他略微错愕地怔了一瞬,很快松开拧紧的眉心:“嗯。”

    言栀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没事出来晒晒太阳。”

    言栀眼神一暗,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挫败。

    这天色已经微醺了,哪里还有阳光可言。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讲话?!”

    “你是想让你弟弟直接死了是吗!这样就可以扔开我们这个包袱!”

    王亚珂那端迟迟没有得到回复,越发情绪失控口不择言。

    言栀立马捂着听筒,她仔细观察景行止脸上的神色变化,他像没事人一样。言栀皱着眉飞快地撂下一句:“我接个电话,失陪。”

    景行止颔首,言栀已经飞快转身走到角落里,她咬着牙冷声说道:“既然你这么担心你的宝贝儿子你当初就应该盯紧他!不要让他出去发疯害人!他现在把人家腿撞断了,你不去想一下怎么给人家小姑娘交代,还在这里纠结你儿子是死是活?以他那个性格你真以为他会寻死吗!他敢吗!你不会把门破开吗?!我还在上班!以后这些无聊的小事请你不要再打来影响我的工作!”言栀越说越气,噼里啪啦一顿发泄后也没管王亚珂的反应,径自挂断了电话。

    她捏着手机眺望着远方的风景深呼吸。

    冷静,冷静,她总是让这些破事搅乱自己的理智,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道行太浅。

    言栀脚尖一转,侧身偷偷打量景行止。

    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身姿优雅却又略带潇洒不羁,与印象中的冷淡板正大有不同。

    他们分别多年,言栀已经不知道这些年的他成长为哪个样子,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无端地觉得这样毫无包袱的他或许会比那些年都要过得自在。

    这病号服穿在他身上真是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啊。

    言栀满脸黯然,她垂眸轻轻走了过去:“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没有任何开场白,言栀直奔主题。

    景行止循声望来,轻点下颌。

    言栀脸色阴沉地问道:“如果肇事者出现跟你道歉,你会怎么办呢。”

    言栀没有勇气问出“你会原谅他吗”这几字,

    话说出口,言栀的心脏跳得咚咚作响,她紧张地盯着景行止,绝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景行止面不改色,失神的眼珠子像有一束光在汇聚,这细微的变化令言栀更加紧张,她的手指甲陷进自己掌心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这么静静地等待回答。

    “怎么办?”景行止似在轻笑,他云淡风轻地点着自己眼尾,一下又一下,丝毫不急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指不动了。一股强大迫人的气势如飓风骤起,他微微眯起眸子,眼神凌厉若刀,他冷声道,“让他将眼睛赔给我。”

    “让他将我自己还给我。”

    “能吗。”

    他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缓慢,语调到了末尾是又轻又坚定。

    言栀重重低下头,少顷,她的嗓音带着化不开的苦涩:“能。”

    “一定能。”言栀握着拳头,再次重复道。

    也不知道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自己听。

    景行止静默不言,言栀也没说话,只静静地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便扶着他回了病房。

    ◎◎◎

    下班后言栀回了一趟那个“家”。

    王亚珂已经将门破坏,王康安依旧卷着被子缩在床上。

    听到门边的动静,王亚珂回过身来,看到是言栀她愣了一下,随后眼泪又开始像水龙头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言栀看了心烦,便走过去不客气地拽王康安的被子。

    王康安死死揪着就是不松开。

    “松开,你这个胆小鬼。”

    “就不松,你们给我出去!别烦我!”王康安闷闷的声音传来。

    王亚珂却脸上一喜:“儿子啊你终于肯说话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赶紧告诉姐姐,姐姐都会替你解决的!”

    言栀眼神一凛,望着王亚珂的眼神像一个陌生人。

    王亚珂仿佛被她的眼神烫到,转头又去细声地劝说着王康安。

    言栀觉得很疲惫,为什么这些破事净落到她头上,她只是想简简单单清清静静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这么难?

    言栀手里一放,她双手垂在身子两侧,声音毫无感情的冰冷:“我不会替你解决,这是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负责到底。”

    “我已经帮你擦过很多遍屁股了,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再帮你擦下去。”

    “之前的伤者我已经按照律师说的数额打款赔偿,莫娜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不要想着我还会帮你。”

    “如果他们要的是你的腿,你就给。他们要的是胳膊,你就卸。他们要的是你的眼睛,你就还。”

    “阿列谢克·比兰,你该高兴的是,即使你闯下了这个弥天大祸,你还是幸运的。”

    听到这里,王康安手指放松,王亚珂眼疾手快地将他的被子揪下来,露出一张双眼发红,唇色浅淡的脸。

    言栀定定地看着王康安,带上了一丝怜悯:“你该庆幸,他们没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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